足迹

然而他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之后,看上去气息奄奄的柳湘莲却立刻挣扎着道,“不……不能去。”

“这是为何?”柏杨惊奇。

似乎挣扎的时候碰到了伤口,柳湘莲的面色又白了白,喘息了几次才继续道,“有……人。”

“有人?”柏杨想了想,道,“你是说,有人在找我们?”这不是正常之事么?毕竟他们二人生死不知,那边自然也要设法确定。只是目前没有消息,所以没正面同薛蟠等起冲突罢了。但柳湘莲为什么特意提起这个?

柳湘莲点点头,“我……衣物……”

“你的衣物?”柏杨转头去看昨日被自己随意扔在墙角的那堆沾满血的破布,很快领会了柳湘莲的意思,“里面有重要的东西?”

柳湘莲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重新放松的躺下去。

也不知道他弄到了什么。柏杨走过去将衣服翻检了一遍,终于从一片衣角里拆出了一片细绢。因为这东西极薄,所以就算缝在衣裳的夹层里,摸起来也没什么分别,他若不是将这些布料全都拆过,肯定也是找不到的。

藏得如此隐蔽,而且柳湘莲这般在意,再加上山下还有人追来寻找,柏杨已经猜到,这应该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柳湘莲又是怎么得到的。要知道,他可是逃命去的,半途还能从敌人手里夺下东西……真不愧是柳湘莲,柏杨算是服气了。难怪他把自己弄成了这幅模样,比自己更凄惨十倍。原以为是追他的人太多,现在看来……

“这是什么东西?”柏杨打开看了看,发现上面应该写的是字,但是……自己一个都认不得,仿佛文盲,只能将东西收起来,走回去问柳湘莲。

柳湘莲道,“小篆。”

小篆,细绢……虽然柏杨没有经历过,但是他从小说和电视剧里得来的经验并不少,这些东西,经常都用来传递不方便让人知道的消息。甚至很有可能,这小篆所书写的内容,也是经过加密的,就算看懂了也看不出是什么来。

但这东西很重要,毋庸置疑。

柳湘莲逃命途中,应当不回去招惹新的敌人。而且西北虽大,城外估计没多少人,也不会那么巧合就有人撞进来。这么说来,这份东西,必然就是从那边弄到手的。于是柏杨脑子里不由得出现了一个念头,把他自己都惊住了,“柳兄,这该不会就是他们打算送回京的东西吧?”

柳湘莲眼中终于露出几分笑意,道,“运气……不错。”

柏杨抽了抽嘴角,他还真的很难理解这种幸运,若不是为了这东西,柳湘莲多半早就从容逃出,不至于弄成现在这种狼狈的模样。

但是再一想,两人本来要追的就是这份证据,现在就这么落到手里了,难道不是幸运吗?

虽然他还想问柳湘莲是怎么得到这东西的,但是看他这个样子,还是暂且罢了。毕竟这件事肯定不是那么简单,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还是等他稍微有精神了再细问。

反正东西在手,也就不用担心了。

原本柏杨生怕对方已经将消息传递出去,那他们这一阵子的忙碌可就白费了。但现在有了这份东西,就算那边再传递消息,也不必害怕了。——这东西他和柳湘莲看不懂,不代表尚虞备用处的人也看不懂。

反正皇帝需要的,从来不是铁一般的证据,只不过想弄明白敢在西北搅风搅雨的,究竟是什么牛鬼蛇神。

这个道理他们知道,对方也知道。所以确定柳湘莲还在西北,肯定会派人四处搜查,而且力度也会比之前更强。如果这时候柏杨亲身露面,说不准立刻就能被逮到。

“既然如此,那就暂且不下山。我待会出去看看,能否找到些野菜果子一类你能吃的东西。”柏杨说,“柳兄就放心的休息吧。”

这回也不用他犹豫给不给薛蟠传递消息了。

柳湘莲的身体素质的确不错,那么严重的伤势,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慢慢好转。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且伴随着低烧,但随着伤口逐渐结痂,总算不需要整天躺着了。

而柏杨也终于弄清楚了他的遭遇。

柳湘莲和柏杨分开之后的目标十分明确,一路往西。

他来西北的时间更久,且仗着艺高人胆大,这边的荒漠之中也不是没有来过,但那些灾民就不同了。

荒漠里最困难的就是辨认方向。柳湘莲凭借自己对地形的熟悉,轻松甩脱了其中一大部分的追兵,甚至偶尔兴致来了,还能从容回身袭杀一两个。

虽然因为体力消耗和水分流失,他自己也不好过,但解决这些人是不成问题的。

但就在这时候,他发现了其他人的踪迹。

如果是别人,肯定就会选择避开,不在这种要命的时候节外生枝,但柳湘莲却选择追踪上去。然后意外的发现,这是一个只有五个人的小队,而领头的人,他认识。

平安州知州大人身边最信任的将领,现在穿着平民的服饰,藏身在这荒漠之中,他想做什么?

柳湘莲几乎没有犹豫,就选择了继续跟随。

可惜对方经验丰富,很快发现了他的存在。彼此都认识对方,这种情况下见面,连问话都不必,立刻进入战斗。

对面五个都是练家子,柳湘莲之前又消耗过多,应对得十分吃力。他一身的伤势,几乎都是这么来的。当然,对方也没讨着好,看柳湘莲现在还在这里,而且还把关键的东西拿到手就知道了。

不过,到底还是有个人逃了出去,传递消息,所以才会有人四处搜查。很显然,只要两人敢冒头,这一次等待他们的必定是天罗地网,不会有机会再逃走。

眼前的局面,有好处,坏处也十分明显。柏杨问柳湘莲,“柳兄,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柏兄的意思呢?”柳湘莲看向他。

柏杨道,“离开西北,直接回京。”

柳湘莲挑了挑眉,“就怕柏兄不舍得。”

他已经知道薛蟠来了,正在外面到处找自己呢。如果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离开,薛蟠要做许多无用功就不说了,找不着人回这里来寻柏杨,发现人也不在了,会是什么反应?更何况,那边多半知道薛蟠跟他们的关系,找不到他们,说不准会想到要利用薛蟠将人引出来。

到时候,薛蟠就成了活靶子,而且会遇到什么事情,也殊难预料。

若到时候经历了百般挫折,却发现这一切都是柏杨有意安排,两人还能如从前那般毫无芥蒂吗?

这几年来,许多事情都变了,柏杨跟薛蟠却还是这样,柳湘莲心里羡慕,所见柏杨如此果断,都有些心疼薛蟠了。这到底是情深义重还是不在意?

柏杨垂下眼道,“他若能懂,自然会懂。倘若不懂……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既然柏杨下定了决心,柳湘莲自然也不会反对。他也很清楚,现在离开西北才是最安全的。只要将那细绢交上去,他们在西北的差事就算完成了,不必再回来。既然如此,留下也没什么用了。

又过了几日,柳湘莲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至少不影响行动了,两人便动身离开西北。

他们没有急着赶路,而是稍微改变了一下外形和容貌,不引人注意的租了一辆马车,甚至还买了几个仆婢随从,大包小包的离开平安城,做出举家内迁的姿态。

大概是因为这种“张扬”,他们一路上竟然没怎么被盘查,反倒是遭遇了一小股流寇,试图抢夺财物。这遭遇让人哭笑不得,但两人也顺势装作被劫之后惊慌失措的样子,匆匆赶路。

数日之后,他们出了西北地界,进入了河中州。

直到这个时候,柏杨才写了信,请人传往西北,交给薛蟠等人。而等这封信送到,他们也就差不多回到京城了。

回到京城,交了差事之后,柏杨没有回薛家,也没有接受柳湘莲的挽留,而是直接南下,去江南替薛蟠主持采买事物。毕竟其中许多东西,下人们是做不了主的,只能等薛蟠来。而因为自己的决定,薛蟠显然是赶不过来了。

等这些东西顺着水路运到京城附近,薛蟠快马加鞭,也堪堪赶回,正好能接上。

这些都在柏杨的预料之中,他本该亲自去迎接薛蟠,但不知为何,临到头来,竟陡然生出几分不敢见薛蟠的心虚。做的时候他用理智做决定,因为那是最好的办法。但现在理智退开,情感占据主要地位,就开始唾弃起当日的自己来。

若非笃定薛蟠对自己情深义重,敢不敢这样随便把他推出去?

但无论怎样的情意,一旦人的心冷了,就未必还是原来的模样了。他所做的事情,柏杨自己都觉得过分,那么薛蟠呢?

因为这种细微的心思,柏杨暂时不愿意面对,索性避而不见。让人带着货物在码头等着薛蟠,自己则先行离开。

但从码头出来,柏杨发现自己竟找不到能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