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冬日阳光正好,那或斑驳或光秃的枝丫,虽然没有春夏两季来得更为充满朝气,但树旁站在的伟岸男子,不是他是谁呢!?

如小麦般的健康肤色、在那洒满大地的阳光直射下也泛着玉质的光芒,他的鼻子很挺直、头发又多又黑,远远望去都能感觉出那发质十分粗硬,被整整齐齐一丝不拘的盘在头上,以玉簪束起。青玉的温润与发质的倔强混夹,时而让人觉得他温和、时而又散发出强势的气息。正如胡香珊那记忆中,他行事风格的吻合。

胡香珊的心跳一直都是加速的,但她清楚这更多的来自于对他身份的认知与曾经伤她极深的故人再现,而不是少女的悸动。

耳旁时不时的传来方嫣惠小小的低呼声,胡香珊缓缓的退后半步,眼神不经意的四处掠过,唇角微勾。

不由暗自摇头苦笑。

这都一柱香的时候了,以他的身份与这四周隐着的锦衣卫,让她们两个女子躲在一旁偷偷窥视,他会一无所觉!?

被当猴耍的感觉不好!很不好!

胡香珊瞬间平复了心情,就当这次来访就是普通的造访串门吧!何况,到目前为止,她确实无计可施。她是人,又不是神!哎!

“不看了?”方嫣惠在兴奋劲过了之后,这才察觉到胡香珊的意兴阑珊,她悄悄的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那我们这就走吧!”

“你过瘾了?”反正都逃脱不了他的监控,大家都身在局中了,做什么都是掩耳盗铃,胡香珊便也没多少心理压力,只是该演的还是要演嘛!于是她笑着低声回道:“哪我们回屋子吧!嫣惠姐姐屋子里的梅子糖最了吃,我想吃了。”

“你个小馋猫!”方嫣惠心情愉悦,刮了刮她的鼻子,便拉着她如来时般,惦着脚尖往回走去,道:“今日少不得你的糖吃,且我还要留你饭呢!都是些好吃的,我们可是托了那些人的福噢!”边说边往方才偷窥的方向指了指,道:“我阿娘可是下了血本了…….”

又是欢乐洒满了那一条来时的小径,两人回了屋子。

直到过了午时二刻,方嫣惠觉得十分奇怪,道:“咦?不是午正时分就要启程的吗?”

胡香珊更加肯定这就是一个局,而且极有可能是针对她的。

她不由心中冷笑:我看你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嫣惠姐姐,那我先家去了。”胡香珊提出告辞,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做,尤其是三日后那百户的文书下来。真是令人头痛!前世债今生孽!胡香珊内心恨恨的将‘他’给好好的骂了一顿。

―――

她就这样回家了!?

面前的黄彬禀报着方才的情景,王全德惊愕之后便是失落,真是枉费了他们几人白等这么多时刻。

而大公子内心的感受不比王全德少。

只是他不动声色惯了,如今在外头偶尔的蹙眉、与言语警告已经是他放松后的最大限度的表达了。

但是,为何现下里,又多出了些怒意的外露呢!

“套车,启程!”大公子利落的起身,压抑的声线有些紧绷,径自往前行走的踏出了门槛。

王全德朝黄彬使了个眼色,黄彬立马会意,暗自比了个手势,只听闻空气中隐隐划过的风声吹过。

里长也得了信,他们一家三口,带着两个长工仆从,都候在了门口,恭敬的送别他们。

王全德留在了最后,等马车都妥当之后,给了里长两绽各有十两重、成色十分好的银元宝。

里长与里长媳妇感激不已,看着那沉淀淀的银元宝几乎热泪盈眶。这不止是赏赐,还是对于他这些时日招待的肯定。

而方嫣惠的眼眶发热,是哀叹着自己那才起的少女心思,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沉寂下去。

马车嗒嗒声,在静谧的车厢内显得十分清晰,仿佛直入人心。

“备马!”大公子突然间觉得有些烦臊,道。

黄彬不敢怠慢,连忙将自己跨下的枣红骏马让出,跑去与扮车夫的另一个锦衣卫挤在车辕上。

望着自家大公子纵身上马,打马就出了他们保护的圈子,黄彬凑近车帘,悄声问王全德拿个主意。

“你昨日可是亲眼瞧着成靖侯世子是驾马走的?”王全德在昏暗的马车中,幽幽问道。

黄彬一直是如实禀报的,可这与大公子……啊!黄彬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不由向王全德投去求救的眼神……

“没事!你派两个跟在后头就行。”王全德双手□□袖中,眯头眼睛,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道:“大公子察看一下前头的地形,就会归来的。放心吧!”

黄彬拱手道谢,心中略安,做在车辕上被冷风一吹,浑身还是禁不住的抖了抖。

车帘放下之后,王全德不由在昏暗的车厢内长叹口气。自家大公子…..这绝对是受刺激了!而且是双重刺激…….

大公子纵马往前,在这个村子里蛰伏了一些时日,对于这儿的路径都是那样熟悉,不知不觉之间,便一抖缰绳,走到了往胡家方向的路上。

而胡香珊的那抹身影就在不远的前方,冬日里还是那身显得有些臃肿的夹棉棉衣,颜色上…….算是有了些许进步,不再是红色的外罩袄子搭配葱绿色的裙子,而是一身豆绿色的短袄子,下配深降红的裙子。

其实这一身装扮,完全是胡家大娘的杰作,胡香珊也是在一旁唠叨了许久,这才作了些许改良的。

她心事重重的走着,丝毫没留意离她大概百步远,有个骑着高头大马,让她以前见面想快速逃离、如今见面想咬两口的男子。

大公子从马背上翻身下来,驻足望着她,就见她一会儿峨嵋轻蹙、一会儿停留原地,脚步微转,一副要往回转的样子、只是踌躇了一会儿,又兀自摇了摇头,回转身来继续往家的方向行走…….

几番折腾下来,十几步的路程,便走出了人家几百步的用时。

大公子觉得自己再看下去,估计都要到末时去了。

他牵着马缓缓往胡香珊的方向走去,待到离她二三十步远,依然没有被她发现,他边继续朝她靠近边突然出声道:“你再往前走,就要撞要我的马了!”

胡香珊受惊抬头定晴一看,这才发现那马鼻子正不满的呼噜呼噜的朝她喷着气。

而那匹马旁站着的人,更是让她的小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要蹦出来了。

---------

看到胡香珊如受惊的兔子般,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带着警惕望着他,那样的真实与自然,清新与纯粹,大公子顿觉得心情很好,方才胸中压抑着的一股子臊意消散了许多。

可胡香珊恰恰与他相反,受惊之后,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既然大家都不晓得身份,她对他也没有诉求,那么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在这里应付他呢!?

她站定之后,干脆利落的往旁边一转,脚步踏出便绕过了他,直接往前快步离开。

“喂!你……”从来没有人对他这样过!大公子心生不满之余,还有不甘心,他也转过身,牵着马一边跟过去一边出言道:“你怎么也不问问我是信?”

好笑!你是谁!?问了你就会老实告诉我吗!?也不怕消息泄露,引来刺客!?

胡香珊装没听到,脚步更快。

这一下大公子反而没有脾气了。

“没人告诉你,你这样子很失礼吗?”大公子低声一笑,索性连马都不牵了,直接快步上前跟上胡香珊的步伐,与她肩并肩道。

胡香珊撇了撇嘴,懒得搭理他,直接脚步再次一划,又换了一个方向。

“哎!那边不是你家的方向,你走错了!”大公子灵活的跟上,忍俊不禁的跟着她身后,继续道。

真是够了!

胡香珊止住脚步,回转过头,眼睛微眯,冷冷的望着他道:“你不觉得你很像登徒子吗?你家中长辈要是知道你如此纠缠良家女子,不会请家法揍你吗?”

“啊!如此看来,你对我晓得你家在哪儿,并不惊讶!”大公子微微一笑,道。

想套她话,没门!

“你本就是随手胡指,我为何要纠缠在这一点上。”胡香珊装傻充愣,索性就事论事道:“你是外乡人,瞧你的架势正是要离开,再做无谓逗留,小心路上只是宿在野外,这儿附近别的没有,狼与野狗倒是不少。”

睁眼说瞎话啊!

明明先头与她阿弟斗蛐蛐儿见过面,方才又和人家方家姑娘一起偷瞧自己,转眼间就仿佛不认识似的。

大公子更来了兴致,便与她打起的太极道:“我见你有些眼熟,好似在哪儿见过?”

这是标准的调戏女子的开场白啊!?

若不是所处场合时代不同,胡香珊真想笑出声来调侃他两句。

但胡香珊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够认清形式、因地制宜,比较能控制自己的情感。尤其那废皇后的记忆中,眼前男子的这副模样,那一世里,也只对过一人所有,那就是夺了她后位的孙氏。她又怎么会没心没肺的笑得出来!?

何况天下帝王心,风流帐中暖*。胡香珊从来不相信他们对女子会有真心,撑死了好一些,有些责任感与良知,做到结发妻子不可抛就不错了。

见胡香珊抿唇不语,大公子更想要逗她开口说话了,他继续道:“噢!我记起来了,那一次在你们村的什么坡上,有一个挺不错的小子,我瞧着十分喜欢。”

提到她的小弟,不由令她心生警惕。

“真是碰巧了!”大公子意味深长的道。

别人不晓得,胡香珊是知道大公子这辈子最喜欢的‘娱乐’项目就是斗蛐蛐儿。只不过,在他的长辈的眼皮子底下,尤其是他的祖父在世之时,藏的那叫一个深。

胡香珊细细品味大公子的语中之意,难不成他要动自家阿弟脑筋!?

不行,绝对不行!出了事,他顶多受顿训斥,自家阿弟却是有可能掉脑袋的。

“你认错人了吧!”胡香珊决定抵赖到底,反正现在冬日里,蛐蛐儿本就少,且她阿弟也答应了她,轻易不与人开斗也不在人前表露自己的这项长处,大不了,稍后,她再特意跑一倘,循循诱使自家阿弟再小心一些。于是她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的继续胡扯道:“我家阿弟虽然出身寒微,却也一心要考个功名,为大启朝效力,为百姓谋福。”

“你说的是你家大兄吧!”大公子保持着与胡香珊时快时慢的脚步一致,仿佛与她一起拼到底谁的心理更强大,道。

“奥!?可我说的是我家小弟啊!”胡香珊止步,转头望向大公子,恶作剧的缓缓道:“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胡香珊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就这样紧紧的盯着自己,大公子分不清是因为被她如此瞧着,还是她那缓缓出口的‘帝王’两个字,让他的心口一紧,随后便是□□。

见达到了效果,胡香珊嫣然一笑,觉得心情好了一些,只是她正要转身继续向前走。

冷不丁左手臂处被大公子一把抓住,她脸色一变刚要正色斥责,大公子已经松开劲道,随后先声夺人,脸上恢复了从容,仿佛漫不经心,却是说出了让胡香珊不得不转移注意力、与不得不认真关注的话语道:“你不用担忧,那赐官公文会改的。”

大公子突然间不想与她再兜圈子了,说出这样的话后,便大步转身往那匹早等着不耐烦,在原地刨土的马儿处走去,同时嘴里发出一声口哨,那马儿便嗒嗒嗒的向他跑了过来。

胡香珊目瞪口呆的望着他潇洒的再次上马,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之后,驾马呼啸而去。

这算是哪个意思!?

“神经病!”憋了半天,胡香珊吐了口气,对着那早就消失不见、前世今世都让她烦恼的人影骂了一句道。

不过,他说他会改那公文的,他说的话应该不会是骗她的吧!

―――

“二丫、二丫!”声后一阵喘着气的呼唤,是久不曾待见她的张家婶子,她此时几乎是脱力的跑向胡香珊道:“婶子寻你有一会儿,你这是上哪去了呀!”到了胡香珊的面前,便一把将她抓住,生怕她不见了似的。

“婶子这是有何事?”胡香珊看在张二牛的面子上,不与她计较,忍着不适问道。

“你瞧瞧,我们家二牛进了大牢,你就与婶子生份了?”张家大娘的声音中带着哽咽,语气中还隐隐透着责备道。

胡香珊不想拆穿她,却也不能随意被她指责,于是道:“婶子哪儿的话!二牛哥出了那事,我也是着急的。只是怕打扰了婶子,这才两三日没去的。”

伶牙俐齿,这还没进门呢,就敢对自己顶嘴了。张家婶子本能的就要拉下脸,可转尔一想此次来寻胡香珊的是有求的,于是便忍下心思,道:“婶子也不与你打马虎眼了,就是想来问你借几两银子,二牛今日上午提审了,青天大老爷真是清正如包青天在世……婶子看到二牛瘦的跟一把骨头似的,想要去打点一下牢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