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于是程昭脸上笑容依旧,但却是双眼里迸出丝丝寒意,颇有些皮笑肉不笑道:“哎呀!这出尔反尔嘛!莫要忘了,胡爷您先前也是说了随时反悔的啊!怎么,如今银钱入了口袋,那便是吐不出来了?若真是上了公堂,我们虽然是外乡人,可走东到西,论起来也同是大启百姓,并没什么可惧的!”

“你!”胡家老爹气极,关键还是想到镇子上宅了里的秋娘,于是便更加急臊,有些口不择言道:“口说无凭之言……..”

程昭敛笑不客气的打断道:“既说了是口说无凭,那见了官,小爷我倒是想问问,你们一个普通庄户人家,即便有些小钱财,可哪里来的那许多银子?难不成是盗的或者欺诈所得?这见了官,我倒是要先请着县老爷好好盘查盘查!”

真是岂有此理!程昭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被人无赖的缠着、威胁的说要见官!原本他心中仅存的一丝愧疚感,被胡家老爹的这些个言辞与态度顿时消磨的无影无踪。

他说完便站在那儿,一副不给银子就不走了的架势,胡家老爹气的浑身直哆嗦,但他还是想着能赖一时便赖一时,他就不拿出来,难不成还要搜他的家不成!?哼!

在世子离开之前,胡香珊已经从屋门口退开了去,她随意披了一件厚披风,站在后堂,腰背挺直、冷冷的犹如冰雪世界中的一株松。

胡家大娘得了胡香珊昨日的嘱咐,又着实看不下去胡家老爹为了外头的女子,一会儿撒谎拿女儿租赁林子说事,一会儿连脸面都不要了打算耍赖,于是便往后屋走去欲寻胡香珊拿个主意,可恰好在后堂处遇到了似乎伫立等待着的女儿。

“娘!将银子给人家吧!”胡香珊见了胡家大娘,缓了缓冷凝结冰似的面容,不等胡家大娘开口,便道:“昨日不是都收拾好了吗?给人家吧!”

胡家大娘到底是第一次做与胡家老爹相反的事,她默默的站在那儿,迟疑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动静。

胡香珊就猜到胡家大娘会有这般迟疑不定的时候,深深叹了口气幽幽道:“这小的还没纳进来,身为正妻所出的子女们就要拿名声给铺路了?那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大兄与阿弟该当如何?”

是啊!虽然是小户人家,可买了妾室,也要遵循自家儿子与闺女所说的妻妾规矩。甚至真的论起来,就因为是小户人家,正妻对小妾的行止,甚至都比大户人家要宽松许多。毕竟大户人家还要讲究一个规矩名声,而平常小户人家要什么名声!?日子过的稍好些才是最大所求。

上一世,胡香珊一心要做那贤惠之人,做了皇后更是要那贤惠的名声,这才纵容了胡家老爹与那个小妾。

甚至最后享了皇后娘家福气的,并不是自己的亲生阿娘,而是因那早已经把心偏到胳肢窝的胡家老爹的缘故,全给那个小妾享用了好处。

这一世,他们遇到了她,还想再作威作福,想得美!

“阿娘!如果阿爹有些钱便要作践你与我们,那不如就让阿爹守着以前的平常日子过罢!”胡香珊再出一言,所谓为母则刚,如若胡家大娘心里还是迈不过那个愚昧从夫的心理槛,那么她就要试着帮自家阿娘,将一个个压在头上的糟粕之锁给搬走,道:“至少凭着大兄与阿弟,家中只要无那烦忧事,他们两个迟早会有好日子的,并非定要阿爹撑起这个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其实夫没死,只要‘子’长大、有出息了,再辅以一些手段,‘从子’只会过得更好!毕竟这个时代的‘孝’道,还是很靠谱的!

胡香珊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胡家大娘怎么会不明白呢!

女儿这是真心在为这个阿娘做打算,甚至都言语暗示不靠爹了!

胡家大娘不由心里酸涩难当,她仰头将湿润的眼眶泪意给逼了回去,再次迈步进入内室,当她拿着布包从内室出来时,她虽然依旧有些忐忑但却异常坚决。

胡香珊觉得欣慰极了!自家阿娘并不是那种僵化思维到不可救药的妇人。

坐在外屋与程昭死撑的胡家老爹,看到去而复返的胡家大娘,再看到她手里的布包递给了程昭时,简直生吞了她的心都有。要不是前半辈子还算是个懂得道理之人,恐怕此时早就按捺不住冲了上去将装了四百两银子的布包给夺了。

“多谢!三日后,我便来取余下的七十两银子。就此告辞!”程昭似是没瞧见异样,笑的愈发‘温和’的道了谢后,拱了拱手、撩袍大踏步的往外走去。

世子带着江义并没有走远,出了胡家门便慢慢踱步,到了拐角处更是停下了脚步,故尔程昭很快就追上了他们。只是一拐弯,入眼的便是江义瞪着眼,盯着前方女子,这女子不用多看就知道是胡家的那个闺女。

世子虽抿着双唇,但却是一派悠然的模样,似是已经与人家聊上了。于是程昭便安静的站在世子后两步,与江义并肩。

胡香珊站在那儿,一身略显臃肿的葱绿色杮子并蒂纹大袄子披风,里面的夹袄却是红色的,这么一副装扮怎么看怎么少不得乡里乡气。只是到底那通身的娴雅气质与那被端庄乖巧的眉眼,着实是让她的乡气减弱了许多。看上去倒是没有让人生出讨厌之感。

而至于她的内在,先不说有多了解,但就目前世子对她的观感,与这乖巧还着实有些搭不上边。

“李公子!多谢!”胡香珊在劝说了自家阿娘痛快还钱之后,便快步出来绕了条小路,这才堵住了世子三人的前路。此时正喘匀了气,郑重道谢。尤其是在略略踌躇便不客气的接过江义递过来的一张百两银票后,她更是行礼行的发自内心的恭敬真挚。

“出尔反尔!我这算是自毁名声了!?若是真见了官,那更是生平第一遭!”世子如玉般的面容上,永远都是古井无波,但此时那一双眼却是熠熠生辉,声音更似一股清泉般流过,他看向胡香珊带着调侃道:“但愿你传授的急救法,能够真的有效?”

虽然应下了她所托付之事,但其实还是不信她的吧!

但不信她,却又应下她,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