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第三十二章

将及时行乐奉为准则后,燕稷撩谢闻灼撩得更加心安理得。

但就是撩不过。

如此数次,燕稷痛定思痛,仔细思考一番,觉着大概是因为自己一直没接触过风月之事,而谢闻灼自小云游四方颇有些见识,平日里也总研究龙阳卷,会撩是自然的,若是想撩过他,自己应当多多练习一番。

至于这练习对象,谢闻灼撩不过,自然就只剩下了邵和。

于是邵和便由此步入了水深火热之中,平日里被陛下笑眯眯调戏,已经觉得自己唐突陛下实在忐忑,末了还要受太傅似笑非笑的面容惊吓,日子实在是不好过。

这日又是如此,被燕稷挑着一双桃花眼调戏了,邵和红着脸退到一边,觉得耳边一片滚烫。二狗子蹲在边上看着他,眼里的羡慕嫉妒恨丝毫不加掩饰。

它也想被饲主挑起下巴低声笑着说情话。

心动不如行动,二狗子站起来,刚想要跑过去,就看到饲主身边已经站了一人,眉眼温和沉稳,身上穿着玄色银纹衣袍,跟边上帝王的服饰很是相配。

服饰这件事,燕稷在明白谢闻灼心意后也发现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惯常穿的玄底金纹袍,再看看谢闻灼的,突然就明白了从前他在宣景殿第一次换上衣袍被谢闻灼见到时,后者眼中一闪而过的喜悦是怎么回事。

这么想着,他心情也好了几分,抬起头:“太傅今日回来倒是比往日早了些。”

谢闻灼手中抱着一个蒙着黑布的东西站在边上,闻言嗯了一声:“云老先生学识渊博,与他小坐片刻,受益匪浅。”

燕稷点了点头,看向他手中抱着的东西:“这是什么?”

“回来时路过一个卖花草的摊子,觉着这东西很有趣,就买了下来。”谢闻灼将黑布拿了下来,露出底下一颗绒球状的草。

燕稷好奇用手戳一下,绒球叶子瞬间十分娇羞的缩了回去。

“……含羞草?”

谢闻灼嗯一声,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转身将另外一盆也拿了过来:“这是摊主送的,便一并带了回来。”

燕稷低头一看,也是一盆含羞草,下意识伸手戳了一下,毫无反应。

再戳,依旧一动不动。

燕稷惊奇脸看向谢闻灼。

被他看着的低头:“这盆看着倒是与众不同。”

燕稷嗯一声表示认同,将他手里这盆接了过来,挑眉:“大概是脸皮厚了点。”随你。

谢闻灼就笑笑,把另外一盆拿起,跟着他一同进了宣景殿。

这两盆含羞草最终被放在了内殿的窗台上,分别取名羞羞和阿脸。

燕稷站在窗边看看它们,内心很是感叹。

如今连植物都是成双入对,真真是十分气人。

谢闻灼此次回来没了多久,便再次出去了。

每年的后半年都是朝堂忙碌时期,除了科举外杂事颇多,他近日待在宣景殿的时间确实少了很多。

二狗子对此喜闻乐见,闲着没事就往燕稷身边蹭。燕稷心里也轻松,带着它每日四处走,回来后就去调戏邵和,而后看着他红脸羞涩低头的模样笑。

这样的日子过的飞快,八月十七,燕稷午睡醒来后收到底下人递来的文书,打开看了,才惊觉之前布置下的事情居然已经到了时候。

他当即宣了傅知怀和贺戟入宫,几人在御书房中商谋,一直待到黄昏时候才各自接下手中的事务,脚步匆匆散了去。

傅知怀和贺戟走后,燕稷同谢闻灼一起出了御书房,沿着青石路慢慢朝着宣景殿方向走,此时天边尽是暮色,边上开着的木芙蓉被淡淡的光笼着,宁静的美。

燕稷看着,心里突然升起那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挣扎百年,这样的感觉对他其实太过陌生,突然触及,他闭了闭眼睛:“太傅,朕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停下来好好看过花了。”

谢闻灼偏头静静看着他。

燕稷却没再说话,伸手折了枝木芙蓉拿在手中,凝视半响,笑了笑:“等这事过后,恐怕许多事就要明晰很多,朕也不想再继续做戏了,今后或许无需同现在这般装模作样,但要留心的事情就多了许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谢闻灼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燕稷看他一眼,微微笑起来:“好了,回去吧,今日没怎么见到邵和,嗯,颇有些想念他红着脸低头时的模样了。”

谢闻灼手一顿,眼睛稍稍眯起对上他的眼,许久,突然露出一个温柔得有些鬼畜的笑容。

于是这日夜里,燕稷再次受到了谢太傅的言传身教,面红耳赤心猿意马大半个时辰,最终耳边发烫把脸埋进被子自暴自弃摊开四肢。

谢闻灼看着他低声笑,伸手为他盖好被子,熄灯后走了出去。留下燕稷一人趴在榻上,在寂静的夜里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有些急促,又有些沉。

燕稷捂上眼睛。

到底是彻底栽了。

……

又过两日,科举越来越近,事前各部该做的准备也就差不多了。

骆铭将一切安排好,只等着科举到来,朝堂众人对此事很是关心,毕竟京城势力错根盘结,万事瞬息万变,都要时时刻刻注意着,才能让自己站的更稳些。

等待中,四方考生入京,试卷蜡封入库,一直都没出什么差错,众人也慢慢放缓了心思,静心等着,原以为又会是顺利的一年,不曾想在距离考试仅仅剩下七日时,贺戟率烈焰营按例巡查客栈,突然在十余考生房中搜出相同书信,里面上书写十个策论题目,正是本次考试试题。

题目外泄,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大事。

此事一出,考生为之震惊,随后又发现被查出的几人皆为世家弟子,须臾之间谣言四起,皆道朝堂分明是存心只想要世家不纳寒门,这明摆着就是一场早已定下的局。

多么不公平。

十年寒窗苦读,为的就是一朝金榜题名天下得知,光宗耀祖一展抱负。而如今,三千多个日日夜夜的辛苦就要被湮灭在权势争斗中,谁能甘心?

此事以沸扬之势传遍四方十八州,各地议论纷纷,寒门士子皆道寒心,口诛笔伐文章一夜间四处流传,闹到最后,常年避世不出的望褚楼主云秋远都表了态,在纷纭中贴出文书,只写一句——

出身不问,大才当之。

大启先祖遗训之一。

云秋远在寒门士子中声望甚笃,昔年未曾归隐时曾任帝师,一生磊落,才名天下闻。他一出声,寒门呼声越发高涨,三日后,十八州寒门入京赶考士子跪于宫城外,上万人书,求朝堂清明科举,遵照先祖遗训,还一个公平。

旦日,万人书被送至案前,最上面写着的,便是云秋远所书八字先祖遗训。

帝王震怒,在太和殿摔了折子:“给朕查是谁这么大胆,这把朕的面子和我大启先祖遗训放置何处?!”

六部在此事刚出时便开始查探,见帝王发怒,大理寺卿林胤上前:“回陛下,此事已查明,这泄题之人是押送试卷入库的佐官,在事情暴露时已然自缢,此人孤儿出身,无亲无故,一时间也查不到其他。”

燕稷皱眉,神情冷到极点:“继续查,他难道还真能是独来独往过活的不成……现在朕不想听其他,朕只想知道,如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如何收场?”

众臣低头沉默不语,不久见帝王隐约要发怒,硬着头皮开了口,之后免不了一场争论,到最后眼看着帝王就要没了耐心,众臣一筹莫展之际,谢闻灼上前开了口:“陛下,如今事情四方皆知,望褚楼主都出了声,他们心中已有顾虑,是以若只是换掉试题的话并不能平息不满,想要彻底解决,只有一个法子……”

众臣眼巴巴看着他。

谢闻灼抬头:“从前京考内容偏向文章工笔,寒门弟子在此本就有不足,是以这么些年寒门入仕者越来越少,但文章行文并不能决定贤能,不如将考试形式改了,谈谈时策,并且从考生的籍贯相联系,才能看出这人心里究竟有多少东西。”

燕稷沉吟片刻:“太傅所言朕觉得不错,众卿如何看?”

这话说的简单,里面牵扯到的内容却很是复杂。

表面上看着只是更改考试内容,但说到底是要更重考生的应变能力和远见,这一点于寒门弟子心中多少有几分认识,可大多世家弟子,就算不得好了。

他们平日习惯了附庸风雅,写几笔文章还行,若说变通和远见,自小顺风顺水惯了的人哪里懂这些。

百官心中权谋一番,很快有了底。苏谋一派向来以帝王为遵,燕稷点头了他们自然没有意见,中立派大多寒门出身,自是赞成,便只剩下了燕周一派。

自然是不同意的。

一人走上前:“陛下,这体制更改绝非一天之功,如此突然恐怕所纳非贤,望陛下三思!”

身后一阵附议。

苏谋老狐狸笑站在边上,听他们说完,开了口:“那你们倒是说说,如今除了这么做,还有什么法子能在顿时间内将此事解决,并且将朝廷丢了的面子全都找了回来。”

鸦雀无声。

见他们沉默,苏谋哼一声,躬身:“陛下,臣以为此事可行,既能解决了这件事平息寒门不满,亦能使寒门弟子对朝堂心有感激,于之后大有好处。”

听苏谋这么说,燕周身后众人面上出现几分急切,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站在原地瞪着他。

这么僵持了许久,才听到上方的帝王出了声:“……既然也没别的法子,还是按太傅所说办吧,不过这事情突然确实也有不妥,太傅,若是将此事交给你,你可能做妥当?”

谢闻灼面容沉稳:“臣自当竭力。”

“此事便交与你,成与不成,后果你可都要担着,定要想清楚了。”

谢闻灼颔首。

燕稷抬起头:“那便如此定下,若众卿谁还有异议,可以来寻朕,只要你有明确的法子并且愿意担下一切结果,朕也随你去。”

没人说话。

这样的沉默在燕稷意料之内,挥手后下了朝。燕周一派众人看着他起身,直到他出了殿,也没人敢承担着风险开口将此事揽下。

于是尘埃落定。

作者有话要说:愿你们一生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