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晗出门很久了，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子新也联系不上，郑岚不禁一阵心急。

“妈，您别以为你拿个鸡毛掸子做做样就完事了，你合伙跟那臭丫头欺负我，我看不出来吗？什么爷爷奶奶没地方住，你们就是合着赶我走！我还就不走了，把空调遥控器交出来，您别说您不知道！”满脸是汗的叶子默破例穿了个大裤衩晃到母亲面前。

郑岚坐在窄小的沙发上低头想着心思。脑中早已乱作一团。

有人说，只要是钱的事都不算事，她这样的家，到哪儿去弄那么多钱给永才治病？

骨髓移植是很烧钱的呵！

本来，自己好好努力一把，回归正常生活是很容易的事，只是眼下，忽然又出这么个事，想想都不是个滋味。

林樾的卡中有一百万，那是人家孩子的辛苦钱，说啥都不能动一分毫。

李家舅舅的房子，让老人住着，郑岚不过意。

都是平常人家，牙根省下一分分钱，置了房产，空出的房子租出去一月也得一两千块。

叶永成背着每月八九千的月供已经够累的，照此下去，就是吃糠咽菜也不能维持生活。女儿子默从来不下一个子儿，除了包着那电费，想再跟她借上一两百都难。

晗丫头倒是棒打出孝子的典范，可不，越打这孩子越是明事理得很。

现在每打她一次，心就跟着如刀绞般痛。

或许，这孩子真的就不回来了！

昨天还发高烧的孩子屁股上还带着鞋掌印啊!

冰冷的泪从郑岚的眼眶滑落，她赶紧挤了几下双眼，揉了揉眼睛。

子默冷冷地盯了母亲一眼，忽然偏过头，快步奔进房里，换了衣服，拎着手袋，蹬上高跟鞋，开了房门，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

“子默，回来！这么晚了，外面不安全……”握着沙发的把手，郑岚双肩轻轻颤抖。

“在外面就是被车撞死，也比在家被热死强！”冷冷抛出一串话，子默哐地关了房门。

一直不响的手机响了，郑岚慌忙接听，话到唇边还没吐出便被呼天抢地的哭诉淹没了耳鼓。

“大嫂，我婆婆让我离婚，你说我该怎么活啊？妈在吗？大嫂，这个家就拜托你了，今晚，我就跟小李子同归于尽……”

“永芬，别想不开啊!家务事慢慢解决，别往死胡同里钻。永芬，你不会是听错了吧？哪家老人希望子女离婚？大嫂这就过去，你别乱来啊！……”

自家事没解决，叶老三家没消停，叶老二家又来事了，郑岚整个头快要大爆炸。

电话录音不假，李家婆婆并没有拆散他们的思想啊!

永芬的鞋底功夫和对婆婆的态度，郑岚颇有微词，却又心疼着她。

私底下，李家婆婆的秉性也不是太好，否则，琪琪长到二十六岁，奶奶啥样都记不清楚怎么可能？

十八的姑娘家，自己不自重，整个孩子出来，跟老李家有什么瓜葛？

丫头片子有啥好炫耀的？月子当然得自个解决。至于抚养成人，那是她自己的事。

所以，那郁积的愤怒全都成了鞋掌功。小李子只有承受的福了！

“大嫂，这么晚了，你就别过来了，都怨我，把咱爸妈接来事先没跟芬儿商量。大嫂，永才他……还好吗？我这里还有……”

李治学还想说什么，手机一把被叶永芬夺了过去，扔到桌上。

臂上，很快多了青一片紫一片的花骨朵。

李治学抱着头，痛苦地盯着叶永芬：“老婆，别打了，再打我可就要去妇联告你家暴了……”

“你敢?我还要告你诱拐少女，婚内****滥施美人计……”叶永芬哪肯示弱，两只拳头把李治学当了沙袋，万分认真地练习起来。

手机那端，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对白。郑岚一时无语。

这分明是另类秀恩爱的节奏嘛！若不然，这都二十六年了，早散伙了！

按说，小李子脾气真的是好，不过，总这么对付他，不是事儿吧？

叫了几遍，却再无人答理，郑岚只好挂断。

猛一抬头，叶永成站在面前。

没待郑岚开口，叶永成抓起桌上的水杯猛喝了一大口。低声问：“是不是永芬又闹开了？”

“永成，我一直寻思着，把房产证让出来吧？这不，二叔家一出事，咱家至今都不安生。永才的事，你跟爸商量怎么样？千万别让妈知道。”郑岚低着头，苍黄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更显清瘦。

“最坏的打算，我想过了，子新愿跟咱亲，咱将来就多个儿子。永才的病，我们就尽全力，好在，他还有我这个兄弟，骨髓移植不是没有可能。明天，我陪永才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至于，那房子，暂时管不了那么多……”坐到椅子上，叶永成从裤袋里摸出一支烟，擦了根火柴，重重地吸了几口。

“骨髓移植？不行，你身体吃不消，要不，抽我的骨髓……你说，永才好好的，怎么就病了呢？”郑岚满脸焦虑地望着自家老公。

五十来岁的人了，辛苦攒钱养家已经不容易，还背上这么沉重的债务。还有……郑岚想都不敢想。

两个人忽然沉默着。

良久，郑岚慢慢撑起身子站起来，盯了窗外黑沉沉的夜色，摸过桌子上的旧手机。换了布鞋，向门外走。

“我去永芬家一趟，你就歇着吧！”望着慢慢升腾的薄雾，郑岚轻轻叹了口气。

“回来！由她去！”叶永成忽然提高了嗓门把郑岚吓得浑身颤抖。

“不行，若真的出了人命怎么办?”郑岚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她死不了！成天就知道胡闹，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叶永成重重地拍着桌子。

“若真出事，你真的不心疼小妹？”郑岚奇怪地盯着叶永才。

“睡觉去！你身体垮了，咱这么一大家子怎么办？那个糕点，就别做了，下学期，我辞职，去私立学校……”上前一把拉着郑岚的手，哐地合上了房门。

“不行，你不能辞职，子新转学的事还指着你！这孩子的学习，以后得依靠你这大舅子，要走，也等子新高考结束。”郑岚不依不饶。

放开叶永成的手，郑岚径直去了厨房。

躺在床上，必定辗转难安，不如，找点事做消磨时间。

定定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门，叶永成忽然凑近郑岚耳边，压低嗓门：“他们都去哪儿了？”

郑岚微皱着眉心，轻轻摇头。

“晗丫头，我倒是不担心，倒是默丫头，唉！都是我的错！”

郑岚咧了咧嘴强挤出一丝笑意。

叶永成静静地看着眼前人，那一刻，他才发觉，她的头顶多了许多华发。

而她的眼角，不知何时多了几丝浅浅的波纹。

郑岚忽然捂着脸，背过身去。

“老太婆有什么好看的？快睡觉去！”郑岚没好气地白了一句。

“岚岚，对不起！”叶永成紧紧抓着郑岚的手。

那一刻，她才发现，他的两鬓不知何时下了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