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刺客夜闯皇宫?”郭达愕然, 忙一把接过印章细看。

“偌大皇宫,例常值夜的禁军近两万人,刺客能有多少?”赵泽雍惊诧皱眉,顿感不妙。

秦少刚先摇摇头,又扭头看门口,赵泽雍会意, 立即吩咐:“谁报信的?让他进来说话。”

“是!”

郭达翻来覆去审视半晌, 凝重告知:“殿下,这的确是家父私印,假不了,我小时候常拿着玩儿。”

赵泽雍颔首, 低声道:“看来,今夜都别想睡了。”

须臾,报信的侍卫进入, 他半身染血,一见赵泽雍便大喜过望, 扑通跪下,心急火燎顾不得避讳, 飞快告知:“殿下,您可算回来了!亥时末小殿下和郭老大人接到消息,说是宫里、宫里……闹刺客!小殿下匆忙进宫,侯爷等人亲自护送,可到了宫门却不给进,连皇子腰牌都不管用, 朱墙内打斗声非常激烈,后来李公公冒险派太监出来,告知禁军曹统领已经牺牲了。小殿下和侯爷商议后,派属下们火速出城求援,谁知半路竟遇袭!五个弟兄拼死断后,保属下一人逃脱报信……殿下!求殿下做主!”说到最后,他哽咽叩首。

激烈打斗?禁军统领身亡?

赵泽雍下颚紧绷,面沉如水,忍怒道:“起来,你做得很好。来人,带他下去包扎。”

“是!”

“殿下息怒,快、快想办法,宫里一定出事儿了。”郭达指尖发冷,无法自控地猛然颤栗。

几乎前后脚,又有两批安插在城里的探子求见报信。

赵泽雍认真听完,猛地起身吩咐:“传令下去,全营整装戒备,前锋、骠骑和卫坤三营随本王入城捉拿刺客,其余人待命。”

“是!”

众将领忐忑疑惑,如临大敌,即刻转身执行军令。

郭达用力抹了一把脸,催促道:“来人,赶紧去帅营取殿下的盔甲来!”语毕,他冲进里间,叮当一阵响,麻利穿戴盔甲。

谢霆其实已经悄悄派手下去办,他躬身答:“遵命。”

赵泽雍急促踱步,身为主帅,他必须稳重内敛,不宜袒露惶恐焦急,强行把熊熊怒火压在心底。

很快的,外面响起一阵阵齐整踏步和刀盔碰撞声响,秩序井然,迅速但不杂乱,毫无喧闹议论声。

亲信们斗志昂扬,众星捧月一般,簇拥赵泽雍踏出营房。

赵泽雍腰板挺直,快步登上将台,威严扫视全场。

郭达率先下跪,洪亮大吼:“恭贺太子殿下凯旋!”

此言一出,近十万将士欢欣雀跃,自然而然跟随,齐齐梗着脖子吼“恭贺太子殿下凯旋”,寂静深夜中,吼声震天横扫四周,惊醒无数酣眠百姓。

为了稳定军心,赵泽雍刻意露脸,浑厚有力的嗓音响起:“上仰诸天神灵与列祖列宗的庇护、下托将士们浴血奋战,西北再度击败蛮族,本王得以凯旋。但今夜突有狂妄刺客大闹皇宫、扰乱京城,官兵无力镇压,只能出动北营协助。全军听令!前锋、骠骑和卫坤三营,即刻随本王入城捉拿刺客,其余人时刻待命。”

“是!”吼声整齐划一,热血沸腾的将士们对主帅发自内心地尊敬,踏实执行命令。

顷刻后,近四万精兵浩浩荡荡出营,举着火把,前锋骑兵开阵,将领居中指挥,步兵压阵,急速奔赴皇城。

骑行一程后,郭达敏锐察觉异样,策马靠近耳语问:“殿下,您的左手怎么了?”

“皮肉伤,不碍事儿。”单臂控马的赵泽雍轻描淡写答。

当大军靠近康胜门时,郭达有感而发:“征战凯旋,原该走此门入城,殿下当之无愧,请!”

然而,康胜门已被人抢先踏足。

赵泽雍沉声提醒:“咱们可能来迟了。”

“嘿?”郭达脸色剧变,目迎前锋营飞骑回转禀报:

“启禀殿下,康胜门紧闭,沅水兵马先到片刻,正在围城,拒绝让路!”

赵泽雍蓦然沉下脸:“以本王的名义,截停他们。”

“是。”

郭达愤怒说:“听听?假如您不在场,我无权号令沅水退兵,若想支援皇宫,这会子只能打进去,一旦动手,他们估计会给我扣私通刺客之类的罪名!”

赵泽雍冷冷道:“事后必须彻查!大成将士保家卫国,并非私人侍卫,以公谋私者,罪不可恕。”

城门下,北营和沅水两军泾渭分明,前锋营精锐对峙,静候双方将领交涉。

沅水阵营由闫锦率领,他按捺不住,匆匆策马靠近城门,恰巧错过报信骑兵,忽然和郭达面对面,登时慌了,色厉内荏地问:“郭将军,我奉命围捕刺客,你何故阻拦?若耽误了大事儿,谁负责?”

原来你还不知道太子凯旋了?

郭达暗乐,板着脸控马往旁一避,露出庆王。

赵泽雍目光如炬,威严表示:“本王负责!闫锦,谁命令你调动兵马围城的?”

“庆、庆——太子,殿下,您——”

闫锦目瞪口呆,回神后,深知大局已翻转,他几乎是摔下马背,腿软跪倒,白着脸解释:“卑职恭迎太子殿下凯旋!事情是这样儿的,今夜太傅传令沅水,命卑职等人立即点六万兵马把守九门,严禁闲杂人等进出,以防刺客潜逃。”

“哦?”赵泽雍颔首,面无表情问:“本王是闲杂人等吗?”

“不,不不,您当然不是。”

赵泽雍震怒呵斥:“那还不赶紧让开?!”

闫锦脸色灰败,冷汗涔涔,跪地膝行挪开,战战兢兢道:“是。求殿下息怒,卑职只是奉命行事,军令如山,无法违抗——”他话音未落,心急如火的太子已策马疾冲,亲卫营和前锋营紧密追随,万千马蹄跺地,声势浩大。

“啊!饶命!救命!”

闫锦惨叫求饶,险些被乱蹄踩死,抱着脑袋连滚带爬躲避,湿了裤裆,才终于躲到安全的城墙拐角,抖如筛糠。

此时此刻,乾明宫门口已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人,粘稠血液缓缓流聚,大片大片,怵目惊心。

夜风吹拂,席卷浓烈血腥味儿,吹往四面八方。宫娥太监和妃嫔早已吓得关门闭窗,不敢离开后宫半步,恐惧聆听前廷的打杀声。

非常时期,赵泽雍顾不得规矩,骑马跑过甬道和巷道,一口气奔至乾明宫。

“天呐,这、这究竟……闹什么呢?哪有刺客?死的全是禁军!到底谁起的头儿?造了大孽了!”七皇子赵泽武眼眶含泪,颤声指控,被血腥味儿熏得头晕恶心,抬脚又放下,实在不敢踩血泊。

赵泽雍下马的第一脚就踩在血泊里,他眉头紧皱,大踏步拾级而上时,半道却被一名禁军的血手抓住小腿!

“哥,小心!”九皇子慢了一步,刚下马。

郭达生怕刺客偷袭太子,本能地一脚踢开那血手,对方顺势仰躺,露出沾了血污的脸。

赵泽雍一眼认出来了,忙问:“卓恺?”

“啊?”郭达懊悔蹲下,歉意道:“我刚没看清,你怎么样?”

左右为难的赵泽武一听,当即踩着血泊飞身而上,蹲地急问:“小卓?小卓?”

卓恺面白如纸,腹部伤口不停溢血,眼神黯淡无光,挣命告知:“御、御书房,玉玺。”

赵泽雍低声问:“御书房遇袭?”

“传、传国玉玺。”卓恺气若游丝。

赵泽雍雷厉风行道:“本王明白了。来人,立即送卓恺去找御医。走!随本王去御书房。”

一行人改道,离开乾明宫直奔御书房。

“小卓,再忍忍,他们这就送你去找御医,等大事儿忙完了我才有空看你。”

卓恺周身发冷,憋着的一口气在见到太子后便松懈,渐渐的,听不清也看不见,整个人轻飘飘。

赵泽武红着眼睛,用袖子为濒死之人擦拭血污,迈着沉重步伐追赶兄长。

此刻,御书房外已被围得水泄不通,血迹和血脚印遍布。

门窗紧闭,韩太傅翻箱倒柜,将重要文书撒了一地。

大皇子双目赤红,两手颤抖,困兽一般疯狂翻找,怒问:“玉玺呢?”

“在哪儿?究竟在哪儿?”

“老夫明明记得,玉玺惯常收在这宝匣里的。”韩太傅咬牙,忿忿一捶桌。

瑞王和五皇子冷眼旁观,均被严加看管。瑞王平静劝道:“大哥,收手吧,父皇册立三哥为太子,昭告天下朝野皆知,即使你找到玉玺伪造圣旨,也不能服众。”

“简直丧心病狂!”鼻青脸肿的五皇子气得发抖,厉声痛斥:“你居然冒犯父皇的遗体,大逆不孝,你还是人吗?”

“闭嘴!”

大皇子眼神冰冷,喘着粗气疾步回转,劈手扇了弟弟狠狠一耳光。

“五殿下!”遍体鳞伤的李德英艰难爬起来,嘶哑求饶:“大殿下,别打了,那是您的亲弟弟啊!”

“老阉竖,你算什么东西?”大皇子飞起一脚,毫不留情把李德英再度踹倒。

五皇子被数名禁军压制,无法反抗。瑞王奋力挣扎,忍无可忍说:“即使你杀了我和五弟,皇位也轮不到——啊!”瑞王腹部挨了一脚,霎时痛得弯腰。

“你们宁愿拥护暴戾刚愎的老三、也不肯帮帮我,如此兄弟,真真令人寒心。”大皇子急赤白脸,愤慨至极。

“哼,你谋逆篡位,先暗杀二皇兄,后谋害七弟、郭达未遂,甚至对父皇遗体不敬,丑恶罪行令人发指,谁敢拥护你?”五皇子气愤填膺,冷笑道:“你有本事,把我也杀了!”

“父皇昏聩偏袒,我只是想找玉玺,何错之有?”

“大错特错!父皇英明神武、心如明镜,一早看破你了,所以才选三哥。”

大皇子咬牙切齿,瞬间理智全无,左顾右盼,猛地抢过禁军佩刀,瑞王双目圆睁,情急之下喊:“你要杀先杀我!玉玺被我藏起来了,谁也别想找到。”

危急关头,门外忽然传来激烈打斗声。紧接着,赵泽雍踹门而入,率领一众亲信们。

赵泽雍脸色铁青,途中已获悉父亲遗体被不敬冒犯,他难以置信,疾言厉色地吼:

“我是父皇册封的太子,谁不服?尽管站出来,别伤及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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