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姑娘莫慌, 一切按计划行事!”

“哦,好,好的。”孙婕心慌意乱,娇羞忐忑,先是垂首瑟缩,继而惊觉自己仪态欠佳, 急忙站直了, 仍垂首,死死捏着丝帕,木头人一般,被奶娘搀着小臂沿鹅卵石甬道朝月洞门走去。

另一头

“……陂州知府为人豪爽, 当初在巡抚衙门初次见面,戚大人居中调派,仅一盏茶功夫, 他便慷慨借粮三万石,解了喜州燃眉之急。”容佑棠语速稍快, 昂首阔步,率领左膀右臂卫杰和卓恺, 三个男人疾步前行,他边走边盘算,筹划道:“省内有五六个冶铁作坊,陂州那个规模较大,冶铁需要熟练工匠,开采初期必须聘请几个老手艺, 让他们尽快带一批徒弟出来,以确保铁器质量。”

“喜州有不少铁匠,可以张贴告示择优招揽,能进入官营作坊做事,比外头安稳多了,想必老百姓会争相应征的。”卫杰愉快道。

“无规矩不成方圆。”容佑棠干劲十足,有条不紊安排道:“第一批工匠宁缺毋滥,先立规矩,等规矩确定后,作坊无论缩减还是扩大,皆有例可循,掌管就容易了。”

“那很是!”卓恺深以为然,他非常享受一群人并肩拼搏的感觉。

下一瞬,月洞门近在咫尺,白天累得汗湿衣衫的容佑棠走得飞快,赶着回房洗漱,可正当他想迈进后衙时,当胸忽然横过两条健壮手臂挡住去路——

“怎么了?”容佑棠疑惑止步。

“里面有人。”卫杰小声告知,同时放下手臂。

“女人,两个。”卓恺补充道,回手警惕按住刀鞘柄。

晚风吹拂,飘来了胭脂头油香气。

容佑棠恍然大悟,当即退避数步,轻声道:“应该是孙县丞的家眷吧。”

“这么晚了,她们还逛园子呢?”卫杰挠挠下巴,眼神促狭,举拳掩嘴咳了咳。

“孙家的婆子和小厮这阵子老是寻弟兄们打听你,遮遮掩掩的。”卓恺压低嗓门,无奈告诉容佑棠。

“我——”容佑棠有些尴尬,正欲解释,却闻见脂粉香气愈来愈浓,孙家奶娘故作惊喜的尖亮嗓门响起:

“哎唷,容大人?您这是办完差啦?”

伸手不打笑脸人,容佑棠点点头。

“民妇给大人请安。”孙奶娘毕恭毕敬屈膝福身。

“无需多礼。”容佑棠抬手虚扶。

“谢大人。”孙奶娘乐呵呵,反手轻扯躲在自己身后的姑娘,暗示其露脸行礼。

月洞门内外均悬挂气死风灯,隔着一堵墙,茜色裙摆随风荡漾,露出柔软一角,又飞快缩回墙后。

孙婕指尖哆嗦,脸红耳赤,茜色襦裙外罩丁香色齐腰比甲,身姿纤弱。她咬咬牙,鼓足勇气,踏出围墙,屈膝福了福,声如蚊呐说:“民女拜见大人。”

“姑娘请起。”容佑棠客气疏离道。

孙婕行礼后,便不知所措,埋头注视自己的绣鞋尖,心跳若小鹿乱撞,脸颊红得几乎滴水。

“大人日夜为喜州百姓操心忙碌,真真辛苦了。”孙奶娘热情洋溢,关切询问:“您可用过晚膳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

容佑棠耐着性子,失笑答:“用过了。”

“晚膳吃得早,您忙了一晚上,这会子应该垫垫肚子,恰巧厨房里备了粥和甜汤,已经给您送去了,请赏脸用一些。”孙奶娘赔笑告知。

容佑棠的微笑僵住,深吸了口气,嘱咐道:“多谢美意,但下次不必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们能为大人效劳丁点儿,是莫大的荣幸,求之不得!”孙奶娘点头哈腰,再度悄悄一扯身后的姑娘,恨铁不成钢,嘴上噼里啪啦说:“哎,这天渐渐热了,蚊虫开始作怪,该燃蚊草熏屋子了,以免妨碍大人歇息。”

容佑棠索性微笑,一言不发,以免引得对方滔滔不绝东拉西扯。

孙婕再三再四地欲言又止,始终不敢参与聊天,急得手心冒汗,连脖颈也羞红了。

半晌

“本官还有些公务急需处理。”容佑棠忍无可忍了。

卫杰帮腔道:“你们继续逛园子吧,容大人公务繁忙,无暇久留。”

卓恺审视几眼,从孙家姑娘的羞涩神态中明白了一切。

容佑棠礼节性地点点头,错身而过,迅速离去。

两刻钟后

“哭什么?孙嬷嬷都告诉为娘了,容大人并未表态。”孙夫人毫不气馁,逐一卸下珠钗手镯,准备歇息。

“他、他回绝了探口风的婆子,刚才从头到尾都没搭理我,意思还不够明白的么?”孙婕红头胀脸,捏着帕子抽噎。

“只要他没成亲——不!即使他成亲了,以他的官位,容侧夫人也没辱没你。”孙夫人眼神热切。

“娘!”孙婕难以置信地抬头。她年方十五,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岂能甘愿做妾?

“你啊,冷静些吧,像容知府那样的,堪称千载难逢,错过了永远没有第二个,你是为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还能不了解你?”孙夫人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婕儿,你爹年逾不惑,拼搏半辈子,挣得县丞之位,如今县令空缺两年、他代管了两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要上峰美言几句,他就很可能升上去,你明白吗?”

“女儿明白,可、可我……”孙婕吞吞吐吐,柳眉微蹙——无法自欺欺人,她确实动心了。

“父母总不会害你的。”

孙夫人谆谆教导:“假如容大人是妻妾成群的糟老头子,娘绝对不同意!可他方方面面都不错呀,俗话说,男低娶女高嫁,千里姻缘一线牵,你大方自然一些,反正无论事成与否,咱们都能全身而退,毫发无损,怕甚!”

孙婕低头思索许久,含糊道:“女儿不懂,爹娘做主吧。”

“好!这才是孝顺的孩子!”孙夫人笑逐颜开,一把抱住女儿。

与此同时

被孙家惦记的女婿却十分苦恼。

“我不饿,你们吃吧。”容佑棠摇摇头。

“闻着挺香的,你真不吃?”卫杰忍笑问。

“不吃。”容佑棠语气和缓,态度却坚决。他沐浴后换了干净里衣,敞着薄绸袍子,正聚精会神琢磨矿山地图。

“白放着怪可惜的,那我们吃了啊。卓兄,请。”卫杰打开食盒,招呼卓恺一道,三两口解决两个精致炖盅。

容佑棠提笔标注了一行字,看同伴们吃完了,才笑眯眯恐吓道:“二位,当心吃了宵夜被孙家抓去做女婿!”

“嘿嘿,我成亲了的。”卫杰大咧咧一抹嘴。

“孙家是不是问过你的意思了?”卓恺好奇问。

容佑棠皱眉,坦诚道:“他们嘱托崔文石,拐弯抹角地打听,我给推了。”

“推了好。”

“推了就好。”卫、卓二人异口同声。

容佑棠提笔蘸墨,想了想,认真叮嘱道:“二位,倘若日后有人寻你们打探我的亲事,烦请转告外人我已定亲了,省得节外生枝。”

“行!”

“好的。”卓恺欣然颔首,毫无追问“所定谁家”之意,他和卫杰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容佑棠搁笔,仔细端详地图,忽然说:“顺县县令之位空缺快两年了,总让孙拱代劳,太不像话。”

“你想撤了孙县丞?”卫杰立即问。

卓恺厚道地没鄙夷什么,扶额说:“自从咱们暂住此处,孙家越来越不掩饰心思了,热情得吓人,拼命把闺女朝容哥儿眼前送,成何体统?”

“明摆着的,孙拱想谋取县令之位,他在我面前明里暗里提了几次了。”容佑棠心知肚明,正色道:“可他为官并不用心尽力,疏忽懒散,官威却十足。比如匪患,顺县牢房关押着大批疑似土匪,孙拱草率抓人,收监后却不及时调查审判,任由疑犯在牢里呼天喊地,导致疑犯家属上巡抚衙门喊冤,影响恶劣。再比如,春耕时,我把从陂州借来的粮拨给顺县,他本应尽快分发并督促老百姓耕种,结果却拖了小半个月!”

“消消气,朝廷并无令其补缺之意,否则他一早升上去了。”卓恺宽慰道。

容佑棠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手平举,略一比划屋子,头疼道:“你们瞧瞧,他的家眷已住进后衙一年多了!这根本不合规矩。”

“估计是因为狠遭了几年匪患,此处乱糟糟,百废待举,有些规矩确实荒废了。”卫杰也看不惯。

“长此以往还得了?我不可能驻扎此处,迟早得返回州府,铁作坊即将开始采矿冶炼,,县令必须是稳妥之人。”容佑棠冷静指出,他抬头,笑道:

“其实,我有一个人选。”

“谁?”

“原关州同知,孙骐。”容佑棠莞尔,解释道:“我在随军剿匪和奉旨下关州查案时,都曾得了孙琪老兄的助力,他检举贪官污吏的恶行,勇立一功,可在关州官场却待不下去了,去年已称病辞官,回乡安养。”

“也姓孙啊?”卫杰莫名乐了。

卓恺提议道:“不如去信问一问?”

“正有此意!”

容佑棠欣然扬声,肃穆道:“倘若顺利,铁作坊将成为喜州的一块金字招牌,绝不能出乱子。”

光阴一晃而过,转眼便是五月中。

喜州顺县的新任县令孙骐即将入驻后衙,县丞孙拱险些气得吐血,灰头土脸,不得不携家眷搬离。

落花有意,流水却无情。

与翩翩佳公子同住一屋檐下,孙家姑娘朝思暮想近两月,最终无果,一颗芳心黯然,失魂落魄。

搬家那天,十分混乱,孙婕乘坐马车返回旧宅,岂料街角竟偶遇骑马的容佑棠!极度冲动之下,她脱口呼喊:“容大人!”

容佑棠本能地勒马,诧异扭头,意外看见一双朦胧泪眼。

“您、您家中果真定亲了么?”孙婕颤声问,不亲口问她会后悔一辈子。

容佑棠错愕片刻,继而坦荡荡,朗声道:“是的。”

“她……好吗?”孙婕痴痴地凝视俊美知府。

“他很好!”容佑棠不假思索答,无意深谈,旋即扬鞭打马,头也不回道:“我还有事在身,告辞。”

“大人——”孙婕万分不甘,却被奶娘用力拽回车里。

“姑娘,死心吧,那个是不成了,咱们再看其他的。”

孙婕羞窘悲愤,一头扑进其奶娘怀里,伤心痛哭。

六月炎夏,蝉鸣燥热。

御书房摆放了若干冰鉴,内里盛满冰块,凉意习习。

“哈~”

承天帝合上奏折,扫视众臣子,笑道:“喜州知府不错,他上任仅半年,居然开了个挺大的铁作坊。”

庆王满心自豪,垂眸掩去骄傲笑意。

“年轻人精力充沛啊。”承天帝颇为感慨,威严道:“容佑棠上奏请求朝廷准许其在喜州设立防御兵营,以根除匪寇扰乱之忧。众卿认为如何?”

御书房鸦雀无声,庆王正要开口——

角落里一人却出列,拱手道:“陛下,微臣认为不妥!”

作者有话要说:看文的小妞扔了1个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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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容佑棠!是棠,而不是裳哦,上一章看见个小天使的惊奇呐喊我抱着手机笑了三分钟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