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来人呐!”

“快来人!”

“昭仪娘娘……您仔细摔下来哟。”

御花园内,侧身蜷在躺椅里的容佑棠皱眉,抱紧薄被,转了转脑袋,迷迷糊糊,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很快的,他突然察觉周遭乱了,似乎听见庆王下令:

“立刻叫醒容大人。”

“是!”

随即,已醒了一小半的容佑棠被轻轻摇晃,耳畔听见说:“容大人?容大人?你快醒醒,出事啦,庆王殿下急找呢。”

“啊——”

容佑棠猛地一蹬腿,心剧烈跳动,头晕脑胀地坐起来,无比困倦疲惫,缓了缓,他急匆匆穿鞋下地,路过水盆时,顺手撩了几把水洗脸,拿衣袖胡乱擦水珠,疾冲出去,一眼看见庆王与五皇子、八皇子。

其中,八皇子惊慌失措,他一头奔出帐门,鞋也没穿好,头发凌乱,外袍敞开未系带,心急火燎问:“冷宫方向传来的动静,是不是我娘发病了?”

“八弟莫急,昭仪娘娘身边自有人伺候。”五皇子安慰道。

不早不晚,王昭仪今夜突然发病?

庆王难免怀疑,但无凭无据,只能正色说:“过去一看便知。”

“唉!”

八皇子急躁担忧,怒道:“那些太监宫女干什么吃的?深更半夜,为何没照顾好我娘?”语毕,他顾不得礼待兄长们,全速朝冷宫跑去。这种情况,没有谁能挑他的错,反倒得夸赞一声“孝顺”。

庆王扭头,看见容佑棠奔出来,当即隐晦吩咐:“本王去办些急事,你留守此处,负责照顾瑞王并保管物证,期间可调遣周围禁卫。”

冷宫的王昭仪出事了?那墨楼呢?凶手有无设法毁灭罪证?

容佑棠满腹疑团,但一贯信任庆王,郑重颔首道:“下官遵命!”

“你进去吧。”庆王说完,匆忙带人追赶八皇子而去。虽然出事的是王昭仪,但闹得如此沸沸扬扬,他们少不得过去瞧瞧情况。

“是。”容佑棠目送对方离去,眉头紧皱,旋即打起精神,绕帐篷转了两圈,视察防卫是否严密,而后踏进帐篷,恰巧与坐起的瑞王四目相对:

“拜见瑞王殿下。您醒了?身上觉得如何?”容佑棠关切问。话音刚落,日夜候在帐外的内侍便鱼贯而入,垂手待命。

“无碍。你们退下吧。”瑞王一挥手,屏退亲信。

“是。”

容佑棠无暇顾及太多,首先赶去开箱,查看物证和卷宗,再三确认完好无损后,小心翼翼上锁。

“外头出什么事了?”瑞王轻声问,嗓音清越朗润,十分悦耳。他坐着,头发简单束成一把,身穿牙色单衣,盖着雪青绫被,右手衣袖掀起一截,露出玉白手腕。优雅从容,贵不可言。

“下官奉庆王殿下之命而来,照顾您并保管物证,不甚清楚情况,恍惚听见是冷宫如何如何了。”容佑棠含糊答。

“嗯。”瑞王点头,一听就明白,问:“可是昭仪娘娘身体不适?”

容佑棠惊讶于对方的坦率,想了想,据实以告:“下官不知,但其余几位殿下赶去探望昭仪娘娘了。”

瑞王又点头,而后默默出神,眉目如画,淡泊清冷,令人不知该如何接近。

“殿下,您躺下歇会儿吧?有事下官会立即禀告。”容佑棠提议。

瑞王摇摇头,抬手按揉额角,掀被欲下地。

“您有何吩咐?下官可否效劳一二?”容佑棠不解其意,略靠近询问。

瑞王蹙眉说:“口渴。”

“请稍候。”容佑棠颔首,转身行至桌前,倒了一杯温水,双手奉上。

瑞王接过,礼貌说:“多谢。”

容佑棠愣了愣,很不习惯,恭谨道:“此乃下官分内之事,您客气了。”

瑞王端着茶杯,手指修长白皙,魂不守舍地喝了两口,怔愣半晌,忽然问:

“人死后,头七时,魂魄真的会返回家中吗?”

帐篷内仅有两人,不消说问的是谁。

这个嘛……

容佑棠沉吟片刻,字斟句酌答:“自古确实有‘头七返魂’一说,但由于阴阳两隔,具体如何并不可知。只要亲眷礼数周全地发送亡者,竭尽心力,也就无愧了。”

“阴阳两隔。”瑞王长叹息,尾音颤抖。

“下官愚笨口拙,若言语不当,还望殿下恕罪,节哀顺变,保重身体以侍奉长辈。”

瑞王摇头道:“你句句属实,何错之有?只是,本王天生的药罐子,非但未能侍奉长辈,反而累得长辈日夜牵挂,实乃累赘。”

唉,从娘胎里带出的心疾,又不是你自愿得的。

容佑棠十分同情,恳切地宽慰:“殿下切莫妄自菲薄,您宽厚谦和,孝顺大度,令长辈心里必定是欣慰的。”

瑞王闭了闭眼睛,顺势停止自怨自艾,继续提起:“那次在寺庙内,舍妹遇到麻烦,幸得你仗义解围,本王一直记在心里,几次想设宴致谢,但你要么备考科举、要么去河间查案,一来二去,竟耽搁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啧,你个小白脸!身穿火红宫装的赵宜琳明艳照人,同时盛气凌人,娇嗔喝骂,飞扬跋扈的模样历历在目。

然而,她此刻正停尸于弥泰殿,死状凄惨,两相对比——容佑棠轻轻一个寒颤,正色表示:“那日寺庙偶遇,只是举手之劳,不值一提,瑞王殿下言重了。”

“舍妹倾心郭二公子,住在庆王府时,曾几次逼迫你代为传递东西,本王得知后,狠训了她一顿,带回皇宫。还望容大人海涵,她被宠坏了,无知任性,但、但……罢了。总之,烦请你谅解,等她头七魂魄回家游逛时,方可无任何挂虑的转世,来生投个好人家,平安顺利,长命百岁。”说到最后,瑞王呼吸急促,双眼蓄泪。

长公主有个好哥哥。

人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可介意的?

容佑棠认真道:“您放心,下官绝不会挂怀。”

“好。”瑞王点头,极力压抑,终究没忍住,悲哀诉说:“其实,宜琳小时候非常乖巧,玉雪可爱。五弟之后,父皇才得了一个女儿,疼宠有加,加之我身体不好,对比之下,兄长们更呵护舍妹,生生地惯坏了她……等发现欠妥时,为时已晚,父皇母妃想尽办法,本王亦经常训导,无奈收效甚微,最终酿成无可挽回的惨案。”

惨案?

容佑棠心念一动,暗忖:莫非,瑞王殿下有所察觉?他登时加倍谨慎。不过,由于对瑞王的印象尚可,遂耐心劝解:

“殿下切勿过度悲伤,诸多后事还需要您操办,请节哀振作。”

瑞王一言不发,捏紧茶杯,大幅度发抖,温水溅了几滴,晕湿雪青绫被。沉默半晌,他焦虑叹道:“倘若七日之内未能破案,她回家一看,岂不急坏了?到时影响转世投胎如何是好?”

——假如凶手真是八皇子,陛下岂能杀儿子为女儿报仇?那样太惊世骇俗了!所以,长公主只能枉死。

容佑棠绞尽脑汁,避重就轻,安慰道:“您不必忧虑,到时肯定会请高僧大师们诵经作法、稳妥处理一切。”

瑞王抬头,两眼布满血丝,将茶杯一递,五味杂陈地评价: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滴水不漏,怪道三哥器重。”

啊,他刚才频频示弱,原来在试探我?!

“殿下谬赞了。”容佑棠恍然大悟,双手接过茶杯,因为隐瞒关键案情而内疚心虚。

看来,三哥当真有事瞒着我。瑞王不动神色,虽然未能从容佑棠口中打探到消息,却通过对方态度察觉出异常。他安静坐着,被子只盖到腰间,牙色单衣垂顺熨贴,薄了些。

“夜深风凉,您还是躺下歇一会儿吧?”容佑棠轻声规劝,生怕自己照顾不力导致对方病倒。

“嗯。”瑞王慢慢仰躺,心事重重,暗忖:三哥到底隐瞒了什么?他为人豪爽磊落,正派耿直,从不屑鬼祟遮掩,莫非……?

“唉。”

容佑棠听见瑞王发出叹息,但碍于交情甚浅,没好意思多嘴多舌,他轻手轻脚地烹茶,焦急等候庆王的消息。

此时此刻

冷宫的一处屋脊上,身穿白色寝衣的王昭仪蓬头散发,赤脚,正骑坐屋脊,疯言疯语,癫狂大笑,连续揭起瓦片,肆意投掷。

屋脊高达三丈,瓦片噼里啪啦落地,应声而碎,太监宫女狼狈躲闪。

王昭仪见状,拍掌大笑,尖声恨道:“狗奴才!刁奴,叫你们放肆,叫你们绑着我,砸死你们!”说着,她往前挪,不停揭起瓦片攻击下人。

“娘娘,您别乱动,千万坐稳了!”

“娘娘坐好啊,求求您有话下来说。”

……

伶俐活泛的下人不会分在冷宫熬日子。因此,下方七嘴八舌的全是木讷呆愣之人,无计可施。

混乱喧闹半晌后,皇子们和几队禁卫一同赶到。

“娘!”

八皇子赵泽宁一声大叫,他远远就看见生母上了房顶、衣衫不整跨坐屋脊,披头散发丢人现眼,登时满腔热血朝上涌,羞愤得脸红耳赤,依计行事,惊恐大喊:“娘,你干嘛呢?快下来!”

庆王抬头观察,立刻阻止:“八弟,你冷静些,别吓着她。”

“怎、怎么回事?昭仪娘娘如何上去的?”五皇子瞠目结舌,不可思议地问。

此刻,有个年长的太监急切奔上前,正要禀告来龙去脉,却被赵泽宁狠狠一脚踹中腹部,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废物!”

赵泽宁愤怒呵斥:“大胆刁奴,究竟怎么伺候人的?任由娘娘上房顶!万一有个好歹,我只问你们!”

“小八,你先别气,赶紧把娘娘救下来要紧。”庆王不赞同地皱眉,随即问那太监:“她到底怎么上去的?”

“梯、梯子。”

挨了踹的太监一咕噜爬起跪好,忍痛指向不远处墙角立着的梯子,战战兢兢,解释道:“几位殿下息怒。因大厅漏雨,工匠们便架梯修缮,连修了几日都相安无事,但今夜娘娘发病了,悄悄出屋,顺梯子上了房顶——”他话没说完,胸口又挨了赵泽宁一脚!抽搐倒地。

“悄悄?你们都是死人吗?只顾自己蒙头大睡,不管娘娘死活?”赵泽宁怒不可遏,已分不清演戏还是真实,两眼迸射熊熊怒火。

“小八!”

庆王头疼阻止,扬声提醒:“你分分轻重缓急,赶紧稳住娘娘,摔下来就糟了。”

赵泽宁气冲冲,伤心指出:“三哥,他们故意欺负作践我娘!”

庆王欲言又止,最终严肃道:“待救下娘娘后,再追责不迟。”

“好吧。”赵泽宁颔首,一边靠近,一边喊:“娘?娘?我是阿宁,你坐好别动,坐稳了!”

阿宁?

王昭仪投掷瓦片的动作一顿,瓦片慢悠悠滑下,“吧啦”清脆碎裂,惊醒了她。

“阿宁?”王昭仪扭身,伏低,探头俯瞰,危险而不自知,吓得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娘,娘,你坐好,千万抓紧了,别吓唬我。”赵泽宁颤声呼喊,他抬手,徒劳地想搀扶。

禁卫不假思索地奔向庆王:现场有能拿主意的,他们绝不擅作主张,以免出事担责任。禁卫焦急请示:“殿下,您看该如何是好?”

“高约三丈,你们分两队,一队于前后警戒,设法接住可能坠落的人;另一队悄悄上去,等八殿下稳住娘娘后,不拘用绳套还是什么,伺机绑紧,带下来。”庆王快速下令。

赵泽宁密切关注身后动静,此刻状似随意地插了一句:“这儿黑漆漆的,赶紧多点些灯来啊,干杵着有什么用!”

“是!”禁卫长领命而去,紧张忙碌救援。

现场混乱闹腾,庆王并未留意,他见不得人群无措地瞎跑乱叫,遂亲自过去安排禁卫行动。

屋脊上

王昭仪蹙眉,迷茫地仰脸,下巴尖翘,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美丽。她幽怨叹息:“阿宁也不知哪儿去了。”

赵泽宁忙高呼:“娘,我在这儿!”

王昭仪循声低头,俯视半晌,蓦然笑起来,柔声问:“阿宁,大晚上的,你怎么不乖乖睡觉?”

娘确实疯了。

赵泽宁鼻酸眼热,喉头发堵,强笑着说:“我睡不着,找您说说话。”

“什么要紧话?就不能等明天吗?别淘气了,快回房歇息,仔细明早读书打瞌睡,挨夫子的责罚。”王昭仪关切催促。她神智错乱,时而以为自己刚入宫、时而以为儿子刚出生、时而以为怀女儿时被暗害,故行为失常。

“八弟,你尽量稳住她,我来安排救援。”庆王低声叮嘱。他屏退帮不上忙的闲杂内侍宫女,让八名健壮禁卫为一队,就近速取了厚实被褥来,五名禁卫揪紧被角摊开、防止对方随时跌落,其余三人随机应变。

“好,三哥小心点儿。”赵泽宁点头,他仰脸,凝望生母,顺着对方的意思,乖巧地说:“我都听您的。可是,我的功课簿不见了,您能帮忙找找吗?”他暗中扫视四周:两个兄长忙碌指挥禁卫们援救,无暇注意自己。

“你的功课簿又不见了?”王昭仪诧异反问,她的神智此刻回到了儿子读书时。

“是啊。”赵泽宁心不在焉答,他万分焦急,余光一瞥:奉命去取灯烛照明的几个太监终于跑来了!

冷宫简陋清苦,并无足量蜡烛,多半用的桐油灯,铜烛台里盛着油汪汪的一滩。

紧要关头,受点儿皮肉之苦换取宽大处理,值得。

赵泽宁有条不紊,朝秉灯太监们招招手,下人想也没想,听命靠近。

“书房里没有吗?丢三落四的,看弄丢功课簿挨夫子的罚!”王昭仪嗔道,她见到儿子,心情大好,一叠声地呼唤:“小英?小英?赶紧去找功课簿,伺候阿宁安歇,别任由他淘气贪玩。”

可惜,此处是冷宫,而非凝翠阁,她的亲信侍女早就假借重病出宫了。

小英?白琼英吗?

庆王心念一动,自然而然扭头,恰巧看见八皇子招手喊了几个秉灯太监——

“不行!我不要别人插手,只希望娘亲自帮忙找。”赵泽宁配合地扮作孩童,任性闹脾气。他侧身走了几步,不露痕迹地靠近手捧桐油灯的太监们。

“哎,你这孩子,真是的。”王昭仪宠溺地摇头,无奈妥协:“好吧,为娘去书房找一找。”她说着便起身,全然没意识到自己高站房顶,风一吹,头发衣袍飘扬,摇摇欲坠,吓得救援的众人胆战心惊。

庆王狐疑皱眉,但还没来得及考虑,就被五皇子紧张一扯:“三哥,王昭仪站起来了!唉,禁卫尚未能靠近,她究竟会摔向哪边啊?小八急糊涂了?怎能催促娘娘真去书房找东西!”

“冷静。”庆王扭头望向八皇子,沉声提醒:“八弟,你快稳住她——”话音未落,房顶上突然传来王昭仪的凄厉尖叫:

“阿宁!”

娘,别怕,我是故意的。

赵泽宁咬紧牙关,狠狠心,装作被碎裂的瓦片绊倒,毫无征兆,突然倒向簇拥成堆的秉灯太监们!

全神贯注盯着王昭仪的太监们始料未及,根本没有防备八皇子,接连被撞翻数盏灯台!

桐油溢出,撒在赵泽宁手臂,他强忍剧痛,故作惊慌失措状,挣扎扑腾,火苗猛地窜起,吞噬其双手,他惨叫:“啊!救命!”

“阿宁!”王昭仪虽然神智错乱,但尚存作为母亲的本能,她见儿子有危险,当即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庆王大喝:

“接住她!”

幸亏禁卫们早有心理准备,危急时刻应声行动,五个人扯开被子险险接住王昭仪,其余三人则七手八脚捞了一通,有惊无险。王昭仪旋即被宫女太监包围了,争先恐后地表关心。

“天呐,快灭火!”五皇子焦头烂额地冲过去。

糟糕!小八可能是故意的,他使苦肉计,蓄意暂时烧毁自己的掌印和指纹,以避风头。

庆王亲眼目睹经过,将对方的微妙神态悉数收入眼中,陡然爆发一股怒气,朝对方疾冲而去。

“三哥小心!”五皇子高呼,目瞪口呆:

只见庆王一阵风似的刮过去,抓住八皇子的肩膀将其带离燃烧范围,随即脱下自己的外袍包住对方双手,使劲捂紧,迅速熄灭火焰。但他的双手也沾了桐油,开始燃烧。

“三哥你——”赵泽宁被坏了事,情不自禁的横眉立目,根本不领情,他认定对方抓住了自己的把柄。

混乱不过短短数息,禁卫们火速进屋取水跑出来,不管不顾,哗啦啦,泼了两个皇子满身,手忙脚乱地灭火。

“我来!”五皇子咬牙,他接过木盆,近身泼洒,吓得脸唇雪白,唯恐兄弟们烧出个好歹。

片刻后,火顺利被扑灭,八皇子的衣袖烧得漆黑,左胳膊渗血,眉毛头发被燎了大半;庆王的头发也被燎了一些,两个手掌通红渗血,周遭散发一股焦糊味儿,他反而伤得更重。

“唉,我差点儿被吓死了!”五皇子心有余悸地大叫,急问:“三哥、小八,你们都烧伤哪儿了?”

“皮肉伤而已,无大碍。”庆王答。他目光如炬,紧盯八皇子眼睛,缓缓松开包裹对方双手的外袍,不管不顾,强硬掰开其两手:

因救护及时,手掌基本完好,烧伤集中在小臂。

“三哥……”赵泽宁面如死灰,颤声轻喊,满带求饶之意。

“知道害怕了?”庆王威严问。

“帮帮我。”赵泽宁耳语哀求。

这一次,你叫我怎么帮你?

庆王心内五味杂陈,正要开口,冷宫外忽然涌进若干禁卫,低声禀告:

“陛下急召,宣庆王殿下乾明宫觐见。”

墨阁得手了?

“遵旨。”庆王干脆利落答。他沉默审视弟弟半晌,失望痛心。

“三哥,怎么了?”五皇子忐忑问,屏住呼吸。

庆王神色一凛,嘱咐道:“五弟,此处劳烦你善后,我先带小八去治伤。”

“好。你、你们赶紧去包扎。”五皇子犹豫地颔首,满腹疑团。

“不!我哪儿也不去,我要照顾我娘!”八皇子蓦然高喊,转身欲寻早已被搀进屋的王昭仪,却被庆王一把抓住肩膀。

“八弟,你得跟我走。”庆王咬牙,喉结颤动,不顾自己手掌烧伤,强行将人带进乾明宫。

此刻,承天帝已接到提前返回的禁卫禀告详情,心知肚明。他端坐上首,面无表情,手边放着一张修复好的掌印指纹宣纸,仅李德英在旁伺候。

“你们来了?”承天帝徐徐开口。

“儿臣叩见父皇。”庆王行礼,赵泽宁木然跟随,扑通跪下。

“平身。受伤了?严重吗?”承天帝语调平平,指尖却剧烈哆嗦。

“父皇放心,只是皮肉伤而已。”庆王起身答。

“阿宁,你呢?”

赵泽宁并未站起,一声不吭,呆呆跪着。

厅堂内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

承天帝眼神哀伤,心如刀割,但不允许自己退缩,他咬牙下令:“小八,去按掌印指纹,证明你的清白。倘若你是被冤枉的,朕定将重重补偿。”

李德英低眉顺目,默默送上纸墨。

赵泽宁垂首,不言不语。

“朕、朕今夜无论如何要得到一个结果。”

承天帝的喘息清晰可闻,他手撑桌面,嘶声喝令:“雍儿,你即刻拿了阿宁的掌印指纹来!”

“父皇,儿臣——”庆王艰难开口,答话略慢了些。

“你敢抗旨?”承天帝立即暴怒,拍案而起,竟亲自拉着儿子的手,毅然决然,决意彻查到底。

“父皇息怒,儿臣不敢。”庆王猛然回神,只能上前帮助父亲。

赵泽宁木头人一般,任由父兄动作,呆滞颓丧。

“唰啦”一声,承天帝迫不及待将两张宣旨并排,急切催促:“雍儿、德子,你们赶紧来看看,这是一样的吗?啊?不是的吧?”

足足对比辨认两刻钟。

“阿宁,居然、居然真是你干的?”

“你和宜琳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她到底如何得罪你了?”承天帝痛苦跌坐,如坠冰窟,眼里泪花闪烁。

“杀了我吧。”

赵泽宁终于抬头,两眼发直,平静地说:“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我本不应该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