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一派胡言!”何烁难以接受地吼,用尽全身力气,从墙角里跃起蹿出,朝容佑棠飞扑,手铐脚镣碰撞巨响。

“大胆!”禁卫长一声断喝,轻而易举阻拦罪犯。姚胜和狱长慌忙上前协助,合力将暴起偷袭钦差的何烁牢牢按住,骂道:

“老实点儿!”

“三番两次袭击钦差,简直找死。”

容佑棠稳站如松纹丝不动,端着烛台,烛火被何烁挣扎叫嚷间刮起的风摧得摇摇摆摆,奇形怪状的黑暗投影张牙舞爪。

“胡说,你胡说!我儿是被庆王屈打成招的,你们是赵泽雍的走狗,统统不得好死,我做了鬼也不放过你们!”何烁哆嗦着驳斥。他终于坐不住了,侧躺蜷缩,衣衫脏污凌乱,须发灰白,老态龙钟。

容佑棠正色道:“你父子二人作恶多端,注定难逃一死。彼此立场不同,我们做事为国为公、为陛下为百姓,绝不为恶贯满盈者,何惧怨憎?”

“你这人真奇怪!”

齐志阳抱着手臂,深吸口气,定定打量瑟瑟发抖的人,纳闷问:“你对我们恨之入骨,难道就不恨游党?甭疑神疑鬼了,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庆王殿下从未动私刑拷打你儿子!开甚么玩笑?殿下彼时忙调兵遣将剿匪、忙临时治理顺县,哪儿有空亲自审理何仲雄的案子?当日班师回京途中,游冠英接管人犯,众多将士亲眼目睹,你儿子能走会跳,根本没受刑!”

“当局者迷。何烁,你还没想通吗?”

容佑棠一语道破个中误解,平心静气告知:“你跟游冠英密切往来已久,必定比我们了解其人,你仔细想想:何仲雄出事后,急于杀人灭口的会是谁?另外,九峰山匪首也没咬出游党,据查,那是因为游冠英早给自己留了后路:他手中有匪首私生子的信物,真假未明。”

“不,不。”何烁频频摇头,缩成一团躲在墙角,状似十分寒冷,压得干草窸窣作响,执拗地否认:

“胡说八道,荒唐至极!我知道,你们编造谎言,一心想拿到物证人证,扳倒游冠英升官发财,我偏不叫你们如愿以偿!宁愿带到九泉之下,也不给你们做垫脚石。哼,两条走狗,想升官想疯了吧?赵显昌的狗,哈哈哈……”

“你——”齐志阳忍无可忍地垂下手臂,怒不可遏。

“齐兄且息怒!”容佑棠忙拦住同伴,皱眉道:“他刚愎自大,自以为拿捏住了游党,岂料反被耍得团团转,可见恶人更有恶人磨。”

“哼,自作孽不可活,你纵使死一万次也不冤!”齐志阳怒斥。

此时已将近黎明,本该是睡得最香甜酣沉的时候。

“何烁,我们该说的都说了,你考虑两天吧。”容佑棠疲惫地打了个呵欠,招呼道:“齐兄,咱回去眯一会儿,辰时正开堂判案。”

“走!”齐志阳不再理睬何烁,昂首阔步走出牢房。几次被罪犯辱骂“走狗、爪牙”,他强忍着没发作,已是涵养上佳。

容佑棠殿后,嘱咐提早换班赶来看守要犯的禁卫们:

“仔细看管,绝食就给灌些清水、米汤,给他一条棉被,千万留着他的性命。”

“是!”

不消片刻

容佑棠终于离开了逼仄憋闷的牢房,站在空旷地面,深吸了几口清爽沁凉的空气。

“容弟,走了。”齐志阳并未走远,他已调整情绪,恢复往常的平和沉稳。

“好。”容佑棠快步跟上,抬袖闻了闻,苦笑自嘲:“啧,我两三日没沐浴换衣了,怪道臭得这样!”

齐志阳闻言,也抬袖闻了闻自己,坦言:“我从离开宁尉渡口就没洗过澡,怪不得后背发痒。”

“哈哈哈~”容佑棠苦中作乐,笑着催促:“快走快走,回去打水擦一擦,还能睡半个时辰。”

辰时正,钦差一行精神抖擞,容齐二人高坐上首,案面摊开大批卷宗。

惊堂木“啪”一声,齐志阳威风凛凛下令:

“开堂!来人,带原告被告上堂。”

“是!”捕头姚胜公服笔挺,脚下生风,忙碌安排捕快跑去监牢带出一串被告——其中,他亲自押着昔日的死对头甘小纲,虽然板着脸,心里却得意开了花:

哼,甘小纲,你也有今天?再狂啊?再蹦跶啊?哈哈哈,你的靠山甘宏信要倒大霉喽……

“跪下!嫌犯统统跪下受审。”姚胜神气地吆喝,暗中狠踹甘小纲的膝弯、将其踹得跪地,甘小纲自知大祸临头,战战兢兢,一改往常的嚣张,垂头丧气。

转眼间,堂下跪满一地的被告,原告本来也得跪,却因没位置了,只能退避侧边,听候审问。

此案公开审理,州府大门敞开,吸引众多百姓旁观,里三层外三层挤在堂外,人头攒动,议论纷纷,热切兴奋,指指点点被告被告、大方观察传说中的钦差。

趁捕快提犯人的空当,钦差们认真翻看卷宗,仔细琢磨,不时碰头商议两句,二人微服出行,并无官服官帽,但也获得了老百姓由衷的敬畏——

一把尚方剑,高悬于两名钦差身后的屏风,灿烂朝阳透过大开的门窗,将雕刻得惟妙惟肖的五爪金龙镀得光彩熠熠,引人注目;明黄剑穗飘扬,缀着鸽蛋大的莹润东珠;六名高大健壮的内廷禁卫身姿挺拔,雁翅排开护卫钦差,手握刀柄……无一不令老百姓啧啧称奇!自叹大开眼界。

“今日重点是理清案情经过,点出被告所犯罪行,先解决陛下指定的新政征税□□一案。”容佑棠轻声道。

“正是。咱得安抚安抚义愤填膺的老百姓,至少让他们明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道理。”齐志阳念念有词,面对满桌写满蝇头小楷的卷宗,不由自主地皱眉,很有些焦头烂额,若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提刀去捉拿罪犯。

“不过,我们只能做主当场发落部分罪犯,其余有品级的,急需奏明实情火速上报,请陛下定夺,看是就地处置还是押回京城移交刑部。”容佑棠提笔蘸墨,一丝不苟补了两行批注。

齐志阳赞同颔首,苦恼道:“容弟,奏折你写吧,我拿惯了刀,握不住笔,估计写几大本也讲述不清。”

“一起吧。”容佑棠笑了笑,扭头提议:“奏折分成两部分,我写案情,齐兄奏明紧急调用关中军协助的缘由。”

并肩共苦不算什么,携手同甘才难得。

钦差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其实很少,不过钦点、上奏、复命而已,容佑棠不愿意留下“争抢功劳”的恶名。

齐志阳心知肚明,暗中赞赏谦和的年轻人,欣然颔首:“也行,我写那份字少的,向陛下解释调兵的原因,关于‘匪寇蓄意谋害钦差、阻挠查案’,两三页纸总能说清楚了。”

“待会儿退堂后就写奏折,八百里加急、水路加急送京。”容佑棠刚说完,又忍不住掩袖打了个哈欠,困得两眼红肿,狠灌一大口浓茶。

“行!”齐志阳吸吸鼻子,“刺喇”一声翻页,眼袋青黑。

片刻后,捕头姚胜按要求提来了犯人、勒令其老实跪好,点头哈腰,刚想颠颠儿地跑去回禀钦差,但脚步忽然一停顿,转而跑到旁审席上,躬身对仍穿戴知府官服的季平说:

“大人,案犯已悉数提来。”

“……”季平充耳未闻,心神不宁地呆坐,脸色惨白,两眼无神。甘宏信承受不住连番打击,担惊受怕得病倒了,躺在家里被严密监视。

旁听席还坐着一人:关州同知孙骐。他表面镇定冷静,实则内心惶恐忐忑,生怕自己破釜沉舟告密后、钦差却扳不倒游党!到时钦差拍拍屁股回京城,他一家子怎么办?

“大人?”姚胜毕恭毕敬,靠近重复道:“大人,案犯已提来了。”

毕竟是一州父母官,皇帝尚未正式处置,姚胜不会自绝后路,抢先得罪人。

“哦?哦。”神游天外的季平被惊醒,仓促间一抬手,不慎打翻茶钟,茶汤四溢,浸湿他的袖子。季平瞬间张嘴想骂,却强行忍住,憋屈不堪,挤出一抹微笑,起身,忍辱负重走到本该属于他的位置前,恭敬说:

“二位钦差大人,案犯已悉数提来,可以开审了。”

“嗯。”齐志阳头也不抬,全神贯注整理待会儿要用的卷宗。

“好的。”容佑棠搁笔,刻板道:“季大人特意拨冗协助,有劳了。”

季平忙摇头,赔笑道:“应该的应该的,此乃下官分内之事。”

下官?小容大人诧异抬眼,欲言又止,最终没说什么。

“啪”一声,齐志阳以武将的力道猛拍惊堂木,嗓门洪亮,高声道:

“诸位同僚、诸位关州的父老乡亲们,惊闻上月此地征收商税时发生官商械斗一案,陛下十分重视,特命我等火速前来彻查。”

容佑棠放下卷宗,沉痛宣布坊间早已传开的事实:“据查,斗殴共致死六十九人,其中无辜途经被卷入混战者三人,轻重伤数十人。”

“事发时不少百姓在场,之所以公开审理,正是希望知情者踊跃提供有用线索。”齐志阳严肃指出。

容佑棠朗声道:“原告乃青牛村诸商贩,由事发起因的被害者亲妹刘兰、青牛村里正刘贵作主要陈述,其余人补充;被告乃当日横征暴敛强抢民财的若干捕快,以甘小纲为首,并有他们充当打手的部分亲戚。”

围观百姓侧耳倾听。其实,许多人对真相了如指掌,因为亲眼目睹了全程,只是碍于官府淫/威不敢大肆宣扬罢了,纷纷暗忖:

我们倒要瞧瞧,两个钦差是否公正严明!

惊堂木“啪”一声,齐志阳威严命令:

“原告刘兰、刘贵,你们谁先陈述案发经过?务必据实以告,若查出虚假诬陷,休怪本官严惩不贷!”

“大人,民女先说!”刘兰哽咽嘶喊,嗓音沙哑粗嘎,膝行出列,她在混战中死去三个兄长,病弱的母亲当夜被打击得撒手人寰,一日之内失去四位至亲,哭得眼睛险些瞎了,冤得几乎吐血。

“大人,民女要是有一个字的假话,今生不得好死!”刘兰跪得笔直,眉清目秀,眼神刚烈果决,一身白色孝衣,激动至极。

容佑棠略抬手,嘱咐道:“原告,你冷静些,仔细把案情陈述一遍,旁证稍后可以补充。但,任何人不得扰乱公堂。”

“是。”刘兰胡乱点头,艰难清了清哭哑的嗓子,悲愤开口:

“上月二十二早晨,我跟着哥哥们进城卖菜,大哥身上带着给娘抓药用的半吊钱,是家里一年多的积蓄,救命用的。但那些杀千刀的收税的流氓根本不听解释、不讲道理,不仅、不仅……调戏拉扯我,还打翻我家菜篮,抢走全部钱,他们每次都说:皇帝规定收一成,但老子想收几成就几成!他们对我动手动脚,嘴里不干不净,哥哥们护着我——”刘兰说到此时,泪流满面,哽咽难言,捂脸半晌后,才继续陈述:

“村里的叔伯婶娘、在场的顾客、附近的行人等,都可以证明,是他们先动手!大哥被短棍打得头破血流,他们仍不放过我,而且越发得意了,说衙门里有大靠山,告状也不怕。后来,二哥三哥也挨打了,再后来,他们拔刀想杀人,大伙才打起来的。”刘兰说完,伏地痛哭,上气不接下气,旁人无不唏嘘同情。

而后,青牛村里正出列,指认了几个捕快和混子,并补充了几点。

半个时辰后,□□原因审清,人证物证俱全,群情激愤,议论声四起,轰然骚动。

容佑棠拿起惊堂木,“啪”的重重一拍,喝道:“肃静!”

姚胜急忙率领官差将越挤越靠前的百姓联手挡出堂外,奔走维持秩序。

“经查明,自商税新政实施以来,以甘小纲为首的十三人强抢财物、时常无故殴打辱骂商贩、调戏民女等,恶行累累,造成械斗血案,依律不可饶恕。”容佑棠一字一句宣布,为平息民愤,他喝道:

“案情经过将据实上报朝廷,静候陛下旨意。来人,将甘小纲等人拉下去,各打四十大板!而后收监待罪。”

“是!”

众官差应声而动,将十三人拉到堂外空地,一字排开,高举刑杖,实打实地动刑,众目睽睽之下,不敢不卖力。

“唉哟——”

“大人饶命!”

“饶命呐大人!”

……

十三人故意没给堵嘴,霎时间,他们嚎啕痛哭,哭爹喊娘,涕泪交加,令原告和围观百姓狠出了口恶气。

十三个被告受刑后收监,审案暂时告一段落,鉴于证据掌握和权利范围的原因,钦差就算揪出了游党,按级别,多半会移交刑部处理。

“大人,钦差大人!”刘兰悲恸万分,膝行往前数步,仰脸哀切提醒:“难道凶手只有他们吗?那些不过是贪官手底下的走狗罢了,求大人为民女村里惨死的几十人做主。”语毕,重重磕头。

其余死者家属见状,一窝蜂从侧面涌进正堂,下跪哀求:

“求钦差大人彻查,将所有凶手绳之以法。”

“甘小纲的靠山是知州甘宏信,他们堂兄弟狼狈为奸,横行霸道多年了。”

“没错,就是甘宏信!”

“求大人至少严惩甘宏信。”

……

“肃静!肃静!”

齐志阳手握惊堂木,语重心长道:“诸位稍安勿躁,饭得一口一口地吃,案子得一个一个地查,现在审理的是上月收税血案。”

“至于被告等人横征暴敛所得的银钱去处、十九个青牛村商贩蹊跷身亡的真相、若干地方官任人唯亲纵恶行凶等等,目前正在彻查,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容佑棠严肃解释与对官府抱有极大敌意的原告听。

季平及其亲信面如死灰,全程冷汗涔涔,如坐针毡,饱受百姓目光谴责,沉默不语,唯恐说多错多。

正当公堂喧闹嘈杂时,衙门口突然奋力挤进来两个官差,胆战心惊,习惯性地对着季平喊:

“大人,大人不好了!”

“外、外面来了一大队士兵,全都带着武器,说是奉命赶来援助钦差的关中军。”

完了。季平颓然瘫坐。

嚯——

钦差从关中调兵来帮忙啦?

围观百姓顿时惊诧,兴致勃勃,争先恐后转身扭头,报信的官差话音刚落,门口拥挤的人群忽然自动分开,一身轻甲的关中将军桑嘉诚风尘仆仆,显然急行军火速驰援,疾步走入。

“将军!末将可算把您盼来了。”

齐志阳喜出望外,立刻起身,急急地绕出桌案,快步向前迎接昔日上峰,二话不说就要行单膝下跪参拜礼——

“哎哎,站好站好!”桑嘉诚却稳稳托住旧部,笑吟吟,佯怒道:“志阳啊,客气什么呢?你如今是钦差,我受不得你的礼。”语毕,他先对着悬挂的尚方剑按规矩行了君臣礼。

“您这是哪里的话?”齐志阳欣喜跟随,恭谨垂首道:“承蒙将军栽培多年、屡受提携,末将若是忘恩负义,简直该遭天打雷劈。”

“哈哈,你这臭小子!案子查得如何?我们没来晚吧?”桑嘉诚欣慰笑起来,重重拍了拍得意旧部的肩膀,满心骄傲。

“桑将军实乃及时雨。”

容佑棠适时接话,他紧随其后走下堂,待对方略寒暄两句后,才上前拱手道:“许久不见,将军这一向可好?”

“还凑合。我接到密信后,即刻上报,点了五百兵,星夜兼程赶来,就怕你们人手不足栽跟头。”桑嘉诚右手搭着旧部的肩膀,左手又拍拍容佑棠、大力晃了晃,赞道:“容大人了不得啊!一别大半年,可惜没能贺你高中状元。”

容佑棠谦道:“侥幸承同年相让而已,算不得什么。唉,我们几个险些死于拦路匪寇刀下,还得您出马相助。”

“哦?”桑嘉诚震惊,忙关切问:“伤亡如何?土匪逮住了没?”

齐志阳答:“幸无伤亡,生擒了贼首,但混战中逃了几个山贼。”

“她娘的!”桑嘉诚横眉立目,爆碳一般的脾气,当场痛斥:

“年初刚剿灭数千人,怎的又有土匪?此处地方官干什么吃的?连钦差都保护不好!”

正要上前礼节性打招呼的季平等人登时尴尬至极,手足无措,脸色青红交加,惹得围观百姓暗喜窃笑。

容佑棠忍笑,吩咐姚胜:“快给桑将军看座上茶。”

“是!”姚胜丝毫不敢怠慢,转身一溜小跑。

“你们几个留下,其余人在衙门前的空地原地休整待命。”桑嘉诚声如洪钟,雷厉风行地做出安排,五百士兵整齐肃穆,秩序井然。

接下来继续审案,有大批将士把守,百姓们再不敢起哄谩骂,规规矩矩地旁观钦差审问。

退堂后,安顿好将士们,简单吃了一顿接风席,已是夜晚,两名钦差旋即开始专心写奏折。

“桑将军带了五百人手,好极!”容佑棠心头大石落地。

“哼,如今我倒要看看,哪个不怕死的还敢阻挠咱们查案!”齐志阳咬牙切齿道。他捏着笔,提笔蘸墨,一笔一划,冥思苦想,半晌才写一两行,颇为费劲。

“昨夜季姑娘密告的同安街夏宅一事,我已让小山请上一些关中的弟兄赶去调查,倘若确属季平私藏赃物的外宅,理应严加看守。”容佑棠提起,伏案奋笔疾书。

齐志阳将烛台挪近些,半晌又挪远些,总不舒坦,皱眉苦思措辞,慢悠悠道:“贪官肯定得抄家,说不能抄出一大船金银财宝。”

话音刚落,安静的书房内忽然响起第三人的嗓音:

“那岂不发大财了?抄家能否捎带上我?”

“谁?”猝不及防之下,齐志阳笔一扔,起身就拿刀。

容佑棠忙安抚:“没事,自己人。”他抬头看一眼房梁,无奈道:“宋慎,下来。”

横梁距地面两丈多高,宋慎纵身一跃,落地无声,嬉皮笑脸走到书桌前,问:“齐将军怎的转脸就不认人?”

你个江湖怪人,擅闯府衙后院,还质问我?

齐志阳摇摇头,复又落座,重新执笔,解释道:“并非齐某忘性大,只是昨天才认识的,一时间没记住你的声音。”

“不用道歉,甭见外!抄家时带上我呗?”宋慎笑嘻嘻,手掌拢住容佑棠面前的烛光。

暗沉沉看不清,容佑棠只得抬头,说:“证据尚不足,朝廷命官的家财岂能说抄就抄?等我们把奏折送上去,陛下批阅后才有定论。”

宋慎撇撇嘴,刚要开口,负责搜查夏宅的禁卫李小山回来了,手上拎着一木匣,看见庆王手下愣了愣,但兴致不减,欣喜禀告:

“二位大人,夏小曼极有意思,她特痛快地招认了,说是被季平软禁胁迫作恶的!喏,这是她主动上交的毒/药,吓人得很。”说着便打开木匣展示。

宋慎探头看了半晌,脸色突变,闪电般拿起一瓶细看。

容佑棠见状愣了愣,心念一动,脱口惊问:“你认得它们?你认识夏小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