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就是独角兽妈妈那一声哀恸悲鸣引起了马人们的注意,马人喜爱天底下所有的马匹,他们认为屠杀马驹是最可怕也最可恨的罪行。

纯洁善良的独角兽能够博得马人们的宠爱,完全在意料之中。

尤其几年前禁林中发生过一次独角兽惨死并被吸食鲜血的事情,深深刺激到马人们的神经,极富正义感的马人们破天荒的在夜幕降临,仰望天际,探索天象奥秘之时,向无穷无尽的浩渺星空控诉自己对那滥杀无辜的神秘人的深恶痛绝。

巫师们都说马人在天文学上的造诣远超人类,不知道他们对于诅咒学——与天文学一样源远流长的“小把戏”学科——是否也存在极高的建树。

如果是,神秘人同志,愿梅林与你同在。

海姆达尔在心里默默念叨,上述这些不过是新年那几天与卡捷宁教授聊天,听教授说起的,当时纯粹听着好玩,没有放在心上,谁能想到接下来会发生这一切。

好吧,不管怎么样,马人对独角兽爱护有加不假,也许经过了神秘人事件之后,对独角兽的安危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

难怪独角兽妈妈一叫唤,他们就集结武装力量赶了过来,可惜,速度还是慢了一拍。

细弱的哀叫断断续续的响起,海姆达尔想到自己未完成的工作,那头在地上使劲挣扎的巨怪自有马人接手,于是振翅飞向那群东倒西歪、哀号连连的小动物,有些小不点至今还无法从断枝枯叶下挣脱出来。

让海姆达尔纳闷的是,刚才还任自己“为所欲为”的小不点们突然集体抽风,只要他一靠近就死命朝旁躲,而且又因为无法动弹变得更加害怕,到最后居然接二连三的发出尖叫,看上去极度惊恐。

要不是确定引发尖叫的貌似就是自己,海姆达尔会以为哪里又冒出一个打不死的巨怪。

海姆达尔本就不指望这些动物会对他心存感激——他是人嘛,不能和智力低下的动物斤斤计较——但是它们那好似撞见喷火龙一样的张皇失措,还是让他生出了些许郁闷。

郁闷归郁闷,白隼里格一点都没有因为它们可怜兮兮的样子而萌生退意。

依然该干嘛就干嘛,把一个个尖叫不断的小动物从一片狼藉下叼出来,再毫无怜惜之情的丢出去。海姆达尔可是看准了地方丢的,绝不会磕着碰着。

海姆达尔在练习阿尼马吉魔法时,翻阅过大量书籍做参考,其中有一本叫《高等变形术与精神分裂》挺有意思。

该书的作者是一个阿尼玛格斯,他在书中博征旁引,通过大量的走访、统计、研究,以及融合自身不同寻常的变化和经历,来详细阐述阿尼马吉魔法对一个巫师在各方面的影响,其中性格方面的影响最大。

这位作者认为巫师通过阿尼马吉魔法变成某种动物后,就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了,随着魔法掌握得日益娴熟,化形后的个性与原有的个性相差的越远,直到最后抛弃人类文明的外衣,变成一个真正的动物。

人在变成动物后,倒影在眼中的世界就不再是人类世界,而是动物的世界。

这也是阿尼马吉魔法为什么被列为高危险等级魔法的主要原因之一,如果操纵不好,很有可能就此迷失,丧失人性,变得难以自拔,最终只好选择隐遁山林,成为茹毛饮血的动物。

书的最后,作者列举了他在欧洲大部分地区走访所得到的一个统计数据,这份数据展示了1850年到1950年间,无缘无故失踪且至今下落不明的巫师。

虽然这份数据至今没有得到学术界的认可,专家们众说纷纭,不过有一种说法得到普遍肯定,就是这本书带有很强的主观意识在里头,毕竟失踪的巫师不一定全都因为阿尼玛格斯而丧失自我。这个论断未免过于儿戏,尽管作者本人在辞世前依然坚称这些人就是响应自然界的召唤,回归本我去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一个不小的数据,乍一看去,着实令人触目惊心。

在海姆达尔看来,利用阿尼玛格斯逃离红尘,比通过信奉某种骗死人不偿命的新新宗教来远离尘嚣,更能让他接受,因为阿尼玛格斯不会教唆巫师把信仰寄托于虚无缥缈之上,从而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你的心依然是自由的。

***

案发现场四周的大树上,被挂满了熠熠生辉、大小不等的玻璃灯盏,这片区域被照得亮如白昼,这让海姆达尔想起警察拉的闲人莫入的警戒线,或许这些光芒也有类似的警示作用。

人多力量大的马人们已经成功束缚住巨怪,正在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处理。

面对环绕在四周的锐利箭头,巨怪那颗发热的脑子就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眼里终于有了那么点惧怕的意思,挣扎的动作也僵硬了很多。

马人在禁林拥有很强的威慑力,傻大个也知道有两只手的四个蹄子轻易不能得罪。

“吵什么!”一声暴躁的吼叫如平地惊雷,炸得周围鸦雀无声。

这家伙平常说话嗓门就大,脾气也是最急躁的,一旦放开了嚎,就跟耳畔落雷一般。

小动物们被他吼得噤若寒蝉,连哆嗦都忘记了。

对小动物们的“配合”感到非常满意的黑色马人贝恩点点头,踢踢踏踏的踩着步子走来,三下五除二的把那些断枝搬开。

海姆达尔乐得轻松,飞到一旁的裸岩上,用喙理了理有些凌乱的羽毛,变成鸟以后反而注重形象了,平时也不见他经常换衣打扮。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阿尼玛格斯精神分裂”?

突然感觉头顶一沉,起初以为是小八眼,回头一瞧,是独角兽妈妈。

与独角兽妈妈那焦急的询问眼神一对视,海姆达尔猛然间反应过来,发出短促的鸣叫,拍翅朝八眼蜘蛛隐藏的那棵树上飞去。

八眼蜘蛛在巨怪倒下的一刹那就溜回了树上,撤得干脆利落,海姆达尔都不敢肯定马人有没有发现这里有蜘蛛。

庞洛克已经苏醒,此刻正安稳的躺在蛛网上,看见白隼的那一瞬间,眼睛里迸发出些许光彩。

在搬运庞洛克的过程中,海姆达尔拿出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庞洛克对于它的接近貌似毫无隔阂,全然信任,即使海姆达尔尖利的爪子在它眼前晃来晃去,它也视若无睹般的予以配合,让海姆达尔省心不少,从而对它的好感更强烈了几分。

把庞洛克放到地上后,掉转头再去接下一个。

仰着脖子焦急等待的独角兽妈妈垂下头,用鼻子拱了拱庞洛克的头顶,庞洛克圆滚滚的眼睛笑得眯缝成两条线。

独角兽妈妈却担忧的望着它,尽管它恢复了神智,看上去还是十分虚弱,它的伤势有多重,目睹了全过程的独角兽妈妈心里有数。

没有回到同伴那里讨论问题,落单在一旁的黑色马人贝恩因为好奇独角兽妈妈的举动,跟着一块儿抬眼,却看见那只陌生的白隼把一个庞洛克从树上提溜下来,不禁目瞪口呆,又看见一只金色的独角兽宝宝从天而降。

贝恩忍不住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贝恩走到庞洛克边上,随即脸色一变,转头对罗南大声道,“这只庞洛克伤势不轻,我把它带回去治疗……”

罗南阻止了贝恩,“首领正赶过来。”说着环视一圈,需要救治的何止庞洛克一个。

马人首领马格瑞是部落里医术最高明的一位。

罗南转头看向即使全身被缚,仍极不安分的巨怪,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巨怪一直是禁林问题的几大来源之一,他们马人并不打算替天行道,滥杀无辜一直被他们视作不可饶恕的大罪。

他们不能把这只巨怪如何如何……

与忧心忡忡的罗南截然相反,贝恩一直是马人部落内冲动派的代表人士,思考问题轮不到他,他也不去费那脑子,反正在他看来部落里不差喜欢动脑筋的。

马人酷爱思考,标榜自己比人类有智慧,有时候甚至会莫名其妙的伤春悲秋,贝恩这样的也算独树一帜了。

贝恩对自己首领的医治技术格外有信心,于是跑去对庞洛克嘀嘀咕咕,而后又和独角兽妈妈嘀嘀咕咕,最后还一脸慈爱的抱起独角兽宝宝逗弄。

海姆达尔停在边上的裸岩上,一边缩着脖子眯眼歇息——盘算着他们什么时候离开,他好去挖那些幸免于难的药草,一边看着贝恩毫无阻碍的与独角兽交流,马人听得懂独角兽的“语言”,这一点让海姆达尔十分羡慕。

除此之外他还很羡慕邓布利多,不,应该说憧憬,因为邓布利多会讲人鱼话。

正要闭上眼睛打个盹,一片黑影笼罩过来,海姆达尔睁开一只眼睛,看见贝恩把脸凑到自己跟前,一脸好奇的望着自己。

海姆达尔不想和他大眼瞪小眼,重新把眼合上。

贝恩见了更稀罕了,事情的经过他已经听独角兽妈妈说了,就是这只白隼救了它孩子一命——可惜贝恩同志却因此忽略了救命的方式。

贝恩起初不太相信独角兽妈妈的“话”,近距离的观察过之后不禁啧啧称奇,这大白鸟居然一点都不怕自己。普通动物不比神奇动物,胆子小容易受惊。说实在的,贝恩对那些动物都是抱着远观的态度,如非必要,绝不靠近。

这只白隼却当着他的面安安稳稳的打瞌睡,这个发现让贝恩兴奋不已。

“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贝恩伸出粗糙的大掌,抚摸海姆达尔脑袋。

海姆达尔避之不及,被重重拍了好几巴掌,心里叫苦不迭,这马人下手也没个轻重。

一不留神,贝恩已经“猥琐”到他的脖子了。

海姆达尔忍不住咕哝一声,嘴巴却发出了“gehe-gehe”的警告尖啸。

贝恩迟疑的收回手,脸上露出充满兴味的笑容,小家伙还挺有个性。

实际上不是海姆达尔有个性,即使变作鸟,他也不习惯被陌生人抚摸。

目睹了这段诡异互动的罗南,好几次想开口说什么,都被他咽了回去,表情变得越来越古怪,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

就在这个时候,马格瑞到了。

从罗南口中大致了解了情况,马人首领当机立断,让族人们把制造混乱的巨怪弄走了,海姆达尔瞅了半天,觉得不是要放掉那只巨怪的意思,至于它会被送到哪里,会不会受到惩罚,就不得而知了。

后续发展八眼蜘蛛可能会知道,这些黑糊糊的家伙们不止腿多眼睛多,还特别爱打听,海姆达尔决定过段时间问问小八眼,这孩子挺多动症的。

马格瑞选择的第一个救治对象就是庞洛克,海姆达尔对马人首领的深明大义表示满意,在他给庞洛克涂抹那些海姆达尔从没见过的神奇药膏时,海姆达尔飞到被庞洛克倚靠在背后的大石块上。

庞洛克的眼睛在看到海姆达尔时眯缝成了两条线。

马格瑞一边替它上药,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白隼,洞若观火的首领可不是一根筋的贝恩,和爱操心的罗南一样,多少猜出了白隼的真实身份。

实际上包括马格瑞在内的绝大多数马人,都发现了此刻正悬挂在头顶上方某处枝桠间的八眼蜘蛛,为什么能够发现得这么及时,也因为八眼蜘蛛并没有像平常那样完全隐匿。

这是两方人马在相互试探上的一次不谋而合,马人因为这次的巨怪门事件选择纵容八眼,八眼利用这次机会探到了马人心目中由此而生的新底线。

可以说双方都有了不小的收获。

然而仅止于此。

握手言和,言之尚早;把酒言欢,难于上青天。

***

在确定庞洛克无碍后,海姆达尔振翅起飞,马人没有散去的迹象,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可挥霍,那些药草只好等以后再来挖,反正他还要在霍格沃茨逗留至少半年。

独角兽母子默默目送,千言万语化作一声低吟。

庞洛克依依不舍的张望着,直到白影没入浓密的树叶间,再也看不见。

“哎?哎?怎么,怎么就这么飞走了?”贝恩蓦然反应过来,情不自禁的朝前追了几步,然后在原地猛跺蹄子,在泥巴地上留下一个个浅坑。

马格瑞抿了抿嘴,以他又抽风了,把他的咋呼全当耳旁风,转身去检查别的动物。

贝恩懊恼的奔回来,扯住自己的首领,“你让禁林里的动物帮我留意一下那只白隼的动向。”

“做什么?”马格瑞使劲拔回自己的胳膊。

“我想把那只鸟带回去养。”贝恩兴致勃勃的诉说着自己的盘算。

不知道为什么,望着一脸容光焕发的贝恩,本来还打算把自己的猜测摊开讲的首领和罗南一样,突然决定守口如瓶。

“我小时候就想养一只又漂亮又聪明的鸟,最好是白颜色的。”粗线条的贝恩一如既往的粗线条,一点端倪都没发觉,兴高采烈的对首领缅怀过去,追忆自己天真烂漫的童年时代。

“我想要白色的大鸟,那只白隼翩然而至,你难道不觉得那只白隼就是为我而来的吗?”

【他是为人鱼来的。】马格瑞忍不住在心里吐糟。

贝恩很坚定的说:“你一定要帮我留意,”一副势在必得的口吻,接着话锋一转,满腹忧虑,“万一它觉得这里不适宜栖息,又飞走了怎么办?”

马格瑞的眉角不自然的抽了抽——平时怎么不见他未雨绸缪,嘴里含含糊糊的说:“你不用担心,今年7月1日之前他都会留在这里……至少会留在霍格沃茨地区。”

“你说什么?”贝恩没听清楚,把耳朵往前凑。

被马格瑞一把推开,“夜里去问星星。”

正要转身,尾巴一疼,马格瑞怒目回头,却见独角兽宝宝叼住自个儿的尾巴末梢,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望来,马格瑞顿时哭笑不得,面对这样的眼神,天大的脾气都散了个干净。

马格瑞不得不再三保证,“他肯定还会出现的。”

独角兽宝宝好似咬上了瘾,嘴巴不自觉的一嚼一嚼,一边咀嚼一边往下淌口水,不多时,马格瑞的尾巴末梢就湿了一大片。

马格瑞好笑的摇头,并没有生气,转眼看见神态有些黯然的庞洛克,眉头皱了皱,对独角兽妈妈说:“你没告诉它?”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聪明的独角兽妈妈却听明白了,独角兽拥有一种和猫狸子类似的天赋,能够轻易识破伪装类魔法,透过现象看本质。

独角兽妈妈迟疑的摇摇头,实际上它不是故意不说,那时候没功夫,后来又觉得无关紧要。

马格瑞看看在不远处意检查小动物的贝恩,又瞅瞅躺在地上的伤员,虽然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决定把事实真相告诉它,至于贝恩……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而另一边,再度坐在蜘蛛太子背上的海姆达尔正被小八眼的滑稽举动逗得捧腹大笑。

小八眼用它那两只和成年人半截拇指差不多大的小钳子,松松钳起一小撮貌似药草的植物,高举过头顶,对着海姆达尔左摇右晃,手舞足蹈间,是显摆不尽的得瑟。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