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整个旅行过程中大堂兄再没有和海姆达尔直接交谈过一句话,两个堂弟倒是时不时发问,当然,经过大哥的“教育”,他们问出的问题相对比较安全,基本上全围绕着英国和霍格沃茨。

但每次弟弟的话题稍许偏离了“安全”范畴,那位大堂兄就立刻换上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偷偷打量海姆达尔,生怕弟弟们会惹恼他一样。

他的如临大敌让海姆达尔啼笑皆非。

不过也不去纠正,更没有费时费力的去和他拉近乎,海姆达尔有时会相信直觉,他的直觉告诉他,有些人注定无法和自己建立友谊,就好比眼前这位不知为何七上八下的大堂兄。

马车破开云层朝下疾驰,令车上的五人吃惊的是,云散雾消之后迎接他们的不是广袤的陆地,而是蔚蓝的海洋。

斯图鲁松老家就在这片无垠的海洋之上,不是他们以为的一座庄园或者一个村落、小镇。

所谓的老家其实是一座面积不足两平方公里的弹丸之岛。

没有人再去关注什么英国、荷兰、霍格沃茨的,他们全都趴在车窗边,兴奋的叽叽喳喳。

表弟德拉科一会儿指右一会儿指左,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忙的不亦乐乎。

马车落地的一刹那,经过片刻轻微的颠簸,而后停了下来。

车窗外的景物终于不再令人目不暇接的朝后倒退。

小堂弟和德拉科不约而同的发出欢呼,马车里的每一个人都眉眼带笑,被他们的孩子气所感染。

车门被人从外面拉开。

大堂兄的笑容就滞在了脸上。

马车内一瞬间沉寂下来。

隆梅尔的脸上挂着淡笑,快速扫了车内一眼,然后对海姆达尔和德拉科招招手,眼神流露出一丝温和。

德拉科走下马车,海姆达尔回头对那三位旅伴友好的笑了笑,下车而去。

马车内的三兄弟还是默默无语。

小堂弟看看大堂兄又看看二堂兄,忐忑的小声的问:“刚刚那个人是谁啊?你们怎么突然都不吱声了?”他完全是受到了哥哥们的影响,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年纪最小,再加上又是旁支,很多事情家里人还没有告诉他。

“那是斯图鲁松族长。”二堂兄压低声音说,又发现自己这样实在可笑,不自在的撇撇嘴。

“隆梅尔·斯图鲁松?!”小堂弟惊呼。

嘴巴一下被大堂兄捂住。

好不容易挣脱开,小堂弟莫名其妙的瞪眼:“慌什么!名字不就是让人喊的嘛!”

两位堂兄听了一怔,苦笑起来,说的没错,他们太草木皆兵了。

***

天空很高很蓝,马车停靠的地方是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场,星星点点洒落着白色和明黄的野花,与天相接的地方起起伏伏,能看见一两个隆起的小山包。

连排的二层楼高的小木屋耸立在山包下方,橙红色的斜顶,粉白的墙壁,清爽又可爱。偶尔会有一两个孩子从屋子里跑出来,在天高云淡的草场上追逐打闹。

这一景致似曾相识。

让人立刻联想到了英国的斯图鲁松老宅四周的地貌。

又走了一段路,德拉科推推海姆达尔,“你有没有听见水声?”

海姆达尔点点头,抬手向远处一指。

那是一个十几米高的斜坡,整个坡面怪石嶙峋棱角分明,牛奶般的水帘从坡顶直泻而下,发出隆隆轰鸣,击打在坡下的浅潭中,撞在参差不齐的黑色岩石上,水花飞溅,雾霭氤氲。水流漫过草坪,四散而去,变成数条清澈溪流蜿蜒着流向远方。溪水边馒头一般大小不一的岩石缝隙间钻出一丛丛高矮不一的绒草,初生的小叶在水雾的吹拂蒸腾下颤颤巍巍的摇头晃脑。

德拉科收回目光,迟疑道:“我以为你老家会跟德姆斯特朗差不多。”

海姆达尔一时没有做声。

他也是这么以为的,以为会看见一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就算不是飞雪连天寒风刺骨,至少也该是冰雪初消融、大地乍回春吧,谁知道连片雪花的影子都没瞧见。

为了掩饰自己的无知,海姆达尔故作深沉的遥望远方:“现在是夏天。”

德拉科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海姆达尔不自在的咳了咳。

走在前方的隆梅尔的嘴角越翘越高。

德拉科完全被四周的美景吸引住了,海姆达尔却在想刚才的新发现,爸爸不太开心,尽管没有表现出来,海姆达尔还是感到父亲貌似心情不佳。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难道家里人给他气受了?

正胡思乱想着,一直未置一词的隆梅尔忽然回头对他们笑道:“到了,前面就是了。”

两位少年急忙抬眼张望。

那是一栋厚重沉稳的土黄色建筑,三层楼高,底层外墙为橙黄色,二楼、三楼的外墙都是柠檬黄。一楼外墙上镶嵌着九个拱形大门……海姆达尔疑惑地眯了下眼睛,确实有九个门,最中央的大拱门两侧竖着两根白色的劳力克石柱,门头上的装饰物是一座缺了指针的金钟,宅子顶端正中央也蹲着一座钟,和门头上的钟一样,也没有指针。

穿过大拱门时,海姆达尔听到咔咔的发条声。

一进到门里面,德拉科就“哇”的叫了一声。

海姆达尔也是怔怔的难以回神。

不同于外观的朴实无华,它的前厅颇具特色,斑岩、碧玉构筑出整体风格,各种颜色的大理石石柱鳞次栉比的排列在大厅之中,撑出了一个高耸敞亮的空间。每两根石柱构成一个拱门状,每个拱门都架着一层马蹄形的拱券,魔法变就的半透明云彩在拱券间游游曳曳、云卷云舒,配合着缤纷的石柱,梦幻般的效果被凸显的淋漓尽致。

整座前厅玉柱林立,彩拱重叠,色彩繁复,令人目不暇接。

“据说这栋房子是第一代族长亲自设计的。”隆梅尔不咸不淡的说。

海姆达尔心想第一代族长一定有着天马行空一般的生活情趣。

隆梅尔带着他们穿过一个个石柱拱门,走过第九个拱门时,石柱流水般全部退到两侧,犹如两堵围墙,密密的排列在一起,眼前豁然开朗。

海姆达尔暗暗点头,大概这里才是真正的前厅。

前厅里已经站了很多人,充斥着嗡嗡的交谈声,他们就像入海的水滴,融入到人群中,没有引起过多的关注。

“这些全是你们家的亲戚?”德拉科左右张望,咋舌。

海姆达尔没有办法说“是”或者“不是”,“不知道。”他只能回答这个。

不一会儿,后方传来脚步声,刚才同车的三个男孩在几名成年巫师的带领下匆匆走来。

那几名成年巫师一看到隆梅尔楞了一下,踌躇片刻后走上前来寒暄。

隆梅尔态度不变,但肯定与“亲切”无缘,那几名巫师反倒放松下来了,眉眼间的紧张之色淡去了很多。

孩子们却站在那里,相顾无言。

“我们……自我介绍吧。”小堂弟一边支支吾吾一边偷瞧两个堂哥。

见两个哥哥没有反对,就眉开眼笑地跑上来对海姆达尔说:“我是阿克苏,你叫我阿克苏就行了。”说着抓住海姆达尔的手摇了摇,又抓着德拉科摇了摇。

“这是巴恩。”他指着大堂兄。

“那是……”

“费尔,”二堂兄接过堂弟的话,瞧了眼海姆达尔。“叫我费尔就行了。”

海姆达尔和德拉科与他握了手。

“我是海姆达尔。”

尽管答案显而易见,亲耳听见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感受,三个兄弟忍不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海姆达尔又和他们介绍德拉科,“这是我表弟德拉科·马尔福。”

大堂兄巴恩一楞,“英国的马尔福家族?”

虽然被爸爸教训过不可在他人面前得意忘形,德拉科还是不由自主的明知故问,“你知道?”

巴恩扯扯嘴角,“知道。”

心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从没听斯图鲁松的哪一支和马尔福家结了亲,十有*是海姆达尔·斯图鲁松亲生父母中的哪一方亲戚,想到之前听到的“我外婆是斯图鲁松家的人”,巴恩不由得若有所思起来。

“我们为什么要站在这里?”阿克苏年纪最小,性格比较活泼好动,没有一会儿就开始不耐烦了。

居然跑到一旁的石柱那里用手指抠上面米粒大的白色玉石,巴恩大惊失色,连忙扯住他把他拖离那些昂贵的石头。

一眨眼工夫,阿克苏趁人不备,又溜到另一根柱子旁去扳柱墩上的浮雕,然后又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眼睛一亮,踩着凹凸的浮雕沿着柱身向上攀爬。

等巴恩等人反应过来,他都已经爬到众人的头顶上去了。

这一下,所有人都被他俯视了。

阿克苏的爸爸眼睛都直了,撇下一干人等匆匆跑到柱子下面怒喝。

这一番动静把整个大厅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阿克苏还挺兴奋,一点都不知道怕,居然还朝老爸挥手致意,把他爸爸吓的,都不敢吼了,就希望这不省心的儿子赶紧从上面下来。

就在阿克苏的爸爸反手去掏魔杖时,阿克苏突然手舞足蹈的尖叫着脱离了柱子,被徐徐送到地上。

刚刚一脸懵懂的爬起来。

阿克苏的爸爸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拎住他的后衣领,另一只手狠狠砸在他屁股上。

阿克苏嘴巴一瘪,嚎得撕心裂肺。

德拉科瞠目结舌地望着这对父子,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他怎么敢这样忤逆父亲!这位父亲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殴打儿子?!

海姆达尔注意的却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悬浮术,他回头扫了一眼,人群层层叠叠、熙熙攘攘,根本无从寻起。

四周围的斯图鲁松们因为这件事或侧目或议论,阿克苏的爸爸不好意思的朝目击者们笑了笑,表示歉意,面对各种目光,依旧昂首挺胸神情坦然。

海姆达尔在心里点点头,对这位父亲有了不少好感。

大厅中央忽然安静下来,这种气氛立刻如浪潮般沿着四角扩散出去。

整个大厅瞬息之间变得鸦雀无声,很多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人群自中央分开,一群年迈的老巫师走了出来,走在队伍最末的一名身穿酱红色长袍的女巫抬眼朝人群中看去,花白的眉毛皱了皱,举起魔杖抵住脖侧,“隆梅尔呢?怎么没看见他?”声音嘶哑缓慢,刚好能让大厅中的每个族人都听见。

海姆达尔挺吃惊的,他已经做好“聋哑人”的准备,毕竟北欧诸国的语言他一个都不会讲,没想到那名女士说的是英语。

或许是为了照顾远道而来的族人……

正这么想,隆梅尔从他身后闪出来,前方的族人立刻要给他让道,有几人脸上的笑容实在谄媚,隆梅尔一律冷眼以待,待在原地不动弹。

“嗯,来了就好。”那名长老显然不想为难他。

等几名长老站定,大家纷纷以他们为中心围拢上去。

隆梅尔还是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好像故意和长老们分庭抗礼一般。

长老中没有人出言斥责他,估计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族人们见了,又是一阵小声的絮絮叨叨。

几名长老相互点点头,仍由刚才说话的女巫代表发言。

“今天把大家召集到这里是为了一件大事,可以说是几个世纪以来我们斯图鲁松家族都极为关注的一件大事……”

话语未尽,海姆达尔就听见爸爸突地嗤笑一声。

他转头望去,隆梅尔目视前方,神情冷峻,目光幽深。

发生什么事了?

前方的人群忽然起了骚动,那名女长老的话再一次响起,言辞间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兄弟姐妹们!我们终于找到约尔夫·思维恩·斯图鲁松的传人了,先祖保佑,天才再度降临在我们斯图鲁松家族中了!”

众人为之哗然。

隆梅尔的眼睛就眯了起来,目光像刀子一般清冷锋利,寒光四射。

德拉科的脸上露出迷茫之色,“什么约尔夫?”他不解的看向海姆达尔。

海姆达尔没有回答他,而是直直看着在众长老的簇拥下突然现身在大家面前的少年。

那个男孩就是约尔夫的转世?

“他跟你长的好像啊。”德拉科小声说。

海姆达尔听了莞尔一笑,“怎么是他像我呢,应该是我像他。”

德拉科摇头,“他看上去比你小。”

海姆达尔但笑不语。

难怪长老们如此激动了,单单“像”已经难以概括出“转世”的容貌了,小小年纪,眼若星辰,眉目如画,确切点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缩了水的约尔夫。

男孩眼神淡漠,气质冷清,仿佛丝毫不为周围的骚动所动。

乍一看去还真有点约尔夫的味道。

海姆达尔的目光从那脸上挪开,缓缓下移到衣襟,然后,扬了扬眉毛,嘴角向上翘起,眼中滑过一丝他自己都未觉察到凌厉。

“转世”的胸口处挂着一只璀璨夺目的吊饰。

一只翱翔的鹰。

链接吊饰的左边的一根链子上还挂了另一样同样让他眼熟的东西。

一只飞鹰造型的戒指。

“还真像那么回事。”海姆达尔把话含在了嘴边。

“你说什么?”德拉科让他重复一遍。

海姆达尔看着前方闹哄哄的人群,笑道:“我在想是不是应该像他们一样,挤上去说两声‘恭喜’。”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