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第二天早上，雪还没停。

“……你之前换下来的衣服我都装在这个包里了。”虞音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事无巨细地叮嘱叶初阳，“毛衣我给你拿出来放在最上层，要是冷了你就穿上。对了，感冒药也给你在包里了，你上飞机吃了午饭别忘了吃药。手机已经给你充好电了，到了巴黎给我发个短信吧。”

叶初阳安静的听完虞音的嘱咐，“我都记住了。”

虽然还有一肚子的还要对他说，可已经到了叶初阳该出发的时间了，虞音叹了口气，满肚子的话只汇成一句：“……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你别担心我。”叶初阳说。

“好。”虞音苦笑，怎么能不担心？“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沉默下楼，打车到了机场。

登机前，叶初阳忍不住拥抱了虞音，“……我会尽快处理好事情。”

目送叶初阳的背影走远，虞音不可避免地有些心情低落。

上了飞机，叶初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在关机前给柯明丽发了短信，告知她，他今天会到。

关上手机，叶初阳神色平静，他已经打定主意这一次要和他们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他不会再逃避了。

到了巴黎，叶初阳先给虞音打电话报平安，然后无视了叶正信询问他什么时候到要过来接他的信息，直接打车到他住的公寓。

“阳阳？快进来。”开门的是柯明丽，见了叶初阳平平安安站在门口，她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去了，欣喜地对着屋内喊，“老叶，阳阳回来了。”

“儿子！”

“阳阳！”

听到柯明丽的喊声，叶正信和陶仪柔都丢下了手上的东西跑了过来。

“嗯。”叶初阳脸色冷淡地合上了门。

他的态度让叶正信和陶仪柔反应过来了，两个人瞬时面色讪然，看着叶初阳的脸色，不知该怎么开口。

“好了，快把行李放着到屋里去。”柯明丽心里叹息，面上却不显，笑着打圆场，“厨房煲了骨头汤，等会儿炖好了阳阳你喝一碗驱驱寒。”

看在柯明丽的面子上，叶初阳没再说什么跟着进屋了。

放好行李，到客厅坐下。看叶初阳瘦了一圈，叶正信心疼地说：“哎呀，你说你怎么就跑到英国去了，我听说那现在下雪了，你没冻着吧？”

“我女朋友在那。”叶初阳淡淡来了一句。

“什么？”叶正信惊得差点摔了茶杯，“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交了女朋友？”

陶仪柔也同样惊讶，这个儿子是什么性格，她清楚得很，不要说是女朋友了，这么多年称得上朋友的一只手就能数清了。但她很快收敛了惊容，现在要紧的是和阳阳把误会说开，其他的事都可以以后再说。

“我不觉得我……”叶初阳语气冷淡地开口。

“老叶，你这么大惊小怪地做什么？阳阳交女朋友是好事。”柯明丽反应极快，打断了叶初阳的话，笑着踩了叶正信一脚。这孩子心里积的事已经够多了，偏偏老叶这糊涂蛋还没察觉，只以为孩子只是一时赌气。要是再让他这么没头没脑下去，这父子间的矛盾更难化解了。

“对，是好事，是好事！”叶正信虽然不明白，但是习惯了听柯明丽的话，还是马上改口了。

沉默了片刻，叶初阳直截了当说：“母亲，我想和你单独谈谈。柯阿姨……”他歉意地看了看柯明丽。

“不行！你们……”叶正信正要说什么，被柯明丽拉住了。

“行，我和老叶出去逛逛，你们好好谈一谈。”

被柯明丽生拉硬拽拖出门，叶正信恼火极了，“你拉我干什么？我也有话要和阳阳说！”

“你就别去添乱了。”柯明丽瞪他一眼，“叶正信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胡搅蛮缠，你就别想再要儿子了！”

“不可能。”叶正信差点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阳阳是不会跟陶仪柔走的。”

“他是不会跟她走，也不会再搭理你！”柯明丽冷笑一声。

叶正信这才有些慌神了，“这……是阳阳和你说什么了？”

柯明丽被他的蠢样气得肝都疼了，这老叶平时做生意精得跟鬼一样，偏偏这时候犯起傻来了。

“还用阳阳和我说什么吗？你说说，你和陶仪柔你们俩干的那叫人事？”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我那时候正气头上，说话没过脑子。”叶正信垂头丧气地说，“后来，后来又不知道该怎么和阳阳解释，就一直这么拖着。”可阳阳他也一直是一副豪不在意的样子，他是真没想到他会这么伤心。

“你们俩可真是！”柯明丽揉了揉太阳穴。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反正一会儿阳阳肯定是要找你的，你也别想着瞒他，有一说一，把事情原原本本的都跟他说，阳阳是个明白的孩子。”

想了想，柯明丽还是叮嘱叶正信说：“就算阳阳一时半会的放不下，你也不许瞎歪缠。你好好的对孩子，时间久了他心里的疙瘩自然会解开。”

“我知道，总归是我们……我和陶仪柔，对不起他。”叶正信蔫头耷脑地说。

屋里，气氛要沉闷得多。

“我想和你谈谈，你们离婚时你告诉我的话。”柯明丽两人出去后，叶初阳淡淡地开口问道。

那时候她说，你爸爸不相信你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不爱你。

而这么多年，无论叶正信对他多好，他总是会想到他书桌里那份dna鉴定书。

陶仪柔不像叶正信那样粗枝大叶，从叶初阳听到他们的对话那天起，她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阳阳，你要知道，我真的从来没想过伤害你。我只是，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才，才对你说那些话的。”陶仪柔神色哀怜。

对于她的话，叶初阳不置可否，只是问：“所以，真相呢？”

“……”陶仪柔神色复杂地看了叶初阳一眼，“真相，真相就是那时候我和叶……和你爸爸，我们并不是都不想要你，相反，我们在争夺你的抚养权。”

“那时候，虽然因为你外公的关系，他没有以出轨的名义起诉我，但他也不肯把你给我。他跟我说，他永远不会再让我见你一面，还说……还说要让你一辈子都恨我！”陶仪柔说着，又想到了当年的场景，眼中泪光闪烁。

“我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陶仪柔神色变得坚定，“我就想了个办法，骗他说，说你不是他亲生的……”

话说出口，她就低下了头，无法正视叶初阳的目光。

“我，我那时完全是昏了头，我只是想让你留在我身边……”

压下心中的同意，叶初阳紧紧掐住手心，“后来呢？”

“后来，他带你去验了dna，知道我在骗他，非常生气。爸爸他知道这件事后，逼着我放弃和他争抚养权。我心里恨他，就和你说了那些话。”

话说到了这，陶仪柔已是泪流满面，“阳阳，我真的，真的没想伤害你……”

“你说你不想伤害我。”叶初阳直视她，“可是你和我的钢琴老师出轨是伤害我，你欺骗我十几年还是在伤害我。”

“不……”陶仪柔捂住脸，悲泣了一声，“我也有我的痛苦呀，阳阳！”

“从我生下你，叶正信他就永远都有忙不完的工作，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的人影。我每天都在那空荡荡的屋子里，孤零零的一个人，从早到晚……我也是个正常女人，也想在生病的时候有人在身边照顾，而不是隔着电话搪塞几句呀！”

“我知道。”叶初阳语气艰涩地开口，“我知道的。”她忘了，那些时候是他和她一起度过的。

陶仪柔哭得更痛苦，“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本来想去工作，可是他坚持不让，说你还小必须要人照顾。我就只能这么一天天的，一个人在家里带孩子……没有朋友，没有事业，我什么都没有啊！”

叶初阳默默地看着生母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他心里可怜她，也可怜他自己。

哭到全身无力，她才平静了一些。抽了一张纸巾遮住脸，陶仪柔抽噎着说：“阳阳，我知道我的做法对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是，至少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

“你想要做什么？”叶初阳问。

“跟我一起去美国吧。”陶仪柔哀求地对叶初阳说，“拿到绿卡，这对你以后的事业发展会有好处的。我之前了解过，珠宝设计这行业，留在国内不会有什么发展空间的。”

叶初阳摇了摇头，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没有这个打算。”

“阳阳，可是……”陶仪柔焦急地说。

“你不用说了。”叶初阳态度坚持地说。

陶仪柔颓丧地叹气，“……好吧，如果你改变主意了，就给我打电话，妈妈的手机号一直没变。”

叶初阳平静地目送她上楼，扭头，对着花架的位置开口。刚才她哭得厉害没注意，但他听见了开门声。

“你听到了吧？有什么要说的，就一次性讲出来吧。”

叶正信走花架后面走出来，脸色涨得通红，又是愤怒又是尴尬。

“……难道我愿意天天忙工作忙到胃出血吗？我是为了能给你们更好的环境！”

谁都有自己的苦衷，可到头来全都苦了孩子啊。柯明丽叹气，对叶初阳笑了笑，“我去厨房看看。”

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把空间留给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