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周遭的风雪越来越大了,在不远的前方,灰黑色的天空同无边无际的雪海交织在了一起,又低又黑的天幕突然间消失不见了,周围的房屋、树林也消失不见了,四面八方只剩下了落雪形成的一条白色的斜线,除了雪花还是雪花,对于姜逸来说,外界的一切都已经看不见听不见了。

此时此刻,姜逸整个人正被那名“雪人”用一只手像拎口袋一样轻松的拎起了胳膊,这样的动作,使得姜逸的双脚悬空,并且随着“雪人”缓慢的脚步不断的来回摆动着。一时间,姜逸只觉得自己裸露在外的鼻尖、耳朵以及脸颊都已经被冻了起来,而四肢末端的手脚则是早就失去了知觉。似乎只要痛苦的级别达到了极致,身体上便再也感受不到什么了。

凛冽的空气越发频繁的灌进了兽皮制成的外套当中,使得姜逸的头脑开始不停的发懵,不觉间竟胡乱回想起了高中时代的一节生物课,戴着厚厚眼睛的圆脸老师站在讲台前,自信十足、滔滔不绝的跟他们这些涉世未深的毛孩子用讲故事的口吻说起了一些残忍的课外知识——据说在战争年代,常常会有军队俘虏敌方阵营的官兵或者百姓用于作医学试验的。冬天很冷的时候,他们会把活人扒光衣服绑在外面的木桩子上,把人冻僵之后,再往那些人身上泼一盆热水,这个时候,只要用小木槌轻轻的敲击在那些人身上,人身上的皮肉便会完好的从骨骼上脱落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自己在这种情况之下居然会想起这个故事来,只不过,如果一个已经摆脱了肉体的灵魂既然依旧能够和活着的时候一样感受到外界加之而来的各种痛苦,那么为什么还会有人把阳间的死亡当成是一种解脱呢?而那些个曾经遭受过极刑打的肉体或者灵魂,要怎样才能真正得到超脱呢?

精神恍惚之际,姜逸只觉得带着自己的那名“雪人”终于停下了脚步,周围的光亮更暗了下来,可是那凛冽呼啸着的北风却不见了踪影,脸颊上不再被冰刀子一般的雪花割得生疼……,“原来是风雪停下了呀。”姜逸不自觉地咕哝道。

随后,姜逸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丢到了一张柔软温暖的大床上,随着周围温度的升高,他身体上的各处也开始不受控制的痒了起来,迷糊中,他便想着要伸手去抓一抓,却不成想,他在两侧的脸颊上才刚抓了几下,就直接被另外的一只大手给拦了下来,姜逸不安分的扭了扭身子,眉头紧皱,非常不满。

“……你带他回来的时候怎么也不注意着点儿啊?怎么都冻成这样了。”一道低沉的女声在姜逸的耳边响起,语气中尽是埋怨,“你看他的这个样子,还能缓过来了嘛,真是的……好不容易才找回来一个会说话的……他这回要是就这么死了,我和你没完……”

“……我也不知道‘小人’抵抗风雪的能力会这么差嘛……咱们孩子还没向他这样娇弱呢。”

“……这还用想啊,看也能看出来了……”

“……”

恍惚之间,有一只大手把姜逸的上半身给扶了起来,接着又轻柔灌了一些温热浓稠的液体到了他的嘴里,虽然姜逸配合着吞咽下去了,但从侧边流出来液体的却还是占据了大半。

“……唉,现在都喂不进去东西了,看来一定是活不成了。”听起来,那道女声当中好像凭空增添了一丝失落的感觉。

“……要不,我再出去找找,说不定能再找到一个呢……”

“……你当时抓兔子呐,若是又那么容易,咱们也不用一直等到现在了……”

“……”

接下来,便是一阵哭泣的声音,姜逸目前仍旧处在头昏脑胀的状态,但却仍旧从两人的对话当中捕捉到了一点点关于他自己的信息——活不成了。这实在说自己吗?他真的要死了吗?

不,不,他还不想就这样死去,不论是在阳间还是在幽冥,他都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完成的……

大概是因为求生的意志过于的强烈了,昏迷当中,姜逸的手脚竟不由自主的挣扎了起来。

“乌拉,你快看,他动了,他真的动了!”这回说话的,是把姜逸带回来的那个“雪人”。由于激动的过了头,他的嗓音倒是比之前高了几个音节,“他还能活,他还能活!乌拉,你快再端些血浆过来给他喝!”

被称作乌拉的女“雪人”闻言赶紧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用最快的速度又回到了姜逸躺着的兽皮堆成的小床旁边,见到他的手脚果然在不断的挣扎着,一张通红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些类似于痛苦的表情,乌拉大喜,不待男“雪人”再次吩咐,她便直接又从火焰上方温着的石锅当中舀出大半碗已经半凝固了的带着汤水的血块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再次直接灌倒了姜逸的口中。

“咳咳咳……”由于乌拉喂食的动作太过鲁莽,不免呛到了姜逸,使得昏迷当中的姜逸猛烈的咳了起来。

“他有反应了,他有反应了!”乌拉十分高兴,便又毫不吝啬的从石锅当中舀出了大半碗的血浆喂到了姜逸的口中。

或许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顾,姜逸被乌拉反复折腾了几次,竟然真的幽幽的睁开了双眼。随着大脑缓慢的重新启动,姜逸只觉得从自己口中传来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腥涩感觉,身体上的正常生理反应似乎总要比头脑快一步似的,还没等他来得及想清楚究眼前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整个人便直接弓着身子猛烈的干呕了起来。

“他活了,他真的活了!”乌拉兴奋的大叫道。

而另外一旁坐着的男“雪人”此刻也是难掩满脸的喜色,只见他不知所措的搓了搓双手,一副憨傻的模样。

良久之后,姜逸这才觉得嘴里恶心的好多了,于是便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脏污,抬起头循着刚刚说话声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这才发现,现下他自己正处在一个巨大的山洞之中,两个身形巨大、长满白色长毛的“雪人”正在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好像是在盯着一个无价的宝贝。

这样强烈的压迫感,使得姜逸还没来得及发出一道声音,就两眼一翻再次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