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赵亦然神情木然,全无反应。

赵奇峰不禁有些恼怒,于是他提高声音再问一遍,“谁干的?”

大概是被他声音吓到,赵亦然明显瑟缩了一下。

赵太太这才发现她的不对劲,她神情复杂地盯着赵亦然看了会,最后有些激动的双手扶住她的肩去摇晃她。

“然然,你这是怎么了?然然,我是妈妈啊!”

赵亦猛然推七她的手,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她的眼睛里全是恐惧,但却咬着牙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赵奇峰看着她那样直皱眉,走过去按了病房的呼叫按钮,不一会便有医生赶了过来。

“你来看一下怎么回事?”

赵奇峰用习惯性的命令口吻,那穿白大袿的年轻医生倒也没计较这语气跟措词,上前去看了看赵亦然的状态,并伸手试了试她的反应,发现她有明显的闪躲跟抵触意识。

收回手,那医生把手插进口袋,没什么表情地说,“病人应该是受了刺激,你们好好照顾她,再观察观察,如果一直这样,可能需要咨询心理医生了。这方面,我们不是权威,也不敢轻易下结论。这两天家属在照顾病人的时候注意些,言语跟行为,不要有刺激性,以免病人有过激反应,不利于病人身体的恢复。”

赵奇峰越听眉头皱得越深。

赵太太看了眼那医生胸前的姓名,拉着他问。

“严医生,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严灼心想,也不是没有反应,恐惧跟害怕也是一种正常的生理反应,只不过现在看来,这并不是家属想要的反应。

他挂上微笑,“您别着急,病人刚醒,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再加上病人的情况也的确是有些糟糕,家属要多些耐心。”

严灼说完见赵太太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似也不打算再继续问他问题,又接着说:“您要有事或者病人有什么情况,就按床头的呼叫按扭,我们会马上赶过来。”

赵亦然醒来后的情况出乎赵奇峰跟赵太太的反应,赵亦然自醒来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看着赵奇峰跟赵太太的眼神就像是陌生人。

赵太太有些受不了她那样的目光,几次别开眼,不忍相看。

而赵奇峰在病房里站了会,连坐都没坐,盯着赵亦然看了好一会,丢下一句,“单位还有事,我先走了,晚点张猛会过来,等他过来你就回去休息。亦然这情况,估计得人贴身照顾一段时间,你要保存体力。”

赵太太不说话,她是了解赵奇峰的,他那样的人心里根本没有什么舐犊之情。

赵奇峰离开,赵太太一个人留在病房内看着赵亦然,她坐着,赵亦然躺着,背对着她,紧紧拥着被子,仍旧是不开口。赵太太想碰碰她,她便把自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赵太太不禁心酸,有点受不了她这样。“然然,我是妈啊,是妈妈啊。”

赵太太现在后悔得不行,但凡她能回忆起的具体的事都在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同意她出国,后悔同意她跟沈知非交往,后悔跟赵奇峰一气,把她赶出家门……

傍晚时分,张猛提着饭菜过来,给赵亦然的是几乎是水的粥,其余的是给赵太太带的。

张猛边忙活连问赵太太,“亦然情况怎么样?”

赵太太摇头,不想说话。

张猛看着赵亦然这样,也知道赵太太不好受,也没继续追问。

赵亦然明显对食物比较有兴趣,端起张猛给她盛的粥连喝了好几口。

看到她还能吃东西,赵太太松了口气。

“亦然,你还记得你昏迷前发生的事吗?”

赵亦然仍旧是不说话,赵太太说。

“你别问她了,医生说她受了刺激,现在别说跟你说话了,连人都不认了。”

张猛大吃一惊,从进门到现在,赵亦然的状态让他误以为没什么大问题,却不想会是这个情况。

张猛带来的东西赵太太没什么胃口吃,赵奇峰不在,赵太太趁着机会问张猛。

“张猛,你查出什么没有?”

张猛摇摇头,“暂时还没有。”

实际上他是查出了点眉目,但也只有一点,尚不能得出什么结论,所以他干脆就没说。

看着赵亦然,张猛想了想说,“姑姑,请两个护工吧,我跟姑仗都不大能分得开身,您一个人也吃不消,家里那些人……这个时候也指望不上。”

赵太太点头同意,“好,你费点心尽快把这事查清楚,照顾亦然的事,就请护工吧。”

张猛动作也快,出去一会的功夫就把护工给找好了。

人领过来让赵太太亲自看了眼,赵太太问了几个问题觉得没什么问题后就把这事定了。

晚上赵太太跟张猛都回去了,留下护工陪床。

张猛原本以为赵亦然的事情应该好查才对,虽然现在正值学生放假社会人士都可以进入H大,但H大进出都有登记,既使没登记,也有监控。

但怪就怪在,在赵亦然消失的那段时间,整个H市的监控记录全都没了,事前没有一点征召,那些视频张猛敢保证一开始是在的,要不要这么大片积的瘫痪早出事了。

不光是学校跟一些市政建设,就连一些私人安装的监控也都没了。

学校登记的出入人员名册他也去搬回来查了,什么都没有。

昨天晚上在学校值班的那几人,估计是看出事了,怕担责,对昨天的西瓜,及送西瓜给他们的那个没有登记在册的人只字未提。

但这毫无头绪里,张猛还是找到了几点线索。

一是,赵亦然是被人叫出去的,而且是她自己甩了保镖出去的,那这叫她出去的人一定是熟人,起码是赵亦然的熟人。

二嘛,那人一定对H大很熟悉。暑假期间,去H市打球跑步的人可不算少,但他能绕过众人视线把赵亦然带到没有人会过去的体育学院,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结合这两点,张猛第一个想到的是沈知非。

自那次婚礼两家闹开,他没有再见过沈知非,如果说因为赵亦然怀了别人的孩子他怀恨在心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而且,找到亦然的那件教材室就是当初那桩误杀案的案发现场。

当初那桩误杀案,里面的那些细节张猛是清楚的。虽然从人性的角度出发,他当初并不赞同赵亦然甚至是赵家的做法。但没办法,张家依附赵家而生,赵家的决定便是张家的决定。

只是有些东西,当时的沈知非并不知情,张猛想,如果亦然的事真是沈知非做的,那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做出这样惊人的举动。

还有一点,要想把全H市的监控记录都抹掉的话,要很顶级的电脑高手才行,全国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人。

关于这一点,张猛已经托人去找了,希望能找到人,也许还能知道些什么。

张猛越想越觉得沈知非的可能性较大,但他没有跟赵奇峰说,而是自己私下约了沈知非。

张猛约沈知非,后者其实并不想赴约,但张猛这人,撇开跟赵家的关系不说,他个人还是可以的。

反正也是闲着,沈知非便答应了。

张猛见着他便开门见山的问,“你最近见过亦然吗?”

沈知非不明所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没有,你们赵家的人我躲都来不及。”

沈知非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张猛笑笑说,“其实是她最近交了个国外的男朋友,那男人家里都不太喜欢,结果她就自己跑出去了,已经好一阵子没回家了,家里也没有消息,我想,她或许找过你也说不定。”

沈知非听了直皱眉,不明白张猛跟他说这些做什么,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说:“没有,她没找过我。”

张猛心里松下一口气,心想这事如果不是沈家的人做的还好办些。

他又笑笑,还故作轻松的拍拍沈知非的肩膀,“你说你这人,以前咱们既使没好到你跟向阳他们那样,岂码也是朋友,怎么现在成了这样。”

张猛指责沈知非过于小家子气,沈知非的回应则是冷笑一声。

“呵,朋友?你们就别糟践这词了,你们当初耍着我玩的时候可想过朋友这个词?”

沈知非说完起身就走,他觉得自己跟赵家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而被留在原地的张猛眼睛收缩了一下,沈知非果然知道了什么!

他又陷入沉思中,沈知非先前的说法让他排除了他的可能,但他刚才说的话,他又不确定了。

如果沈知非知道了什么,以他的个性,绝对不会什么都不做就这么轻易算了。

张猛觉得自己好像陷在一团迷雾中,方才好不容易才看清一点什么,现在又被雾给挡了回去。

赵亦然的身体逐渐康复,但就是情绪一直那样,不认人,也不说话,你想要跟她有点什么互动,她就表现出害怕给你看。

赵太太碰了几次碰,心塞得不行,后来就干脆不去医院了,全当自己看不见。

张猛倒时不时的去一次,这天他在的时候,正好公安的人也去了。

上次的事赵亦然还没有完,他们来找她也实属正常。

公安的人例行公事地一进病房就掏出记录本,一个人负责询问,一个人负责记录。

不过,赵亦然怎么都不开口,问急了,公安的人想上前点她就又哭又闹,跟个疯子似的。

那两人一脸愕然,张猛只好把人请出去,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情况,那两人捥息了一番,看上去十分同情赵亦然。

“唉呀,真是,怎么会出这种事呢,唉呀,真是的。”

这话里的假仁假意过于明显,张猛忍了忍,还是挂着笑把人请走了。

回到病房,赵亦然已经安静下来,背对着门躺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猛总觉得眼睛这情况哪里不对劲,但又想不出具体哪不对劲,只吩咐护工好好照顾赵亦然后就走了。

赵家人出现在医生的频率实在太低,两个护工都觉得太不应该了。

晚上,两人合力地帮赵亦然换床单被套,便一起聊了起来。

一个说:“唉,这家人也真是狠心,都没见他们来过几次。”

另一个说,“是啊是啊,有钱有什么,人情这么淡,还是亲闺女呢。”

一个又说,“真是可怜。”

另一个接着说,“谁说不是呢。”

两个人直接就把赵亦然当成了聋子,当着她的面说谈论起来。等到换好,两人一个抱着床单一个抱着被套就出去了,刚走出去就碰到正往病房里走的赵奇峰。

两人都吓了一跳,毕竟她们刚刚才说人家的不是。“赵、赵先生……”

赵奇峰知道这两人是张猛给赵亦然找的护工,嗯了一声后说:“你们先出去一会,晚点再回来。”

两个护工点点头应了声是。

赵奇峰推门而入,顺手又把门给关上了。

方才因为换床单,两个护工把赵亦然扶到了病房内的椅子上坐着,赵奇峰这会来,她还没躺回去。

赵亦然呆坐着,赵奇峰进来她也没什么反应。

赵奇峰站在那里盯着她看,也不说话。赵奇峰盯的时间实在是有点久,久到赵亦然这个对外界没什么反应的人都忍不住去看他。

两人视线对上,赵奇峰忽然冷笑一声,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不愧是我的女儿!”

但赵亦然却像是听懂了般,迅速垂下眼睛,但仍旧没说什么。

赵奇峰又道:“现在没人了,你说吧,谁干的?”

赵亦然张张嘴,仍旧是害怕的样子,但这回不是装的。

她的眼睛里仍旧是恐惧,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发抖。

“姚露!姚露那个贱人!姚露……”

赵亦然好几天没说话,声音嘶哑,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含混不清,让人听了不禁觉得头皮发麻。

赵奇峰说:“你的孩子没了。”并且像是不怕刺激她似的,“你以后可能都不会有孩子了,你要是不想去坐牢的话,就继续保持这样吧。”

赵奇峰毫无留恋的离开,赵亦然瞪着眼睛流泪,她告诉自己,她本来就没期望那个孩子,她对孩子更谈不上喜欢,一辈子没孩子这件事对她来说根本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但她仍旧止不住眼泪。

赵奇峰回去就给张猛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查查姚露。”

张猛一拍脑袋,是啊,他怎么没想到姚露,沈知非具体的那些条件她也都具体啊。

张猛立即去查姚露最近的动向,不过,很快他便泄了气,因为姚露在赵亦然出事的那天上午就跟姚家人一起出国了。

那她有没有可能买凶伤人呢,而且她出国,会不会就是因为想制造自己不在场的证据?

张猛可不是刑侦科的,对这方面也不是很擅长,所以这些也许对公安刑侦来说不是很难的事情,他做起来却并不容易。

不过,很快就有人给他提供了另一条线索。

H大出事那天值班的门卫里其中一个说当天有部车子曾进过H大,并且没有做登记,但他隐约记下了车牌号。

张猛又立即去查车牌号啊,结果一查,他脸色一变,立即就去找了赵奇峰。

到了赵家,在赵奇峰的书房,张猛说,“查到了那天载亦然去H大的车子……”

张猛没继续往下说,而是顿了顿,赵奇峰看了他一眼,脸色不是很好地说:“继续说!”

张猛继续道:“车子是刘勇的!”

这下赵奇峰的脸色也变了,他沉默了好一会,似在思考,半晌后,他才开口。

“你怎么看?”

张猛说,“刘勇也是H大毕业的,而且您之前对他做的事……他的确是有这个动机。而且,我最近好像没怎么看到过他。”

赵奇峰道:“他下调之后,听说请了长假。”想了想,又补充说:“你去查下有谁知道他去哪了吗。”

但赵奇峰又想起什么似的,“那个姚露呢?你查了没?”

张猛说:“姚思元一家在亦然出事之前就出国旅行去了,不过……您说,会不会是他们联合起来……”

赵奇峰觉得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但还是得先找到刘勇再说。

刘勇这次被调查组的人带走,的确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所以张猛再次扑了个空。

赵奇峰听了张猛的话后,猛地一拍桌子,“报警!马上报警!”

张猛很快报了警,因为赵亦然那边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所有事情都全由张猛去说。张猛顺便把他查到的东西都汇报上去了,听得负责记录的两个公安直皱眉,对他这种越权行为很是不喜。

想起赵奇峰说的那些,张猛又补了句,“一定是他,肯定是他!”

这话更是让两人不耐烦起来,“查案断案是公安负责的事,家属只要配合调查就行了。”

张猛意识到了自己语气急切了些,连忙说:“看我,也是急糊涂了,你个也看到了,我表妹这个样子,实在是太可怜了,我也是一时情急,还望别见怪。”

两人这才缓了脸色,“行了,我们知道了。案子我们会继续查的,有什么事我们也会随时联系你的,放心吧。”

这客套话张猛岂能听不出,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回去的时候建议赵奇峰给施点压。

不管愿不愿意,只要赵奇峰还在位一天,这压力他们就得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