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铃木铃花对迹部景吾的感觉有一点复杂。

迹部景吾是第一个下跪向她求婚的人。她听过无数次各式各样的真情告白和求爱,也不是没有收到过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请求,但是这样正式意义的求婚还是第一次。

婚姻,家庭,子女。

这对于铃木铃花来说是一个遥远的词语。她不记得自己的过去,也没有现在和将来。有关铃木铃花的一切全是空白,需要由她自己一点点填写,重启一遍又是新的白纸。

那个时候,大概是宴会中水晶吊灯的光芒太闪耀,或者是单膝跪地帝王眼中的光泽太执着,她的确有短暂地幻想过,如果以后真的就这样和迹部景吾交往结婚会怎么样。

但是——

这种不切实际的空想,她并不需要。

手机震动起来,又有一个电话打了过来,铃木铃花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凤镜夜”名字,迟疑了一刻还是接通了。

她低柔地叹了一口气:“镜夜君。”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了。”凤镜夜的口吻一如往常般冷静,“他来找你了吗?”他的问句里并没有太多疑问。

该说他是了解铃木铃花还是不了解呢,凤镜夜已经能够从细微变化辨别她的情绪,却还是无法猜测到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铃木铃花是不能用常识来推理的。

她本身就是超越了正常认知般的存在。

“还没有。”铃木铃花轻声否认,她举着手机穿越过走廊,偶尔有几个穿着英德校服的学生远远地经过她身边,即使目露迷恋和渴望也不敢轻易上前搭讪,就算有拿着文案的老师见到她,也不会因为现在是上课时间而多说什么。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铃木铃花与英德的学生们不同,并没有强大深厚的家庭背景,但他们对待她依然恭敬。

铃木铃花几乎已经被划分进了f4的圈子中,英德的一个学期下来,这里的人多少都有了这样的认知,想要找她麻烦的人都得到过狠劣的教训,准备动手的已经在英德完全消失匿迹了。

得罪她等同于挑衅f4的权威。

得出了这样的公式,自然没有人再敢在英德触铃木铃花的眉头。幸运的是,比起难以应付的四个首领,铃木铃花的性格显然十分温和,她从来就没有对任何一个人生过气,同理也就从来没有在意过英德的任何一个学生。

她乖乖上课,按时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学业优秀,也会参加布置的活动,加上没有大小姐的脾气,铃木铃花是英德老师们最喜欢的学生。

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尤其是这个相貌美丽的女生还比英德所有的其它学生都更乖巧,老师心目中的天平自然而然地向铃木铃花倾斜。

所以她也得到了老师的优待,这并非是英德默认的潜规则中对于有钱子弟的宽容,纯粹只是对于铃木铃花本人的偏爱。

事实证明,铃木铃花已经在等级分明,注重阶级的英德学院得到了比冰帝更高的地位。正因为英德存在着这样严苛的金字塔,所以往上爬到高层的人所能得到的权力也就更大。

冰帝第一的公主殿下,听上去十分了不起,但也只是有名无实而已,谁都知道,冰帝真正的王是迹部景吾。

而由于冰帝的阶层划分不显,迹部景吾虽然是统领着冰帝学院,但是他所能掌管的实际上比起道明寺司能够控制的少得多。冰帝服从强者,但还不至于到跪拜的地步,即使是王,也要尊重其他人。

但是英德就完全不同了,f4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就能变成现实,金字塔顶端以下所有人必须也只能无条件地遵从他们,这是压倒性地□□统治。

甚至可以说,冰帝学院实行的是开明君主制,而英德则是奉行绝对君主□□。

因此就算没有“公主殿下”这样威风的名称外号,铃木铃花在英德的实际地位远比并在冰帝来得高。

没有王之名,却代行王之权。

尤其是f4基本上很少出现在英德,所以他们来到学校才会引起阵势那么大的轰动。英德的统治阶级权力极高,但是国王却经常缺席,那么这个实权自然就会下放。

道明寺司,花泽类,西门总二郎和美作玲的家世背景,能力本领决定了这一届甚至下一代的英德都是由他们称王,所以根本不可能发生下层倒戈的事情。

而趁着他们不在对铃木铃花出手的人的下场,也很好地验证了这一做法有多么地错误。

f4不在学校的时候,铃木铃花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他们的代表发言人。英德所有学生都知道,她能够随时和那四个人联系。

因为铃木铃花被赋予了这个意义,所以她莫名其妙地得到了这个隐秘又人人皆知的实权。当英德的学生敬待她如同敬畏f4时,权力伴随着恐惧一同而来。

一开始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变化,而当铃木铃花发现的时候,这个认知已经被广泛地接受了,在这个基础上再做改变也并没有可能。

她便任由事态发展,这样也能让她在英德的校园生活更平静一些。因为目前的攻略状态都是在校外进行的,所以铃木铃花对待学校的态度也轻慢了很多。

虽然现在她能在英德做到很多事情,但是与攻略无关的,她向来不会自找麻烦。从底层升到顶端,铃木铃花也依然没有变化,继续做着无趣的优等生,从不愿理会英德的事情。

发现她是真的毫无兴趣之后,有眼色的英德学生就不会再缠着她卖好套近乎了。

所以如今铃木铃花在英德可以说是完全意义上的自由,f4不在,她就是第一,根本没有人敢管教她。

铃木铃花也对这种奇怪形成的特别对待渐渐习惯,不会再像一开始那样惊讶了。

“刚接到他的电话。”

走到无人的走廊尽头,铃木铃花靠在墙上回答了凤镜夜的问题,她听到少年的咕哝,“只是下通知么。”

“……那你打算怎么办?”沉吟半晌,凤镜夜才犹疑地问出了口。

“回来了又怎么样?”少女好听动人的声音低下来,带着些忧郁的伤感和冷酷的坚决,“这无法改变任何事情,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

凤镜夜听出铃木铃花的潜台词,他满含担忧地叹息了一声,“这样真的可以吗?他似乎还没有放弃吧。”

“镜夜君,你希望听到什么回答吗?”铃木铃花转而问向凤镜夜,“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问我这个问题了。”

那一边沉默许久才给出了答案,“……我希望你放弃。”无论仅是从朋友的角度为铃木铃花考虑,还是站在恋慕着她的追求者立场,凤镜夜都不会想看到铃木铃花回到迹部景吾身边。

灰姑娘和王子童话的完美结局只是到成功结婚这一步而已,过上幸福美满的快乐生活就纯属美好的幻想。

有钱人很多,真正有钱到他们这一阶层的人却很少。圈子就那么大,稍微发生什么事情所有人多少都会知道一点。平民通过婚姻挤入豪门的个例也不是没有,但事实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现实的残酷。

背景差距,观念不同,地位无法平等……太多的因素能消磨掉一段冲动的爱情。

是,迹部景吾现在是很喜欢铃木铃花,为了她甚至愿意和家族对抗,但是之后呢?他们会分手还不足以说明这个问题吗。

“好。”铃木铃花柔声应下,“我啊,很早就放弃了。”

凤镜夜隔着电话也能想象到少女眉眼微低的模样,他不一样,他是凤家可有可无的末子,正因为一开始就不被抱期望,所以也就没有那么多束缚。

他的婚姻……能够由他自己做主。

凤镜夜抬手到眼镜上方揉了揉眉心,心脏一半因为铃木铃花的答应而欢呼雀跃,另一半又在为她的冷淡放手而失落沉郁。

铃木铃花既然能这样干脆地离开迹部景吾,当然也能够轻易放弃其他人。

她的温柔有多么残忍,接触这一面最深刻的凤镜夜比在她身边的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如果只有温柔就好了,如果只是残忍就好了,偶尔他也会这样想。

但是这样……就不是铃木铃花了。这样铃木铃花就不会用那张精致美丽的脸浅笑着亲吻他,不会用那样清纯无邪的神情请求不可思议的事情。

凤镜夜很清楚,他爱上的少女既是天使,也是魔鬼。

“既然迹部已经回来了,那么他很快就会来找你的。”最终他吐出这样一句话来,然后凤镜夜很快便听到了铃木铃花的回应。

“他不会的。”少女轻声地低语着,“知道我在英德,除了忍足君之外就没有冰帝的人来找过我,忍足君也没有再来了……为什么呢?镜夜君。”

无言地噤住了声,凤镜夜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因为——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是你抛下了他们,而且一次也没有回头。

铃木铃花低缓地吐了一口气,“你想得太多了,镜夜君。”

“他们只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高中毕竟没有中学那么轻松呢。”她的语调平缓而柔和,“回国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不是吗?在国外就是很麻烦。”

察觉到铃木铃花的言下之意,凤镜夜很快反应过来,“你想出去避一避?”

“有人告诉我,法国一个很浪漫的国家。”

“暑假么……”凤镜夜估算着自己能空出来的时间,遗憾地发现并不足以用来陪伴铃木铃花去法国,“我想,藤堂静一定会很欢迎你的。”

他如今的确对铃木铃花的大部分事情了如指掌。

结束了通话,凤镜夜放下手机,他双手环胸地靠在落地窗前沉思,有关铃木铃花的事情,他总有无数的心思来细细推敲,思考一遍又一遍也不会厌倦。

其实凤镜夜并不觉得铃木铃花需要离开,所以他还是倾向于铃木铃花是更多地想要出国放松心情,她在常陆院夫人那边的工作应该积累了足够的旅游资金。

迹部景吾是回来了,冰之帝王归来,想必他很快就能在冰帝重新掌权,但现在情况却和他离开时大为不同了。

铃木铃花早已脱离冰帝,她此时已经完全融入了英德。英德虽然内部等级森严以上欺下,但对于外部的敌人相当地团结,他们默许弱者遭受欺凌却决不会接受外界的挑衅,金字塔的构造残酷但也十分坚固。

这个时候回来有点晚了,就算迹部景吾收回冰帝最高的掌控权,想要插手英德也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冰帝的王王者归来又能怎么样,英德的□□国王也不是摆设。

道明寺财团不久前刚在美国买下近年经营不善却在国外拥有大量连锁店的兰卡百货公司,进一步扩张企业版图的野心昭然皆知;迹部财团则在英国积势已久,甚至和英伦皇室都有密切的联系,近期也有迹部旗下子集团与英国代表性企业诺德成功接洽,将有大动作的消息。

如果这时迹部景吾再对上道明寺司……

迹部景吾赴英留学肯定也有实业的考虑,只是这之中,有多少家族出于拆散他和铃木铃花的成分,凤镜夜就没有那么清楚了。

但能这么快归国也十分出乎凤镜夜的意外,看来迹部财团在英国取得的重大突破有不少那个少年帝王的功劳。

不过道明寺司财团此次买下兰卡的商业赌注,也是他们未来的继承人道明寺司与现任□□者道明寺枫的博弈,最后的结果胜负凤镜夜也难以评断。

但是有一件事很清楚,如果道明寺司输了,那么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都只能听从母亲的话,乖乖当他的大少爷了。

花这么大的手笔□□儿子,凤镜夜也不得不佩服道明寺枫的手腕,支撑了道明寺这个商业帝国如此之久,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道明寺需要的是什么样的继承人……成功足以证明道明寺司的实力,失败也能压制住任性的儿子服从自己的安排,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输。

道明寺司就不同了,他当然不想输!尤其是在向来厌恶的母亲面前。

“这个暑假我不会待在日本。”这次冷战是道明寺司先服了软,他把铃木铃花约了出来,他没有道歉,铃木铃花也没有提起,于是那个被细末原因激发的矛盾便这样越了过去。

隐隐偏向他们的司机依旧沉默寡言,没有对道明寺夫人泄露过任何一丝风声。

“去哪里?”

铃木铃花坐在车里看过来,眉眼间的温和轻易地化解了道明寺司在巨大压力之下烦躁不已的心。

套上量身定做的昂贵西装,把浓密蓬松的卷发用发胶抹开露出额头,英俊张扬的少年看上去更沉稳了一些,扬起的眉目间也依稀有了成熟大人的气质。

“美国。”

本来就没打算隐瞒,道明寺司爽快地给出了答案。

“真可惜。”铃木铃花轻凝起眼眸,“我要去的是巴黎呢。”

“你去法国干什么?”道明寺挑起眉,“既然都打算好出国玩,干脆就跟我一起去美国好了,吃住都不会委屈了你的。”

少女摇摇头,拒绝了道明寺司的提议:“我已经和藤堂前辈约好了。”

“静?”对于铃木铃花没有和他报备就直接作出决定的行为十分不爽,但是想到他马上就要和她分别,道明寺司还是强行压下了涌上来的怒火,他对于铃木铃花的占有欲强烈地可怕,“啧……下次我也这样好了,就应该先把你绑到美国再告诉你怎么回事。”

闻言铃木铃花笑出声:“这样可不行,道明寺前辈去美国不是有事情做吗?和我一起,是不行的吧。”

“你这家伙,稍微对你好一点,就得意忘形了。”无法反驳,道明寺司略感到羞赧,他皱起眉不轻不重地瞪了身边的少女一眼。

“道明寺前辈,稍微对你温柔一点,你就又耍大男子主义了。”

用他的原话回击,铃木铃花对着道明寺司眨了眨眼睛,得到了一个略带惩罚意味的咬吻。

这段秘密交往时间以来,道明寺司快速增长的除了好感度之外,就是接吻的技巧了,而且他越来越擅长应对铃木铃花了,一开始手足无措的样子再也没有过。他的观察,学习能力意外地高,之前是他不想也没有兴趣,一旦认真起来掌握得就很快。

铃木铃花不是没有察觉到他这段时间有多努力,巡视私人领地英德的时间越来越少,发出红牌的次数趋于无,仅有的几次或多或少还都与铃木铃花有关。

“在这里停下吧。”车停在离铃木铃花的住所不远处。

把铃木铃花送下车,道明寺司和她在车外走了一小段路,享用过晚餐,散会步也是好的,而且能多和铃木铃花单独待一会儿时间。

道明寺司早就对于铃木铃花住的公寓十分不满了,他不止一次地想要给她换个更宽敞的房屋,甚至还以铃木铃花的名义买下过一幢,结果当然是冷战。那还是道明寺人生中第一次的退货经历,这之后才又和好的。

他不是不能理解铃木铃花的心情,但他就是想要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送给铃木铃花。即使要花费再多的金钱,道明寺司也觉得很值得,何况只是那么点钱。

在一起这么久了,他在铃木铃花身上花费的钱还没有西门,美作一个女伴用掉的零头多,这让道明寺司多少有点郁闷,光是在打工这件事上,他们就已经争吵过挺多回了。

竟然会有这样的人,道明寺司百思不得其解,既不是自尊心也不是逞强,铃木铃花是真的对于财富无动于衷,他甚至开始觉得她进入冰帝英德读书的理由也许仅仅是因为名字好听。

看上去很不可思议,但铃木铃花实际上就是这么一个随便的女生,她没有打扮自己的精力,也没有绕老绕去的小心思。看书看电视,偶尔才会去看电影,无聊时做点能长期储存的食物以便饿了懒得做,她的私生活在这个年纪也太平乏了。

她对待自己太随便了,道明寺司经常因为这个和她生气,被铃木铃花不按时吃饭气得暴跳如雷也是常有的事,而当她低眉说着没有人管时,他便又轻易地散了脾气。

他想要让铃木铃花享用美味的高级料理,让她穿上精美的定制服饰,让她住在奢华的豪宅里……道明寺司想要铃木铃花享受一切最好的,他全心宠爱的珍物,却被铃木铃花自己那么轻慢对待,他当然会愤怒。

“我会查岗的。”道明寺司贴在铃木铃花的身边慢慢走着,“你再敢不吃饭就死定了!”

无奈地一一应下,铃木铃花和少年相互依偎着,但是走得再慢,还是很快走到了铃木铃花的家门前。

道明寺司突然停下脚步低头凑过来,铃木铃花温顺地接受了这个吻,但她马上就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挣扎着别过了头。

她转移眼神终于看到停在另一边的加长黑车,身材修长的少年裹上得体的西服,正站在车门前看向这里,那双狭长凤眼中的锐利目光比以前更具威力,甚至因为太过尖锐显得冰冷无情,眼角下的泪痣在白皙的肌肤上鲜明地刺目。

铃木铃花转向道明寺司,“你——”

“你现在是我的人。”道明寺司勾起一边唇角,“还有什么疑问吗?”

叹了一口气,铃木铃花没有推开道明寺环上她肩膀的手,她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迹部景吾朝这边走过来。

让人窒息的沉默之中,铃木铃花犹豫地叫了一声,“迹部君。”

看到道明寺揽在铃木铃花肩膀上的手,迹部景吾的眼神沉下来,在审视之中越来越冷漠,“道明寺……你竟然选择道明寺,你觉得这会有什么不同吗?”

“这和你无关吧。”道明寺司为铃木铃花遮挡去了那不带善意的视线,冷淡不耐地瞥着这个不速之客,“好不容易放回日本,诺德在亚洲的扩张机会你不用跟进吗。”

迹部景吾回视道明寺司,他自然知道这个从小就互为假想敌的竞争对手,而讽刺的是在正式接手家族企业之前,他们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敌人,“道明寺有这份心不如先忧心兰卡的收益。”

在这种话题面前,铃木铃花明智地闭口不言。

然而迹部景吾不会绕开她。“铃花……”他自嘲般的低叹,“你真的应该庆幸,我不是我的父亲。”

“7月9号17时24分,法国巴黎。”迹部第一次用这样的目光打量铃木铃花,像是在审视过去也像是在预计未来,“你的确很聪明,但也未免太天真了。”

感受到铃木铃花的身体一僵,道明寺司微用力抱紧她,他的眼神锋利起来时像是盯紧猎物的猛兽一般,“天真的人是你吧迹部,你以为完成任务放回日本就自由了吗?从英国远道而来的女人很快就是你真正的未婚妻了。”

冷冷地看了铃木铃花一眼,迹部景吾扔下了最后一句话。

“那就看着好了,是我的谁也拿不走,不是我的我谁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