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侄子低着头聆听朕的教诲。

过了半分钟,他才猛然意识到朕的言下之意。

侄子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瞪着朕。

朕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回之以老谋深算意味深长的围笑。

侄子感动哭了。

侄子跪在朕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侄子一边哭一边说:“陛下如此胸襟宽广,臣羞愧无地自容,臣一定……一定……”

侄子哭得直打嗝。

再三向朕保证一定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脚踏实地勤恳认真再也不偷懒走捷径了。

朕也是没办法呀。

谁叫朕只有这一个年龄合适辈分比朕小的侄子呢。

朕不过继你,还能过继谁。

难不成等那个才三岁的远房叔公长大?

就像褚贵妃,诚然也是有野心有过错的。

但是朕如果把她搞下去了,谁来顶她的后宫ceo职位?

暗搓搓一言不合就给朕下泻药拉掉半条命的周淑妃?

腥风血雨鸡飞狗跳宫斗专业户钱德妃?

人生在世,有舍有得嘛。

没有完美的最佳方案。

只有各种扯皮方案里权衡取舍,选一个最好接受的而已。

朕一边感慨着人生的无奈。

一边琢磨接下来怎么才能和皇叔愉快地谈恋爱。

朕找到宗正寺卿,把朕的指导精神给他传达了。

侄子、贵妃和郓王,罚当然是要罚的,小惩大诫即可。

让侄子先认回生父郓王,过段时间再找个机会过继给朕。

周淑妃手里有两条人命,还敢把主意打到朕头上来损害龙体健康,必须抓起来狠狠塞她一嘴巴……哦不,按照律例依法处置。

宗正寺卿办事效率非常高。

因为朕这次没有嘱咐他对其他妃子宫人要客气礼貌。

所以他办事效率就更高了。

又过了两天,把所有人的口供都挖了出来。

整理成厚厚一大摞交到朕的御书房案头。

朕看那厚度以为他要把朕的后宫连锅端了。

对于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和稀泥式办事风格。

宰相表示不服。

宰相认为,周淑妃只是个马前卒、替罪羊。

其本意不过是陷害褚贵妃、取而代之。

真正将事态扩大、揭露侄子身份、搅乱局势浑水摸鱼的另有其人,必须严办彻查。

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居心叵测之人。

什么浑水摸鱼、另有其人、居心叵测。

你就直说你想刚皇叔得了呗?

朕觉得朕就是那冲冠一怒为红颜、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天子。

而皇叔就是朕的红颜祸水、祸国妖姬。

所有人都要朕把这妖姬咔擦了以绝后患。

朕偏偏不听。

宁负天下不负卿。

一段凄美浪漫的旷世绝恋。

朕都要被自己的痴情坚贞感动了。

皇叔怎么还没被朕打动?

辩论朕肯定辩不过宰相。

朕决定化被动为主动,用质问代替回答。

俗称恶人先告状。

朕现在已经把意味深长的围笑练得很熟了。

朕发现这招特别好用。

因为朕是皇帝。

每当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

就意味深长地围笑一下。

特别腹黑。

特别城府。

看的人马上觉得天威难测,战战兢兢跪下磕头。

朕围笑看着宰相。

朕拖长语调说:“皇子并非朕亲生骨肉之事,卿其实也早就知道了吧?”

宰相一听,脸色微变。

然后宰相就给朕跪下了。

这招太好用了!

连宰相都被朕的气场征服了!

宰相说:“臣起初听闻冷宫藏有陛下子嗣,恰解了陇西王返京之危局,臣大喜过望而未加细辨,是臣失察。后来察觉到可疑之处,然而木已成舟,骑虎难下。臣……确乎有自己的私心。臣以为皇子即使并非陛下亲生,但毕竟是陛下的子侄,名义上也是陛下的后代。陛下百岁千秋之后,江山之主依然是陛下的子孙,诚孝供奉宗庙。但陇西王是陛下的堂叔,旁房别支,陛下传位于他,他再传位于子,百年之后,其子孙只知有陇西王,焉知有陛下?臣绝不能坐视陛下的江山落入他人之手!”

朕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独生女。

不是很理解他们古人对于传宗接代香火延续的执念。

朕觉着就朕这智商基因。

生不出儿子来继承皇位。

才是对全国人民负责。

就这样宰相还没有放弃朕。

一心想为朕找个儿子将来给朕烧纸。

宰相对朕果然爱得深沉。

宰相被朕当面揭穿,十分惭愧。

宰相说:“臣知而不报,有欺瞒陛下、越俎代庖之嫌,臣知罪,愿受责罚。”

宰相说着就想把头上的乌纱帽摘下来请罪。

吓得朕赶紧冲上去一巴掌扣住!

一言不合就辞职撂挑子,朕怎么办?

宰相抬起头错愕地看着朕扣在他帽子上的手。

朕手腕一转,亲切地替他掸了掸帽子上的灰,然后把他扶了起来。

宰相问:“陛下……不处罚臣吗?”

朕叹了口气,继续用意味深长的语气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贵妃、郓王、陇西王与爱卿,皆是如此。”

所以就别盯着皇叔不放了好吗?

朕忽然说出这么有哲理有智慧的话。

出乎宰相意料之外。

朕瞧着他又惊喜又感激的样子。

可以继续为朕再干五十年了。

朕心稍安。

朕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宰相:“唉,你不是一个人,其实朕也早就知道了。月前就有人向朕举报,朕隐而未发。”

就是朕从何婕妤的手帕上誊抄下来的那份。

宰相接过去,颇费了一番功夫研读。

宰相看完皱起眉头:“此信甚是可疑。”

朕问:“哪里可疑?”

宰相说:“撰文之人博古通今、文采斐然,通篇无一字提今人今事,却借古讽今,行文极其巧妙。然而这样才思出众之人,写的这一手字却歪斜无骨,还不如七八岁的幼童,岂不可疑?”

咳咳,你的关注点歪了。

朕想了想说:“也许是怕被识破身份,故意用左手写的?”

朕真是越来越鸡汁了。

宰相指着纸上摇头:“不是左右手之别。陛下请看这里,明明应该是‘薜’,却写成了‘薛’;这里,‘笫’写成了‘第’;还有这里……”

好了别说了!

写字的人是文盲可以了吧!

这不是重点!

宰相把错漏之处统统喷了一遍。

最后宰相给出结论:“陛下收到的这份检举书,恐怕不是原作亲手书写,而是他人辗转翻誊所得。那么一定还有一份初本,在其他人手中。”

虽然宰相的重点歪了。

但是结论居然没错。

何婕妤的帕子确实被郡主抢去拿给皇叔了。

宰相又说:“手持初本之人,比陛下更早知道皇子的身世,却不向陛下检举,反而另有人偷偷誊抄来交给陛下。那么此人的身份和居心,也颇耐人寻味了。”

绕来绕去,又绕到皇叔身上。

其实你对皇叔才是真爱吧?

你俩相爱相杀朕在一边打酱油得了。

朕把复印件从宰相手里抢回来:“此事牵涉甚广,朕已有决断,就此揭过莫再深究了。卿若有余力,不如帮朕把这宗正寺提交上来的案卷看了吧?”

朕将那一大摞卷宗统统塞进宰相怀里。

宰相任劳任怨地给朕做牛做马。

朕在一旁惬意地躺着吃瓜。

朕刚吃了两口瓜。

宰相捧着卷宗来找朕。

宰相居然还有需要朕指导的时候,这很不寻常。

宰相看朕的目光还有几分诡异。

宰相翻到卷宗某一页,指了指上面列举的一个人名。

朕往宰相指的地方一看。

这次的涉案人员名单里。

居然还有青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