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孙禄堂那边做完模子再铸好锅炉得有些时候,这些日子我得了空闲,整日待在家里,也许是最近忙习惯了,才半日,就坐不住了,想着去弄点事做。在院里外翻腾了一番,看见了秋猎时从西山那边带回来的红薯,想起来快立春了,立春过后不久就该给红薯育苗了。

育苗得需要地方,得修建温床,找来找去,发现隔壁书房那院合适,在家里,离着近,我平时也好过去打理。想着命人将书房里的书连着柜搬到了主屋,空出了中间的地方。

淑文突然探身进了书房,看了圈,疑惑道:“夫君,书卷你搬到哪里了?”

我抬头看她,她今日出去赴宴,身上斗篷还没来得及取下,想必是刚回来就听丫鬟说我又在倒腾,不放心所以先过了这边来。

我回道:“搬去主屋了”

淑文闻言皱了眉,道:“你将书卷搬走,要做什么?”

我笑着回道:“空了地方,过些日子来培育红薯苗”

淑文眉头又皱紧了一分,道:“好好的书房,怎么能拿来种作物?”

我回问道:“你忘了那烤红薯了吗?这作物在咱们这可是稀罕物”

淑文不满道:“再稀罕也只是作物,吃不上就吃不上,妾身想起夫君先前为这作物不要命的事,就想把这些害人的物全给扔了!”

我急了,道:“你可千万别!你要是扔了,我得再等个几百几千年才见得到了”言罢看她还皱着眉,心念一转,突然笑了,她刚刚是说她担心我?

我朝她走了过去,看了看,问道:“上回我被野猪撞伤,你,有没害怕我没了?”

淑文闻言瞪我,道:“什么是‘有了’、‘没了’!夫君犯什么糊涂!”

“哦~”我一笑,凑上前去,道,“我记得醒来听杜安说,熬药的事都是你亲自弄的,怎么?怕丫鬟们做的不好?”

听出我话里戏弄之意,淑文嗔怒白了我一眼,背过身不语。

我一笑,上前伸手环住了她,紧了紧手,呢喃道:“放心,有你,我还真不舍得走……”

静静才待了会,门外突然响起了丫鬟的脚步声。

楚儿进屋,禀道:“郎君,杜路说准备妥当了,问您是否要开始?”

我松了手,命道:“让他们进来吧”

楚儿出了书房,没片刻杜路领人带着工具进来了。

淑文看了,皱眉道:“夫君,你这番做,给阿翁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我扯了下嘴角,回道:“没事,我做的事,没一件顺过他意,再多一件也无妨。只是苦了那些圣贤书,被我挪出了它们领地”我笑言。至于杜构,我想,是该想法找他谈谈了,这总受他压制也不是个事,我想要民主、平等,若不能以身反抗,那找个平静的法子跟他谈谈也是得行动了。

淑文无奈看了我一眼,道:“妾身从没听过哪个书生像夫君一样,又是木匠活又是种作物”

我哑言,还真是,才意识到我都是做劳身费力的活,左右只觉像个汉子,莫不是我灵魂深处还就爱倒腾?惭愧。

…………

“郎君!郎君”长孙府的小厮急急忙忙跑进了院里,见到长孙曦,忙喘了两口气急道:“小人刚打听到,契苾何力将军回朝了!”

“什么?!”长孙曦瞪大了眼,急忙问道,“消息准确吗?”

“千真万确,小人是偷偷从阿郎院里听到的,绝对没听错!”小厮回道。公子命他打听消息,他冒着生命危险去偷听,一颗心提着,绝没听露了一个字。阿郎说那什么‘薛坨坨’(谁会起这名?莫不是那人生下来就不受耶娘待见?)打着陛下一国之君,断不会欺他的念头,放了契苾何力将军回来,此刻正带着和亲的礼在来的路上。

“好,等我回来有你重赏!”长孙曦说完急奔出了院,冲到了长孙父书房。

长孙曦直接推开房门冲了进去,道:“阿耶,孩儿听闻契苾将军回长安了?”

长孙父看着突然冲进来的长孙曦不满,道:“什么样子!看不见你无忌叔父在吗?!”

长孙曦才见到长孙无忌也在屋里,忙行礼:“侄儿见过叔父,请恕侄儿无礼。”

长孙无忌摆手道:“无妨,你问契苾何力做什么?”

长孙曦道:“曦儿听说契苾将军回来了,便想来问阿耶,既然契苾将军回了长安,那与西突厥的和亲是否可作罢了?”

长孙父皱眉,道:“那也是陛下做决定,何时轮到你来管?”

长孙曦道:“曦儿只是为人臣子,想替陛下,替大唐尽绵薄之力。那薛延陀部心存不良,他既然敢犯我朝边境,虏我朝大将,就一定心怀不轨。若与其和亲,势必会涨其气焰,终归是隐患。”

长孙父听了沉着脸。

长孙无忌听了对长孙父道:“曦儿所言有道理”又转头看向长孙曦,“其实我与你父亲正是在商议此事,陛下明日早朝会召见契苾何力,我们在想是否要上谏取消和亲”

长孙曦听了急道:“为何还需考虑?既然于我朝不利,取消了不就好?”

长孙无忌无奈道:“曦儿,有些事,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要顾虑到很多方面的。”

长孙曦结舌,悲哀了满眼。是,他不懂,他只急地想要陛下取消和亲,哪有暇顾及什么因素后果?这本来就是政治和亲,怎么会如他想的那样能简单取消……

长孙父见长孙曦怔地站在那里,厉声道:“我与你叔父商议朝事,你站在这里作何?还不出去?!”

长孙曦无奈地看了父亲一眼,行礼退出了书房。父亲与叔父商议是否要上谏取消和亲,靠他二人没多少希望,若能说动契苾何力上谏取消,想必陛下会听得进去。

想着长孙曦忙出了府,策马直奔契苾何力住处。

“吁~”长孙曦勒住马头,翻身跳下马,急拉住了门子道,“鄙人长孙曦,找契苾何力将军有要事,劳烦通报。”

片刻后,小厮急领着长孙曦到了客堂。

“将军!”长孙曦抱拳

契苾道:“长孙公子所来为何事?”

“实不相瞒,想必将军也知道,陛下为救将军与那西突厥和亲的事……”

“公子先坐”契苾做请,“我知道,长孙公子来找鄙人是为和亲事?”

长孙曦叹了口气,道:“听闻将军刚回了长安,一路奔波,在下叨扰,望将军谅解”

“长孙公子客气”

长孙曦道:“在下来找将军是为了和亲一事,在下想请将军,劝陛下取消和亲。”长孙曦叹了口气,“和亲一事本是西突厥所逼,如若成了,只会损我朝威严,长西突厥狼子野心!”

契苾何力道:“公子莫急,其实本将也认为和亲一事不妥”

长孙曦闻言瞪大眼看了过去。

契苾何力道:“和亲之事本是因本将所起,陛下皇恩,本将感激不尽,回来的路上本将也细想了好一番,绝不能让薛延陀奸计得逞!”

长孙曦感激道:“我在此多谢将军”

契苾何力一笑,道:“长孙公子客气,其实契苾早已决定,待明日早朝接见时,就劝陛下取消和亲,薛延陀心存不良,决不可让他们得逞。”

长孙曦闻言大喜,他没想到事情进展如此顺利,一番道谢后同契苾告辞,回了府,却是一夜辗转未眠。翌日,长孙曦到了察院点了卯,心思却一丝也没在手头事上,全飞去了太极殿。

太极殿内,百官正激烈讨论契苾何力所谏取消和亲一事。契苾何力上朝,听了唐太宗几句问候便提议取消和亲。

“陛下,北狄敢犯我朝边界本就心怀不轨,若此次和亲成了,北狄必会借此收服周边那些小部落,壮大自身势力,和亲一事必须取消。”契苾何力道

唐太宗还未发话,就有官员站出来反对。

“陛下,臣认为取消不妥,陛下已传了圣旨,若平白取消,臣怕那西突厥会说我大唐天子出尔反尔……”

百官听了,一些坚持取消的人也皱了眉犹豫。和亲一事确是迫于西突厥逼压,但若平白取消,真会落与他人话柄。和亲有损本朝威严,无故取消也有损天子威严,真犯了两难。

唐太宗默然片刻,开口问道:“长孙司徒,你有何想法?”

长孙无忌回道:“臣认为,北狄必须要治。”

“哦?你继续说。”太宗道

“是”长孙无忌回道,“陛下扶持北狄灭了东突厥,可那夷男非但不感恩,还三番冒犯我朝,若放任不治他,只怕他将来力量大了,会威胁到本朝安危。”

长孙无忌禀道:“臣有一提议,同罗和仆骨本与北狄有旧仇,何不借用同罗和仆骨来牵制北狄?二国不敢动手,全是看北狄有我大唐相助,此番和亲,那夷男也是想借此壮大自身,若他强大了,以他们戎狄的性格,定会叛变自立。”

唐太宗点头,道:“是好计,今大乱之后,疮痍未复,若能不出兵便牵制敌人,确是上等良策,至于如何拒绝和亲,你可想到了法子?”

长孙无忌抱歉道:“臣还未想到”

大殿一时静寂,唐太宗见百官都默了声,扫了圈,定在晋王李治身上。

唐太宗开口道:“治儿,你怎么想?”

李治抬头,些微诧异,他倒没想过会被父皇问话,心思急速转起来,须臾回道:“儿臣,也认为取消不太妥当。那西突厥是可恨,但我们可想别的法治它,若无故取消,儿臣怕有损我大唐威严”新兴嫁去北狄,那,便可分开她与杜三全,她隔得远了,也便好下手……

百官闻言在底下窃窃私语讨论,唐太宗坐的庄严,神情肃穆,李治低头等着太宗开口。

此时,突然有一人站了出来:“陛下,老臣倒有个好提议”

唐太宗见了说话人,喜道:“萧宰相有何好提议?”

萧瑀一笑,道:“老臣记得陛下命北狄带齐聘礼来迎亲,北狄至此路途遥远,又多沙碛之地,路上水草缺乏,羊马没了食物,自然大损,届时,便可以聘礼不足为由拒婚。”

唐太宗叹道:“好,依你计行事”

是日,太宗命人传话夷男可汗,欲亲自送亲于灵州。夷男得话大喜,感激不尽,加紧步伐赶路灵州。奈何风云难测,路上突遇暴风雪,一时羊马折半,七日后方到灵州。

太宗于长安得信,喜止了灵州之行,命人传旨夷男,谓之期限至而礼不具,是有轻大唐之心,下召绝婚。不日,命新兴公主下嫁长孙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