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今夜府里人睡得都好早,似是商量好一样,早早就灭了烛光。夜风很冷,和心的温度一样。说好的宠溺呢?说好的独子,为何如此这般对自己儿子?心在淌泪。

十日前还那般宠着,十日后,却这般相对……

心里还是不愿意相信一切是杜母做的。是不是杜构,是不是他下的命令?是不是杜母争取过,可是没胜过杜构?是不是,杜母现在,在担心自己的儿子有没有地方睡……

紧了紧身上裹着的衣裳,我只有这些细软可供保暖。盯着眼前快要燃尽的蜡烛,只有它陪着我,它燃尽了,我如何度过这磨人的夜?

烛火在空中摇曳,尽其所能照亮它能照亮的每一寸地方,陪伴我这个可怜人。我这个唯一的观众,看过了它生命的消亡……

翌日清晨,被冻醒,打了个哆嗦,起身,摇摇晃晃了一会才稳住身子。出门到了杜母院里,找杜母,问个清楚。

“少爷,夫人出去了,您请回”还是昨晚拦我的丫鬟

面无表情看她半天,她依旧毕恭毕敬的模样。出去了是吗,好,那我等着。

从屋里搬了个矮凳过来,坐在院门前,正对着院门方向,静坐抗议。

丫鬟们只开始时窃窃私语了几句,随即都散了各自忙碌,一点不在意坐在院里中央的我。失败!我想要的效果为何一点都没达到?

可真狠心!想哭,饭时都没人来问我……自己找了个白面馒头,坐在院里啃着。

我看了日升,又看了日落,杜母还是没回来,莫不是在躲我?

“少爷,您回去吧,老爷夫人刚刚差人传回了话,说是今夜在程国公家有宴,估摸得明早才能回来。”

……

丫鬟看了我一会,见我还不走,没了耐心,两句退了下去。

又一夜,府里烛光一点一点熄灭,院子顿时被黑夜吞没。

提起矮凳,提着自己那颗受伤的心,蹒跚地回了书房……

熬夜伤身,尤其还挨着冻,身子几乎没了抵抗的能力。冷风入侵,风寒不期而至。

“咳咳”疼,嗓子眼似乎要裂开,脸发烫,整个人都有些晕乎。

“我娘可回来了?咳咳……”不死心,再次到了杜母院里。

丫鬟见我模样瞪大眼睛,没回话小跑进了屋里,等了片刻,却见她慢走了出来。

“少爷,夫人让你回去,夫人说,如果您身子不舒服,就去请大夫……”

……无语凝咽

我看着那扇紧闭的屋门,苦涩不已,果真是不给退路吗……缓缓叹了口气,转身,落寞离去。

咳嗽一天,浑身难受,再受冻估计就是重度风寒了。罢了,不过是借个床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亥时,猛鼓起勇气,像当初拿着《论语》找她一样,冲进了她屋。

屋里三人皆被我惊到,站着看我。

我只看了她们一眼便转过脸,怕看下去自己会尴尬到连路都不会走。咬了咬牙,三步并两步奔到床榻上,踢掉鞋,抖开被子,整个人裹进去挤到最里,动作一气呵成。

“少夫人,这……”虽然背对着三人,可丫鬟的话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你们退下吧”姚淑文的声音,有些低,听着有些远。

只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然后就是木门吱呀给关上的声音,屋里突然安静了,半饷,才听到姚淑文微微叹了口气。

等了好久都不见再有别的声响,心道莫非她也尴尬?皱了皱眉,突然看见里面还有床被子,右手从被窝伸了出去,以极其缓慢不会被发觉的动作,将那床锦被放到背后,留给她盖。

眼前突然黑了,姚淑文将蜡烛熄灭了。

听到逐渐接近的脚步声,急忙闭上眼装睡。她在床沿坐下,伸手取过了我留的那床被子,一切都是我凭着声音猜测的。

感到背后的她躺了下来,半饷没有一声响动,凝神听着有些无聊,意识渐渐迷糊了。困,两日几乎没睡够四个时辰。

再睁眼已是翌日清晨,睁眼时发现自己夜里翻了个身,不过不见姚淑文,她已经起来了。

套上靴,没说一句话出了屋,回到书房洗漱吃早饭。

“咳咳”睡着还好,醒了感冒又冒出来了,嗓子眼挠着,痒痒。

“少爷,月儿将碗碟收了”见我放下了筷子,月儿上前收拾起来。

我抬头看她,只见她一直低着头收拾,一眼也不看我。心里觉得这丫头不对劲,自刚刚进来就一直冷冰冰的,完全不像平日里的模样。对了,好像从放了假,今天是第一次见到月儿,这丫头前两日去哪了?

正要问,月儿却收拾了东西出了门。

……

饭后不久,苏、萧、孙三人来访,拖着病体见了三人,三人皆是一惊,问我为何两日未见就染了风寒。我打了个哈哈混过去,这里面的事,不足为外人道。

三人提议秋游曲江池,我没反对,因为我觉得自己该出去走走,这身子实在太弱,才两天就感染了风寒。

曲江还是曲江,可感觉却大有不同,上次来时池畔还是绿树环绕青草葱茏,这次来,只见远处青黄相间,虽有一丝萧索之意,但风景也是绝美。

“羡慕你们,上学是上学,可还有假期,我了?哎”孙禄堂叹了口气。

能在国子监上学的,都是蒙祖宗福荫的。孙禄堂父亲是商人,商人是有钱财,可社会地位不高,在初唐,商人即便花大钱,也进不了国子监六学。

我苦笑一声,凭着祖宗的福分才有的机会,实在没什么好得意的。其实我倒羡慕他,毕竟是在自己家里。进了国子监,跟进牢狱没两样,与外界隔离十日,十日才“放”你出来透一天的气。

“再过些日子,一起去秋猎吧,过了这假期,再想见你们就不容易了”孙禄堂言语中有伤感之意,我想他是被这秋景给感染了。

我不得不感慨一下长安可真是小,过百的里坊,怎么就这么巧能碰上王茂时?还有他旁边那个,依旧着男装的小公主。

两人也看到了我们一行,刚想避开,却见王茂时的船朝着我们的船直开了过来。

“可真巧,怎么?才游到这你们就要回去了?”是那个小公主,揶揄的语气,想必看出了我们在躲他们。

都被正面看见了,再怎么也躲不过去了,只得出面回话。

“见过……”

“在外面就别这么客气了”苏宝同、萧守规刚准备行礼却被衡山打断。

现场只有孙禄堂不知衡山的身份,不过见苏、萧二人都如此客气,孙禄堂也能猜出眼前的人不简单。

“杜三全,你竟敢不行礼!”衡山突然盯上我

我愕然,刚刚不是她说的不用客气吗?

“不是……”

“所有人都可以不行礼,唯独你不行!”

……忍,谁让小丫头身份高。

“公主有礼……”

“晚了”刚一抱掌就被衡山打断。抬头看,只见小丫头鼻孔朝天,好一副嚣张模样。斜了眼她身旁正取笑我的王茂时,心里只想让两人赶紧走。谁知这丫头竟然耗上了,跨过船板,跳到了我们的船上。动作轻盈,轻功了得,我有些嫉妒。

“那边玩的没劲,我要和你们游江”衡山说完径直走进了船舱,丝毫没有不好意思。

王茂时见衡山进了船舱,急了,唤人搭了木板跳到我们船板上,追进了船舱。

我与苏宝同对视了下,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隐忍。眼睁睁看着王茂时走木板过来,而忍住踢掉木板的冲动,很难受。

咳咳……给憋了半天,嗓子眼那股难受劲又冒上来了,忍不住想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