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对不起,我不过是一时搪塞之词罢了”,云子衿轻声道:“沐少爷,我向你道歉。”

她竟然这样柔柔弱弱地向他道歉?“呵呵,不用了”,沐疏恢复云淡风轻的表情,道:“我今天是专程来找你的。”

“找我?”云子衿奇道。

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为何你刚刚受了欺负,我便出现是为什么吗?沐疏腹诽道,却又故作一副轻快的表情:“上次不是给你提到过有一家的冰糖酥鸭特别好吃吗,我带你去吃!”

云子衿疑惑:“沐少爷,我不能随便出府啊!”

“笨!”沐疏作势要点云子衿的额头,指尖却只是做了一个动作,并未落下:“这么多次出入,除了你爹生辰那天,我们哪次又是从正门走了?”

“可是,我若出去,屋里的丫鬟或者姐姐母亲发现怎么办?”云子衿迟疑道。

沐疏早已做足了功夫:“你放心,你姐姐的脸现在见不了人,估计这三天都不会踏出房门半步了,而你母亲因为生意上的事,已经去了城南,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回来。而你屋里应该有比较机灵的丫头吧,你给她留个暗示不就行了?”

云子衿沉吟片刻,道:“难保不会出现什么突发的意外……”

“相信我一次。”沐疏望着云子衿,眸中满是温暖和肯定。

“好吧。”虽然还不能完全放心,可是,有的东西就好像毒瘾一般,一旦有过一次,便很难再次抵御住诱惑。在前一世里,自从养母去世之后,云子衿便几乎都被关在家里,对外面世界的渴望就好似野草一般,疯狂地在心头滋长。以至于十八岁的某一天,她终于用生命换来了片刻的解脱和自由。再一次睁眼时,便已经成了云府刚刚出生的婴儿。

而在云府,虽然已经没有了梦魇般的精神折磨,却依旧是一个繁华的牢笼,多少女子,便是在这样的牢笼中,无奈接受着命运的编排,失去自我,就此遗憾生。犹记得那天她扮成小厮,走出府来的一刹那,好似阳光洒在充满尘埃的心里,所有的尘屑都空气中与霞光共舞,一切阴霾与压抑都变成了难以言喻的美好。那瞬间,从身体到灵魂上的轻快,令她回味不已。

沐疏见云子衿突然默默地走进屋中,步履轻快,背影却露出点点哀伤。她整个人就像一个矛盾体,有时候像极了一个陈府极深的权谋者,有时候又像极了一个心思单纯的孩子。过去,他喜欢她,便是因为她淡淡的性子和偶尔露出的纯真笑容。然而如今回过头来看,他何曾走进过她的心里?她所有的喜怒哀乐,皆是由她自己而发;而他的快乐或者哀伤,都不曾让她动容半分。

想到这里,沐疏的拳头悄悄握紧,今世,不论她心上那道壳有多厚多硬,他也定要走进去,再轻轻捏碎它,不知道她心碎的声音,于他来说,是不是这世上最美的旋律?

云子衿从木盒中取出一张艾灸细草纸放在桌案上,相信瞿麦看了,便会以为她偷出府去看望母亲,也会替她遮掩一二。

收拾好后,云子衿掩上门,来到沐疏面前,一副温顺模样微笑道:“沐少爷,我们走吧。”

沐疏打横抱起云子衿,往柳树上轻轻一跃,落在墙头时,沐疏低下头,发丝扫落在云子衿的脸上。替她拂去之时,沐疏对着云子衿绽开了一抹阳光般的微笑,在夏日的清风里,几丝清雅,几分炫目。

云子衿的心不禁一颤。

她这样每次出府都让他抱着,会不会有些不妥?云子衿心中有些犹豫。继而,想要出府的心战胜了理智,云子衿想着,反正她才十二岁,不就是个小孩子么,尴尬什么?来古代已经十二年,有的东西却在心中早已根深蒂固,有时候思考还是习惯性地运用现代社会的观点。

沐疏见云子衿低敛的眸子和故作镇定的表情,心中一喜,他似乎已经找到了她的软肋。她想要自由,他便给她自由!看来,每个人都有弱点,只要找准了软肋,便再也不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了,他终有一天能达成愿望!

落到地面,沐疏带云子衿走到转角处,那里有一辆停着的马车。

云子衿诧异道:“你早就准备好了?”

“当然,请你吃饭怎么能不提前做好准备?”说着,沐疏掀开帘子,君子风度地牵云子衿坐了进去。

车行在平坦的路上,马车的哒哒声、街道上的喧嚣声与车厢里的一片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云子衿并不知道会坐车,当进入密闭空间时,习惯性的紧张又一次扼紧了她的呼吸。只是不愿意让沐疏察觉,于是生生克制着。

察觉到云子衿的不对,沐疏从对面的座位上挪到了云子衿旁边,侧身道:“子衿,你怎么了,觉得哪里不舒服?”

云子衿深吸一口,也未注意沐疏为何突然换了称呼,道:“我觉得闷,想把帘子拉开些。”

“想看外面?我来帮你!”沐疏将窗户上的帘子拉开,在云子衿耳边轻声道:“你不怕万一拉开了被你家里人看到?”

他温热的呼吸扫在她的耳际,云子衿的脸红成一片,刚刚因为密闭空间而引发的慌乱还未平复,此时的她还未来得及用惯常的微笑来掩饰脆弱,云子衿紧张地往远离沐疏的方向挪了挪,道:“那怎么办?”

沐疏从袖中取出一张白色纱巾,放到云子衿眼前,道:“用这个怎么样?”

“你……”云子衿突然有些后悔出来,眼前之人,虽然也不过十五的年纪,却好像很了解她一般,而且事事都已提前准备,这让她觉得莫名地恐慌。她从来不敢相信任何人,也不敢依靠任何人,因为,天长日久的依赖会让一个人渐渐丧失自我,当那个人离开之时,那种溺水般的痛苦,会生不如死。

“我来替你戴上吧!”沐疏似毫无察觉云子衿的异样,微笑着替云子衿戴上面纱,手指却不经意间碰到了她宛若凝脂的肌肤,指尖轻轻一颤,那瞬间激起的涟漪,竟然荡漾到了心里。

为了掩饰尴尬,沐疏指着街边的一家衣饰店道:“林氏成衣铺,他家的衣服设计十分特别,听说幕后老板是一名年轻的女子。”

“真了不起,改日若有机会,我定要进去看看”,云子衿笑道:“你才来云川城一个多月,我从小就住在这里,现在却好像你是当地人,而我成了外地人……”心里却在想,不会那个老板娘和她一样,是穿越来的吧?

“老陈,停一下车!”沐疏道:“不用改日了,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说着,沐疏带云子衿下了马车。

走进店内的一瞬间,云子衿有种再次穿越进入现代社会的感觉。里面橱窗、展位、衣架,与现代大都市商场专柜十分相似,再看衣服设计,上面也有不少现代元素,一下子便让云子衿觉得亲切起来。或许,等她有了自由,真得好好认识一下这位老板。

“喜欢哪件,我送给你?”沐疏见云子衿一脸欣喜的样子,突然回忆起,似乎前一世记忆中,她也与一位服装店老板娘关系不错,难道就是这家?看来,有的东西早已注定,无论重复多少次,只要是喜欢的,第一眼见了便会觉得亲切。那么,她对他呢?

“不用了,等我将来能挣钱了,一定要用挣的钱给自己买一件喜欢的,作为送给自己的礼物。”云子衿眼角弯弯,眸色明亮。

“你一定可以的!”沐疏笃定道,心里暗暗道,当然可以挣钱,而且不仅仅如此……

看了一会儿,二人返回马车,穿过几条曲折的街巷,来到一家不甚起眼的院子前。

沐疏领着云子衿下车,付了车钱,沐疏轻叩院门道:“张叔,我带朋友来吃你家的冰糖酥鸭了!”

很快,便有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打开了门,见到沐疏,黑亮的眼里满是欣喜:“沐哥哥,你又嘴馋了!”又见到云子衿道:“这个姐姐是谁,怎么捂着脸,难道长得很丑么?”

“宝儿,别没礼貌!”屋里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见到沐疏道:“沐少爷,今天没那么忙,得空早啊!这位姑娘是?”

“是我的朋友,她听说你家的冰糖酥鸭很好吃,所以缠着我带她来呢!”沐疏笑睨着望着云子衿。

她缠着?明明是他翻墙去找她的好么!云子衿睁大眼睛,见沐疏一脸温和笑意,只好不和他计较,随他领着,同张叔一起,往院子里走去。

明明是不起眼的院子,里面颇为精致,花园流水,曲径通幽一般,沿着碎石子小路,三人来到一间通风的小厅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