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韩长生这几天和安元也算有一定的接触了解了。狗仙君这家伙,怪道说是神仙下凡,真有几分道理。这家伙为人可以说是中规中矩,简直就是正道君子的教科书。在门派里尊老爱幼,兄友弟恭;出了门派,爱护百姓,以除魔卫道为己任。

黑白无常也跟他说过,安元仙君的凡胎是个根正苗红的好青年,善良、热情、宽容、大方……总而言之,一切的好词都能往他身上套。

韩长生一向很讨厌正人君子,倒不是因为那些家伙善良,而是因为大多真人君子都很虚伪,心里分明想要的东西却又假惺惺推开,眼里明明看不上的人却要假模假式地称兄道弟。可若一个人当真是发自内心地正派,韩长生也只能觉得——这家伙肯定很无趣。

韩长生潜到安元的窗下。他们住的地方在三楼,窗框下有凸起的木椽,韩长生轻功很好,一脚踩着二楼的木椽便能稳住身形。此时天色也很黑了,外面根本没有人,也不会有人发现他的身影。他偷偷戳破了窗纸,然后观察里面的情况。

在房间里,安元自然是不戴草帽面纱的。他刚刚洗好澡了,乌黑的长发还有些潮湿,顺从地垂在肩上,更衬出他肌肤如雪。韩长生看得几乎有些呆了,硬是掐了把自己的大腿,醒过神来。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狗神仙,然后继续头盔。

安元坐在镜子前,梳了梳头发,抠了抠鼻屎,然后叹了口气:“我连抠鼻屎都这么好看,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韩长生:“……”

他脱下脚下的鞋就想往房间里砸,硬生生忍住了,连做三个深呼吸,然后咬牙切齿地继续观察。

安元梳好头,突然望着墙上的某一处愣了一下,伸出手,从墙上轻轻摘下一只壁虎,温柔地笑道:“小家伙,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是迷路了吗?”

那壁虎很温顺地被安元抓在手里,兴许是安元身上的香气让它觉得很舒服,它并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安元摸了摸壁虎的背:“还是因为我太迷人了,你也要来这里偷看我?”

“……”韩长生刚穿上的鞋子又一次被他脱下举在手里了。

过了一会儿,安元捧着壁虎在桌下坐下,一边逗弄着壁虎,一边道:“陪我说说话吧,平时能陪我说话的人太少了。樱雪羽灵最近不知怎么了,天天往外跑,也不喜欢陪我聊天了。只有你能陪我了。”

韩长生一边深呼吸一边给自己穿鞋。樱雪羽灵是谁?岳华派里还有这号人物?好像没听说过,改明儿去问问。听狗仙君这口气,樱雪羽灵这家伙跟狗仙君的关系还不错。

“伤梦熏魅,”安元说,“小家伙,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了。”

韩长生差点一头从三楼栽下去。皇甫凤轩熙辰果然是皇甫土根的儿子,亲生的,妥妥的。

“伤梦熏魅,有时候,我不知道到底是我太出色了,还是身边的人都太差劲了。”安元一边温柔地摸着壁虎的背,一边说道,“我知道师父对我寄予厚望……嗯,当然,也是因为岳华派里也就我一个能看的了,其他师兄弟真是……连我的一根小手指都比不上……唉……”

韩长生脱掉自己的鞋子,直接丢到了远处的一棵树上。这样一来,他就不用担心自己会忍不住把鞋子丢进去砸在安元脸上了。

“师父想让我娶小师妹,我这么聪明,又怎么会看不出师父的心思。不过我并不想娶她,且不说相貌,小师妹的脾气实在是太差劲了,哄着她她就真拿自己当祖宗了。可我是师兄,又是她爹的徒弟,我只能对她好,她做的事情再过分,我也得哄着她让着她。谁叫我是天底下最出色的人,做师兄也得做最好的。”

韩长生默默把自己身上所有能够用来砸人的东西都丢到了远处的树上。

“小师妹最近不知怎么的,似乎突然很喜欢大师兄……她要是嫁给大师兄也好,大师兄喜欢她很久了,小师妹却喜欢我,谁让我那么出众……大师兄能接下她,是替我解决了一个烫手山芋。不过大师兄这个人,实在是……”

韩长生竖起耳朵,有些好奇地听他会怎么评价李九龙。毕竟现在他是李九龙了,安元怎么看待他,是他能怎么对付安元很重要的关键。

安元摊了摊手:“我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他嫉妒我嫉妒的都快死了……好吧谁让我那么优秀……还要整天往我身边凑,假装跟我很要好,不就是为了师父能够多看他一眼。我也能理解他,身边有像我这么好的人,时间久了,心气肯定不平顺。他平时想着法在暗地里给我下绊子,还当我不知道是他做的。伤梦熏魅,你说像我这么聪明的人,还能看不出他的险恶用心吗?我临下山之前突然跟我说他爷爷生前最爱墨凉村的砚台,倒亏他知道那穷乡僻壤出产砚台,不就是想骗我去一次墨凉村,希望我碰上魔教妖人,出点事吗?我也就顺着他的意思去了,做师弟我也是做的最好的。”

安元顿了顿,又叹了口气:“果然也没出什么事,就是路上有一个奇怪的茶亭……我好像在茶亭里睡着了,恍惚了一阵子。然后就把师父交给我的人物顺利办完了。我从小到大运气都特别好,一旦我碰到倒霉的事情,必定接下来会有一个惊喜等着我。这应该是因为我是天之骄子的关系吧。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不然我怎么能够优秀到这个程度?”

韩长生抓狂地在空中乱挠。他快要疯了,他听不下去了,再下去他就恨不得把自己砸进房间里狠狠揍狗仙君一顿了!

壁虎摇了摇尾巴,用脑袋蹭了蹭安元的手指。

安元垂下眼看着它,过了一会儿,轻声道:“高处不胜寒啊……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很寂寞……”

韩长生怔了怔。突然之间他心里的焦躁火气好像被抚平了,安元那句话真的带着很浓的伤感,而情绪是很容易传染的。

韩长生皱了下眉头,心情有些复杂。

紧接着,他听到安元说:“我知道,这一切都怪我太英俊太聪明太有魅力,让别人都没有活路了……”

韩长生一口气没喘上,差点噎翻过去。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他对着对着安元的身影隔空恶狠狠打了一通虚拳,然后气鼓鼓地回房睡觉去了。

翌日一早,岳华派弟子们在大堂里集合,吃了点早餐就才出发继续调查阴阳双煞的事去了。

阴阳双煞最近作恶确实有些频繁,他们在江湖上已经成名五年了,前三年一共也就做下了几十桩案子,算频率约莫一两个月他们会抓一双童男童女。后来因为天宁教的追杀,他们销声匿迹了近一年半的时间,这次出现,才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犯下三桩案子,频率大大超过了从前。

安元和韩长生先带着众弟子们去了那几个孩子被抓走的地方调查。

那几个孩子都是半夜里被阴阳双煞偷偷掳走的。阴阳双煞大约是怕惹事,所以这一回现身很低调,谁也没看见他们是怎么动手的、什么时候动手的,发现的时候孩子已经不见了,再见的时候就只有被吸干的尸体了。

岳华派的弟子们来到一家客栈调查。这家客栈,是第一个孩子失踪的地方。

掌柜把韩长生等人领入一间房间,叹息道:“唉,可怜的孩子,那天晚上就是在这间房被魔头掳走的。”

安元在房间里走了一圈,问道:“孩子的父母呢?”

那掌柜道:“太伤心了,就离开我们这间客栈,另找了个地方住。”

刘小奇走进房,好奇地皱了皱鼻子,然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们在房里一无所获,找不到任何阴阳双煞留下的线索,只好离开客栈,继续去调查别的地方。

在街上巡逻了一天,都没有什么收获,众弟子只好回客栈。

客栈的大堂里有一群大人聚在一起,几个孩子在一旁玩耍。大人中,有一个女人正在哭泣,其余的人都坐在他身边安慰她。

安元看见这一幕,怔了怔,拦住一个客栈的小二,小声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那小二小声道:“那对夫妻的孩子被阴阳双煞掳去了,他们太伤心,看见其他夫妻带着孩子,触景伤心,想起自己没了的孩子,那婆娘就忍不住哭了。”说到这里,小二也难过地摸了摸泪花。

安元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嘱咐众师兄弟不要去打扰他们,轮到值夜巡逻的便上街去巡逻,剩下的自回房间休息。

韩长生吃完饭洗好澡,又偷偷爬出了窗户,去听安元的墙角。

那只小壁虎被安元养了起来,今日还在屋里。

“伤梦熏魅。”安元撕碎了手里馒头喂给壁虎,“吃吧。”

韩长生一听这名字就酸倒一排牙齿。

和昨天一样,安元对着那只丑兮兮的壁虎说话。今天韩长生没穿鞋出来,身上也没带任何能砸的东西,但凡他听到忍无可忍的地方,就对着空中挥一通乱拳,心情就会舒畅些许。

“对了。”安元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点着壁虎的脑袋道,“我昨天下午在一个客栈里碰到了两个怪人,年纪轻轻,相貌也生得文质彬彬,脾气却无比古怪。那两人武功似乎很高,不过嘛……”

韩长生竖起了耳朵。

“那两个家伙不肯自报门派。我想他们应该是无门无派之人。若不然,什么门派能养出这种家伙,那门派居然还能撑得下去?除非那门派里所有人都是些疯子或者傻子吧!”安元耸了耸肩,掰碎了桌上的点心喂给壁虎。

蹭!

韩长生猛地站了起来。居然敢说他天宁教不是傻子就是疯子,我去你奶奶个腿!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安元低着头专心给壁虎喂食,根本没注意到窗户外突然映出的黑影。

韩长生正待发作,突然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安元坐着没有动,根本没有要去开门的意思。韩长生怔了怔,放下拳头仔细听了片刻,发现敲门声原来是从隔壁自己房间传来的。他忍下一口气,从窗户爬回自己的房间,打开门一看,站在门外的人竟然是刘小奇。

刘小奇捏着衣角,显得有些局促:“大师兄,我可以进来吗?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韩长生因为他打搅了自己揍安元的兴致而不悦,撇撇嘴,没好气地说:“有什么话直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