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一刀又一刀,疯了一样地割在手臂上,深深浅浅的流出暗红的血液,滴滴答答地掉在干涸龟裂的土地上形成绽开成一滩。

伊莱恩喘着粗气,捏着刀的手颤抖,面容扭曲着牙关打颤。

左手臂上横横竖竖地铺陈着好几道红色,似是牵动到了旧伤,疼痛一阵阵地扑打在薄薄的一层皮肤上疯狂撕咬。

痛是真的很痛。

但无论再怎么痛,刀子的刃部都没有临幸一下手腕上哪鼓动着的要害,只是歪斜着目标,离着往它越来越远的地方无序地张开牙齿。

“我受够了…”

自地上长出的黑色已经缠满伊莱恩的双腿,就像被蛇附身的藤蔓一样,撕开盔甲之间的衣服,就像绳子一样越勒越紧。

“受够了…受够了…妈的受够了!”

伊莱恩的声音很低很低,被牙齿咬着发出来;就像野兽的声音一样。

“要死就死吧…没错…死吧!”

最后一个重音就像下定决心一样的狠。

左腕上的要害处被刀子狠狠刺进去再用力一拉。

唰一声,决绝的一下,血浆迸溅。

红色在暗夜的灰色下铺满视线,同时伊莱恩整个身体被迅速爬上的黑色拉住,“咚”地一声跌到地上。

“噗嗤”

眼眸在憎恨的灰暗中缩小,紧闭的牙关在狠狠的相撞之后慢慢松开。

心脏被刺穿了。

“呃…啊啊啊……不不不不要!”

伊莱恩醒了。

又是一场噩梦。

几下凉水拍到脸上,却还是不清醒。

看着镜子里自己青色的黑眼圈和根本不干净的脸,乱乱的发,伊莱恩抓着梳子发了半天的呆。

梳齿陷入头发里一拉,扯动头皮,痛得不行。

在杂乱的纠缠中好不容易顺完一把,伊莱恩一看梳子,上面缠着的头发新旧交错的,也不知道谁是谁。

对啦,就和自己的性格一样……

刷完牙之后伊莱恩勉强把自己的面貌打理了一番,出门。

因为时间还太早,所以餐厅的早餐也没多少。

“一共五个铜币哦。”

某一个铺位的阿姨把一个奶油馅面包和一盒牛奶递给伊莱恩,顺便在接钱说了声谢谢。

“你总是那么早的呢。”

伊莱恩环顾一下还空荡荡的周围,答了一个是吗。

“今天心情不好吗?”对方问道。

“您怎么知道?”

并没有因为对方的疑问而微笑,不知是因为心情差得可以还是因为面部肌肉懒得动。

“因为今天你没有笑哦。”阿姨微笑着道出原因。

“这样啊……”

说完伊莱恩转身,头都没回走出餐厅。

啊,是啊……没有笑啊。

因为好像根本找不到理由去这么做啊。

面具戴久了也会烦的不是吗?

照着熟悉的路走过一大片树荫,一条小道,到达武斗学院下的礼堂中。

那里有几个男生在等着,见伊莱恩来了纷纷放下手中正在吃的早餐或擦的武器。

“班长好!”异口同声地打招呼。

“啊,好,好!”

伊莱恩把书包随便丢到一边,拍拍手上的灰,漫不经心地应到。

看到她这个反应,男生们的心里忽然揪紧了。

——并不是因为看到漂亮女生不高兴而产生的怜悯,而是真真切切的,上司心情不好职员遭殃的忐忑感。

虽然以前没看过但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不正常啊!十分的不正常!

“那么期末考试还会考什么呢,我记得能补的都给你们了吧?”

没有笑!没有温柔的语调!没有积极的态度!

而是与上面相反的!全部!

面无表情的脸!没好气的语调!爱理不理的态度!

“今天就随便练习吧,要是有不懂的先自己琢磨…”顿了一会儿,“实在不懂再问我。”

是啊,面具戴久了……

也是会想把另一面拿出来透透气的。

然后黑着一张脸走到一边席地而坐,挥挥手示意男同学们可以开始自己研究了。

几个人n脸蒙圈。

在他们看来班长除了帮忙考试以及有班级安排的时候打人很痛之外,几乎不会露出这种表情的啊……

还有这种反常的态度。

“那个,班长…”一个男生搓着手讨好般地走到伊莱恩身边,小心翼翼地伏到与她耳朵身边小声耳语;

“最后一段的内容,你还没……”

“自学不行吗?”

冷到极地的一句话。

“不,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知道我们的体能都不是太好,而考核又是有标准的,所以……”

伊莱恩听罢,是勾起了嘴角。

但只有一边。

显露出来的也不是微笑。

而是冷笑。

“哦,我忘了你们都是渣滓的事实了呢。”

声音不大,却让男生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冷汗簌簌冒了起来。

伊莱恩不打算再说下去,呼出口气,把刘海往上拨开。

面具戴久了,也不是没有缝隙的。

几个当时求着她给自己补习的人有些不知所措,有一两个因为伊莱恩的差劲态度握紧拳头想上去呛声,可不是被旁边人拉住就是被伊莱恩的冷脸生生吓退几步。

伊莱恩的理智当然明白这么下去不行,便站起身想着多多少少补习一点好了。

可就在同时,一个人风风火火地踏进礼堂,径直朝伊莱恩走去。

周围人见了那人的样子,心情无一在平稳的线上起起落落。

——你来干什么啊……

“哟!伊莱恩!又在给他们补习么!”

——德里克!

壮汉并没有听到周围人脑子上冒出的几乎具象化的“快走”两字,停在伊莱恩面前。

“但是教他们这种弱鸡一点意思都没有吧,跟像我这种强者对决一场不是更好?”

——好个屁啦!

凭班长今天的反常你们打一场分分钟能把这里炸了好吗!

“咦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差,是没吃饭吗?”

德里克蹲下身伸出手像是关心的样子,却在下一秒脸上遭遇一记重击。

其中用劲大到德里克的头直接偏向一边半天没缓过来。

这次又是用拳头。

“给我安静点。”

伊莱恩眼中冒着的冷光清晰可见,半张脸似乎都被涂上黑色,刚发完力的拳头依然紧握着,好像往里面放根钢筋都能给捏碎一样。

“你……”

被这么突然地赏了一拳德里克的脾气马上就上来了,刚想朝伊莱恩大吼,一根练习棍就忽地戳到了眼前。

“就这么刺过去的话,别说你的眼睛,半张脸都没了吧,德里克。”

木头棍子圆圆的顶端拄在两颗眼球前面,动都不动,吓得被指着的人也跟着一动不动。

伊莱恩的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还阴得很;虽然没有明显的表情,却生生把周围的温度一下拉低了十几度。

“怎么,刚刚不是还想跟我打的吗?”

就像……杀人鬼一样的阴戾。

“怎么现在就像个小孩一样畏畏缩缩的?”

不,杀人鬼至少是人,面前的这个样子根本……

完全是一只怪物!

“说啊。”

练习棍往德里克的鼻梁上不轻不重地怼了一下。

却让他直接像被抽掉骨头一样瘫到地上,完全被吓到酥软。

一米八几的大汉被吓到躺倒,这画面可称不上好看。

伊莱恩把棍子扛到肩膀上,再次呼出一口气。

这次的比上次时间长了一点,就像叹息般悠长。

“你们有什么不明白的,我教你们。”

周围的男同学就像得到赦免一样全部松了口气。

面具戴久了,自然需要取下来清洗清洗的。

清晨的时间就在几十分钟后的上课铃中结束了,之后是第一节必修课的时间。

刚在落座的时候伊莱恩就感觉到左手臂上的不对劲,有一块挺痛的还有什么热热的流下来。

几分钟后低头一看,旧伤裂开了。

“老师我去下医务室。”举手示意。

从自己学院的教学楼走去别的教学楼里的目的地是挺远的,一般人都会选择用传送阵过去。

可不知是怕自己的意念出错还是怎么的,伊莱恩选择走路过去。

一路上阳光明媚,树荫浓郁,雀鸟在空中飞来飞去,也算是不错的景色。

伊莱恩面对着却像麻木了一样,只想让自己的脚快点到达校医室,十分执着地低头赶路。

在那白色大门出现于自己视野中时,才肯抬头看一下。

深呼吸几下,拍拍脸颊,再伸手握住门把手,一旋。

“老师,我身上的伤口裂开了,可以帮忙看一下吗?”

礼貌的,温柔的,得体的。

富有感情的。

穿着白大褂的校医见了伊莱恩,先是皱了一下眉头,再开口:

“又是你啊,真是……坐下吧。”

伊莱恩拉开椅子从命,再伸出手,把伤口给校医看。

“你是女孩子诶,怎么会想到考武斗学院来呢?看看现在,一身的伤。”

对方旋开酒精和药水,再拿出棉签,顺便唠叨。

伊莱恩听到后反射性地微笑。

“那些都是旧伤啦,老师。”

校医没回话,只是在给已经流了半手臂血的伤口止血后用她们两个才听得到的声音喃喃:

“就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么,你看这么深的伤口要是感染了怎么办?也不拿个什么包一下……”

“知道知道啦。”应和。

“我听说青春期的一个极端就是自残倾向,难不成你也是?”

“我已经二十了。”

“嘁,又不是过了青春期就没有的,小丫头片子。”

伤口被止血后再被包住,校医在确定扎好了之后轻轻拍拍伊莱恩的手臂。

“谢谢老师,这样就可以了呢。”

伊莱恩站起来礼貌性地朝校医微微鞠了个躬,想就这么走了。

可以转头,就发现一道把房间隔成两半的蓝色帘子。

里面是什么?这个念头忽然出现在她的脑子里。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