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六王爷被刺已过三天,朝廷对刺客的追查也慢慢平淡下来,不在大张旗鼓的搜罗。

这一日,京城的管制也开始解禁,本许进不许出的城门,已经可以随意进出了。

于是京城城门口又恢复了往日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附近的茶馆也坐满了人,熙熙攘攘的,生意看来很是兴旺。

一个上了年纪的道士从城内走来,他并不是要出城,而是走进了附近也一家茶馆,门口的小二见这道士留着三缕长须,慈眉善目,气度又十分祥和,衣衫也颇有气象,整个一副有道高人的模样。便不敢怠慢,忙将这位贵客引到临窗的好位置。

道士坐下后,点了一壶茶,他一边饮茶,一边留意着窗外城门口的动静,像是在等候接人。

茶馆内十分的喧闹,这时进来几个持刀的衙役,整个屋子里的声音一下子便低了下来,几个衙役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把刀往桌子上重重一拍,然后就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店小二战战兢兢的迎了上去,几个衙役的脾气很大,嚷了小二几句后,就叫了一些茶水和点心。茶馆有几个好事的人像是与这些个衙役熟悉,过来一起坐着,聊了起来。

窗边的道士,本在慢慢饮茶,自从衙役开始说话之后,他的眉头就渐渐皱了起来。

这个道士好像听力远超常人,他坐的远远的,竟也听到了衙役们的话。这些衙役讨论的是六王爷被刺的案情。

六王爷被刺三天了,刺客连影子都没有抓到,皇帝催的越来越急,京城负责这个案件官员的压力越来越大,他手下的这些衙役,也都忙的跑断了腿,但无论怎么追查刺客,最终还是没有半点线索。

而刺客杜白的本事也被传得越来越大,传说他一掌击出,顿时雷声隆隆,山崩地裂,眨眼之间,就将王爷王妃连带六个下人,拍成了惨不忍睹的肉饼。之后杜白事了拂衣去,一下子便遁入虚空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传言到了最后,从这些衙役的口中说出时,杜白简直成了妖魔一般的恐怖人物。

道士听到这些传言越来越不靠谱,不由摇了摇头。

衙役们的话题还在继续着聊着,不知谁话风一转,说到了小王爷完颜康。

这时一个看起来很热血的年轻衙役一脸的羡慕嫉妒,又故作清高的突然说道:“小王爷不知怎么走了****运,能够杜白的手中活了下来不说,还仅凭一张不知道哪来的药方,就练出了邪药,还迷惑了当今的皇帝。”

这个衙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像是领头的衙役猛的一个巴掌,朝着他狠狠的扇了过去。

领头衙役有些惊恐的说道:“你小子疯了,小王爷这等贵人也你能乱说的,如今大金朝,谁能惹得起他,你还敢说他坏话。不要命了?”

这个多嘴的衙役猛然一醒,神色顿时慌了,一会又恐惧起来,这个茶馆他是不敢再呆了,逃命似得跑了出去,剩下的几个衙役也都心有余悸的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有兴趣再多嘴了,一个个都悄然的离开了。

道士的眉头又渐渐皱了起来,这几天,他没少听小王爷完颜康的传闻,传闻他献上仙药,得了皇帝的宠信之后,行事越发的嚣张跋扈,谁也不放在眼内,几天内,已经有好几个大臣,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与他发生了争执。可这些大臣通通的被小王爷栽赃诬陷,告到了皇帝头上。而这皇帝似乎真的昏庸,又似乎真的被邪药所迷惑,但凡是小王爷请求,皇帝都有求必应。几个与小王爷作对的大臣都遭到了皇帝最为严厉的制裁,其中处置结果最轻的一个大臣也惨被丢官抄家,其他几个大臣更是被皇帝直接下令处死,还是由小王爷亲自监斩行刑,就连先前那个丢官抄家,勉强保住了性命的大臣,也被小王爷抓到府中,百般凌辱,到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

朝野之内,很多大臣都对小王爷蛮横霸道不满,但因皇帝不讲理的庇护,这些大臣也敢怒不敢言。更有甚者,有不少大臣见小王爷鸿运当头,深受皇帝宠信,都纷纷前往投靠。小王爷对这些大臣来者不拒,收拢在一起,几天功夫,这些人结成一党,势力越发庞大了。

如今小王爷完颜康风头之盛,如日当中,说是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整个大金朝,已经没人敢惹他了。

“丘师兄,这次恐怕是你真的做错了啊,你的这个弟子......”

道士想到小王爷的传闻,脸色越来越难看,隐约露出一丝惭愧的表情,连茶水也喝不下了,坐在一边长吁短叹起来。

“师弟,你没去接我们,师兄也不怪你,怎么你却躲在这里说起我的不是了。”

一个爽朗豪气的声音突然响起,道士一怔,回头看到另外两个与他穿着一样道服的道士走了过来。

这两个道士一个白须白眉,鹤发慈颜,另一个眉宇之间颇有英气,神采飞扬,背上还背着一柄长剑。先前的话,正是这个背剑的道士说的。

最先进门的道士一脸尴尬,忙起身相迎:“见过两位师兄。”

“哼,王师弟,说吧,我哪里做错了,我的弟子到底怎么了?”

背剑道士拉过来一把椅子就坐下,开口就直接问了起来,只是他虽然哼了几声,似乎也没有对自己的师弟真的生气。他们之间看起来感情极好,没有隔阂。

“丘师弟,你先喝点茶,解解渴。有话慢慢问。”

鹤发道士见丘道士又起了急脾气,呵呵一笑,就跟着王道士一齐坐了下来,对他说道:“王师弟,我们刚过城门就瞧见师弟了,只是见师弟你似乎有事想的出神,我们就直接过来寻你了。怎么,最近出了什么事吗?”

王道士一拱手,叹了一声:“本来是我去接两位师兄的,可最近的一些事,我真想不明白,这才一时走了神,怠慢了两位师兄。”

背剑道士看到自己师弟惆怅的样子,竟是大声一笑,很有兴致的问道:“哦,什么事能让大名鼎鼎的铁脚仙这么发愁,我到想听一听。”

王道士当年一脚踩在悬崖边缘之上,半身临空,如青松一般在山风凌冽中屹立不倒,让围观的人惊为天人。从此之后,王道士这才有了铁脚仙的名号,威震大江南北。

丘道士知道自己师弟的本事,能让他也要发愁的事情一定不简单,只是丘道士性情极为要强好胜,越是困难,丘道士越是喜欢迎头而上。所以丘道士听了王道士的话后,不惊反喜,斗志蠢蠢欲动。

王道士自然了解自己师兄的脾气,轻轻一叹,慢慢说道:“还不是因为师兄你收的好徒弟......”

丘道士一愣,他没想到自己的师弟竟会提到自己的徒弟,他不由感到奇怪:“师弟说的是我哪个徒弟?他出了什么事情?”

“小王爷,完颜康。”

王道士重重的说出了这六个字。

丘道士听王道士语气说的沉重,脸色一变,顿时担心起来:“我听说江湖上出了一个大大的好汉杜白,杀了完颜洪烈。当真令人感到痛快,我担心康儿的安危,连夜赶来,难道他竟连康儿也......”

王道士摇了摇头,叹了一声:“杜白倒是没有刺杀完颜康。只是......”

王道士话说了一半,丘道士立刻松了一口气,转忧为喜:“那就好,要是杜白真的误杀了康儿的话,他是抗金义士,我连报仇都不知道怎么去报了。”

有一个问题,王道士始终想不明白,趁这个机会,王道士就问了出:“师兄,我们师兄弟继承先师遗志,既要光大全真道统,也要完成抗金大业。可你怎么却收了金朝的小王爷当徒弟了呢?”

丘道士听到王道士将先师遗志都提了起来,散漫的神情一收,也正色道:“师弟,这其中有些隐情,这次我们过来京城,不就是为了商量康儿与江南七怪的徒弟比武的事情吗?到时我会将他真正的身世公布出来,你就会明白我的苦衷了。”

“真正的身世?”

王道士神情一惊,琢磨着这句话,突然睁大了眼睛,问着丘道士:“师兄,莫非......”

丘道士点点头,笑了一笑:“康儿当然是宋人,而且是大宋忠良之后,我们全真教的正宗功夫,我丘处机岂会教给一个金人?”

王道士咦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他不曾想到小王爷竟然会有这样的身世。

当今天下,大宋积弱,屡受欺辱,前些年金朝的军队竟然将大宋的首都攻破,更将大宋的皇帝与一干皇亲贵族,名门大臣尽数掳走。

大宋朝经历了前所未有的耻辱,宋人的尊严也自此跌落到了最低处。

金朝的人攻陷了宋朝大片国土,更将沦落的宋人当成猪狗不如的奴隶一样残暴的统治着。

可这时,王道士居然听到一个宋人居然做了大金朝的小王爷,这是何等的匪夷所思,实在超乎了他的想象之外。

丘处机见到王道士震惊的样子,也很得意,但王道士惊讶之后,面无表情的将这几天小王爷完颜康的所作所为慢慢说了出来,丘处机是越听越怒,听到最后,得知完颜康连丢官抄家的大臣也不放过,非要置之死地之后。怒火终于忍耐不住,大声骂道:“这个没人性的小混蛋,我当初是怎么教他的,难道那些为人立身之言,他都通通忘了吗?”

丘处机万万没有想到,他费尽心血教了完颜康九年零六个月,没想到回山之后再次归来,自己的徒弟竟然便成了无数人痛恨的小奸臣,他实在气到了极点,怒火无法发泄的情况下,居然疯了一样的大吼一声。

一掌狠狠的朝下拍去。

轰!

犹如一记无形的惊雷。

丘处机浑身气劲猛地勃发,他的身体周围居然无风自起,如狂风吹过一般,极为可怖。

面对突然爆发的师兄,王道士竟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半步,面上血色尽失,鹤发道士这时微微叹了一声,慈目一睁,上前一步,一掌抵在王道士的背后,将他扶住。

在丘处机的强劲的掌力下,他的手竟直直穿过了厚实的木桌,轰然把桌子打破了一个大洞。

茶馆内众人惊骇莫名,都望着这个发了疯的道士,可是没有一个人敢出面制止他。

丘处机的眼睛竟瞬间血丝遍布,如野兽发狂一般,看起来说不出的恐怖,围观的人们看上一眼,便胆战心惊,即使离得再远也感到有一股压力扑面而来,直逼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完颜康!”

丘处机一字一字,狠狠的念着自己徒弟的名字,慢慢转过了身子,冷冷的向王府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二话不说,大步朝前走去。

鹤发道士与王道士视线瞬间对了一眼,脸色也白了,忙说道:“师弟,我们快跟上去,不然要出大事。”

直到这三个道士走了很远之后,茶馆内才慢慢恢复了正常,店小二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颤巍巍的过来收拾局面,他看那被打穿的桌面洞口,立时想到了丘处机疯狂的眼神,身子又是吓得一抖。

桌子上的银子多了些,应该是道士给的赔偿,小二刚拿起银子,就听见桌子刺啦一响,他吓的弯腰一看,原来桌子下的四条桌腿,竟然全都断了。

小二头皮猛地一阵阵发麻,咋舌一声:

“好厉害的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