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深夜,

嵩山别院的一间厢房内。

令狐冲还在喝酒。

他喝得酒是闷酒,是心里苦苦憋着一口气,却死也发泄不出来的闷酒。

他一口酒喝不了,就坐不住,想要冲出门外,但他走到了门边,总是情不自禁的摸了一下胸口,然后颓然一叹,又折回了继续喝酒。

如此起来,坐下。

一遍又一遍。

令狐冲的酒是越喝越少,可他心中的闷气却是越憋越大。

令狐冲胸口里藏着的是一封信,信上有十个字,是杜白写的。

“静观其变,不得轻举妄动。”

这十个字,就像是令狐冲的紧箍咒,让他自困小屋,不得出门一步。

为什么掌门不为师娘报仇?

为什么掌门不杀左冷禅?

为什么掌门不但不杀左冷禅,反而还封他为大官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令狐冲百思不得其解。

时间渐渐过去,

闷酒是会喝干的,但是闷气会在这一夜消散吗?

天更暗了,夜更深了。

杜白来到了令狐冲的厢房,他看到醉态朦胧的令狐冲,眉头一皱,冷冷喝道:

“大敌当前,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令狐冲见了掌门,想要端正一点,可是他喝了太多的酒,刚严肃不到片刻,就打了好几个酒嗝。令狐冲见在掌门面前失态,有些郝然,他本想告罪,可是心中积压已久的闷气让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掌门,为什么不让我为师娘报仇?”

杜白见令狐冲醉态朦胧不知收敛,更是生气,又训了起来:

“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盲目冲动,叮咛烂醉,就算你的武功是天下第一,就能为宁女侠报仇了吗?”

令狐冲酒意上涌,想到自己师娘的惨状,又是痛心,又是恨的咬牙切齿,他朝着杜白脚下一跪,抱着杜白的小腿,就哭了出来:

“掌门,弟子只想为师娘报仇啊......”

杜白见令狐冲哭哭啼啼,他一脚把令狐冲踢开,厉声喊道:“男子汉大丈夫,你哭什么?我告诉你,宁女侠不一定左冷禅害的。”

“什么?”

令狐冲大叫一声,楞在当场。

杜白哼了一声,慢慢解释道:“左冷禅的确野心勃勃,想要吞并五岳剑派,但是经过锦衣卫查明,宁女侠被害的那一晚,左冷禅与嵩山门下的十三太保,以及左冷禅暗中网络的近百位武林高手,都不在华山地界,倒是魔教的几位长老在那一天下了黑木崖,不知所踪。”

令狐冲恍然一怔,眼中又充满了恨意:

“魔教才是凶手么?”

“不知道?证据不足,我无法判断,残害宁女侠的凶手,或许是魔教,或许还是左冷禅暗中网络的高手。”

杜白摇了摇头,也是一副猜不透的神情。

令狐冲见事情一波三折,迷雾重重,神色微微一慌,叫了一声:

“啊,那怎样才能为师娘报仇呢?”

杜白见令狐冲有些呆滞的样子,脸上怒容一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训道:

“看你没出息的样子,你就不会自己好好调查吗?”

“啊......”

令狐冲见杜白脸色阴沉,以为他真生气,哪敢在多嘴,只能低下头来,任由杜白训斥。

杜白见令狐冲任打任骂的样子,怒容稍平,淡淡说道:

“我今日颁布武林基本法,为的就是平息武林的干戈,所以未查明真相,我不会轻易动手,以免滥杀无辜,我已经暗中派遣锦衣卫全力调查宁女侠遇害一事,只要让我找到凶手......”

杜白重重一哼。

手做刀状,朝着虚空做了一个砍头的姿势,狠狠一斩。

轰!

一道精纯的紫霞真气在杜白的手中一闪而逝,他的手不过才移动了几寸的距离,便已经发出了嗡嗡不绝的响声。

令狐冲眼中一热,他这些日子日夜习武,做梦都在练习独孤九剑和葵花宝典,这时他见杜白露出了一手精湛的紫霞神功,不自觉的把杜白随意一劈的动作当成了力劈华山一招。

然后手做剑指,在空中随意画了几个轨迹,便避开了杜白的手刀,指向了杜白的要害之处。

杜白勃然色变。

令狐冲这时才发现自己失态,猛然酒醒,朝着杜白重重的跪了下来:“掌门,弟子一时昏了头,冲撞了掌门,实在有罪,请掌门责罚。”

杜白怔怔的看着令狐冲的剑指半晌,心中突然隐隐发凉,一阵后怕。

他万万没有想到令狐冲的剑法居然高到了这种地步,无声无息之间,就能攻破自己的防御,直接指向自己的要害。

一个月前,杜白一招就能让令狐冲剑断人亡,而一个月的现在,杜白连令狐冲出招的痕迹都扑捉不到。

杜白知道令狐冲用的是独孤九剑。

这门剑法,风清扬在教令狐冲的时候,杜白暗中在石窟上的密室中也偷学了一遍。

不过独孤九剑在杜白的手中可没有这么大的威力。

可为什么短短时间令狐冲的武功竟会有如此惊人的变化?

是独孤九剑的另有奥妙,

还是葵花宝典的实在神奇。

或者说是令狐冲天赋惊人,所以武功才能一日千里。

杜白想了种种的可能,也想不明白令狐冲武功进步如此巨大的原因。

不过显然,该给令狐冲加点限制了。

“起来吧,我要真跟你一般见识,早晚被你气死。”

瞬息之间,杜白的脑海翻过种种念头,可他脸上依旧是不动声色,对着跪地认罚的令狐冲,摆起来严师的姿态,他从身上取出了几个小瓷瓶,把他交给了令狐冲,一番交代下来,语气突然温和了许多:

“这是我为你修炼葵花宝典炼制的丹药,以后你快用完了记得给我说一声。修炼这魔功千万大意不得。”

“弟子知道了。”

令狐冲脸色莫名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了丹药。

“还有酒吗,给我盛酒。”

杜白走到厢房的里面,找了一个椅子坐着,休息一下。

“有的,有的。”

令狐冲听到杜白呼唤,忙回答几声,就去自己的行礼面去找酒,可是他一连把所有的酒瓶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一滴酒。他的神情极为尴尬,对着杜白说道:

“掌门,弟子一不小心把酒喝完了。”

杜白没好气的望了令狐冲一眼,哼了一声:“倒杯水吧,总能让我润润喉咙。”

令狐冲忙为杜白到了一杯水奉上。

杜白喝了水之后,面色仍然有些不快,但总算是消气了一些。

令狐冲这时才敢问话说道:

“掌门,既然你知道左冷禅野心勃勃,为什么还让他做大官,这不是在帮他么?”

杜白瞥了令狐冲一眼,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这是计策,也就是一点点你懂得的智取手段。”

令狐冲眼睛一亮,知道掌门是在对付左冷禅,可杜白这么做,究竟是什么用意,他想了许久,还想不明白。

“掌门,弟子还是不明白你的用意。”

在华山的时候,杜白深夜常常召见令狐冲,教他如何处理门中事物,所以令狐冲与杜白相处久了,也学会了不懂就问。

杜白听到令狐冲的话,冷冷一笑,慢慢说道:

“左冷禅不是派奸细来我华山吗?这便是我的回礼,他手下的锦衣卫尽都是我的眼线,这样一来,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令狐冲听了杜白的话后思索片刻,还是有些不明白:

“掌门,你这样做,好像还是左冷禅占的便宜大了一些,毕竟锦衣卫的权利那么大,他可以用来做不少坏事。”

杜白淡淡一笑,抬起头来,深深的看了令狐冲一眼,然后满怀期望的说道:

“左冷禅指挥不动锦衣卫,让他当锦衣卫千户,那只是障眼法,这个位置,我本来是为你准备的。”

令狐冲闻言一惊,继而是满满的感动,他张了张嘴,半晌之后,才缓过神来:

“这弟子怎么当得起。”

杜白没有理会令狐冲的话,继续盯着他认真说道:

“来之前我已经跟左冷禅商量过了,明日他会召开五岳剑派的内部会议,到时他会宣布,你令狐冲将会是五岳剑派的——少盟主!”

“什么?”

令狐冲惊叫一声,没料到掌门还交给了他如此重任。

杜白长长一声叹息,接下来所说的话意味深长:

“令狐冲,我为你准备了一个强大的敌手。打败他,你就能光大华山派了。”

令狐冲被杜白托付重任,只感到沉重的压力,他苦苦一笑,声音都有些颤抖:

“掌门,你太看得起弟子了。”

“令狐冲,不可妄自菲薄。”、

杜白眉头一皱,显然有些不高兴,他训了令狐冲一句后,继续说道:“你今日露了一手,想必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但知己不知彼是兵家大忌,明天我安排一下,你与左冷禅对决,试试他的武功。”

令狐冲见掌门心意已决,只要认命的说道:

“弟子遵命。”

杜白令狐冲得知与左冷禅决斗毫无惧色,像是对自己极有信心,这才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凉水冰寒,难以入吼。

“我去找点酒,你早点休息吧,明天好好表现,别让我失望。”

杜白咳了几声,最后交代令狐冲一句,就起来离开了。

令狐冲等到杜白走了许久,才慢慢走到了自己的床上。

他大咧咧的躺下,呆呆的看着房顶,一时之间,他脑海中浮现了无数的念头,说什么也睡不着了。

令狐冲知道杜白一直对自己十分的看重。

可是杜白一次又一次的打破了令狐冲的印象,让令狐冲知道,杜白究竟对他有多重视。

让他学紫霞神功,

让他学独孤九剑,

就算是修炼了葵花宝典,杜白也不怪罪他,也不歧视他。

现在,杜白又要让令狐冲做锦衣卫的千户,做五岳剑派的少盟主。

令狐冲想着杜白的种种恩情,心中是说不尽的感激。

男儿热血,谁又没有扬名江湖的梦想。

掌门为自己安排的,那可是五岳剑派的少盟主啊。

或许,等搬倒了左冷禅之后。

自己......也许......就是......五岳剑派的盟主?

我令狐冲是五岳盟主!

令狐冲心头一热,他从来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朝一日成为五岳盟主这等大人物。他以前最高的梦想也就是成为华山派的掌门罢了。

明天,也许就是令狐冲扬名立万的日子。

令狐冲现在本该斗志昂扬,意气风发才对。

可是不知为什么,

令狐冲想到了自己的小师妹,他的心中突然一酸。

他知道,他的武功远胜从前。

他也知道,他的地位也即将远胜从前。

可是一旦想到与小师妹青梅竹马的快乐日子,令狐冲的泪水,就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