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唐千鹤回到海明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六点。踏着橘红色的余晖,她在海明院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修生生,却遇到了一只正对着夕阳打呵欠的本杰明。

她问他知不知道修生生在哪里,后者用怪有趣的眼光看了她几眼,然后告诉她,不久前修生生也在找她。

“那他后来去哪里了?”唐千鹤追问。

本杰明坐在石凳上,耸耸肩:“谁知道,可能在……”他一口气列举了十几个地点,然后在对方越来越无语的目光里,懒洋洋地抬起手,指了指某个方向,“他当时是往那边走的。”

“其实你可以直接省掉前面的废话。……谢谢。”

她转身就要离开,本杰明却喊住了她,然后在她有些疑惑地望过来的时候,有些贼兮兮地说:“听说你的血很香?”

唐千鹤微愣。她并不担心本杰明会突袭她,但这个问题确实勾起了她的警戒心,审慎地望着他:“你听谁说的?”

“宋必方那小子说漏嘴了。”本杰明兴致勃勃,“能让我尝一点吗?”

退后一步,她摇摇头:“不太方便。”

本杰明有些失望,不过这个回答也在他意料之中,于是他换了个策略:“那么交换?用晶核交换怎么样?”

唐千鹤有点心动,她还没升到s级,如果再来点高级晶核的话……慢着,比起晶核,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

“晶核我不要。”她说,“‘圆舞号’的船票能卖我几张吗?”

“……”金发青年高深地看着她,“你要船票干什么?”

她翻个白眼:“2032世界末日,我都听说了。”

“……听谁说的?”

一模一样的台词,现在换成他说。唐千鹤有点好笑:“你们家老大说的,有意见就去找他吧。”

她盘算着,虽然文蓁说有事找修生生商量最便捷,但如果本杰明这边答应了,那自己就不用直接对上修生生了。几张船票而已,本杰明给了也就给了,应该不用经过修生生的特批吧?这年头,谁还没个内部亲友票呢。

“我的血真的挺不错的,口感超好,据说比‘血的终焉’好喝至少三倍,最重要的是能量特别丰沛,多喝一点你说不定就直接升到3a了。”唐千鹤认真地诱劝着国王陛下的左右手,“怎么样,一张船票换,友情价。”

本杰明的神情十分复杂,恍悟、懊恼、郁闷、紧张……勉强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大约是……刚把小姑娘拐到手的绑匪,兴高采烈地一转身,发现小姑娘的亲哥就凉凉地站在他身后……而且恰好这亲哥还恰好是他在道上认的老大。

这……太他妈尴尬了!

那姑娘还在用那种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本杰明只想说就算你表情再可爱十倍也没用,您还是打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

“不行。”他说着就起身,准备撒丫子撤。

“哎为什么?”唐千鹤有点着急,要不是知道自己血液的杀伤力太大,都想直接在手指上划个口子,给他来点样品,“你等等!价格可以商量的!”

她硬是拽住了他,本杰明停下,深深无奈:“既然队长都肯把消息告诉你,你直接问他要船票不就好了?”

唐千鹤面露为难:“我就是不想直接对上他……”

我也不想啊!

本杰明欲哭无泪,蓦地想起不久前,修生生过来问他唐千鹤在哪里,那时修生生的神情就有些不对劲,但那会儿自己也没想太多……

心里一凛,他低头,看向唐千鹤:“你之前对队长做什么了?”

唐千鹤微愣,奇道:“我能对他做什么?”

“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时做了什么?”

她不假思索:“他问我要血,说要拿去进阶……啊。”露出几丝懊恼,嘀咕,“亏了……当时怎么没想着换点好处呢。”

本杰明纳闷了:“只是这样?”那为什么队长提到她的时候表情那么微妙?好像被谁算计了一样……

他这边百思不得其解,那边唐千鹤已经从“白白送了万灵丹”这个打击里回过神来,转而拉拢她的大客户:“那个船票……”

本杰明都有佩服她的执着了,但他还是坚决地推开了这根容易烧身的火把:“我刚想起来我最近要斋戒,只吃素。”

“……你是天人好么,只吃素你就死了!”

本杰明一脸“反正我就是不买说什么也不买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转身往外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有点紧张地回过头来对她说:“喂,别告诉队长我跟你买过血啊。”

女孩子眼睛一亮:“行啊我不告诉他,那船票……”

“……你自己问他拿!他一定给的!”

本杰明落荒而逃。

唐千鹤磨了磨牙,缩回了原打算揪住某人的手,抱怨了句“这年头想卖个血都这么不容易”,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

买通不了小鬼,只能直接对上阎王了。唐千鹤由衷地希望修生生能看在她两次“无偿献血”的份上……至少把价格开低一点。

在海明院住了几天,她对这里的环境已经比较熟悉了,根据本杰明先前的指引,她朝东南方向走,一路沿着鹅卵石小道,边走边找。

天已经有些灰了,夜色从东面的苍穹浮上来,风里流离着花香。

唐千鹤正在一座拱桥上左顾右盼,忽然一个小石子丢到了她的脚下,她微微一怔,接着又一个石子落下来……她顺着石子的运动轨迹,抬起头,看到了站在高处的那个黑发青年。

他站在天文馆的顶层,晚风拂动他的发,他的面孔隐入暮色。唐千鹤只能通过他倚着栏杆的动作推测,他的心情大约不差。

他朝她做了一个“上来”的手势。

正合她意。

唐千鹤二话不说,跑下拱桥,蹬蹬蹬地跑进了天文馆,没等电梯,径直走安全通道,几分钟之后,她已经来到了通往天台的铁门前。

门是敞开着的,她直接跨了过去。

风突然大了起来,将她的刘海吹得凌乱,她一手按住了额发,眯起了眼去找那个挺拔的身影。

在那里。

她朝他走去,冷不防右眼里蓦地掉进了某粒不明物,她“嘶”了一声,停住脚,站在原地,使劲地揉眼。

眼睛太难受了,她皱着脸,闭着眼,甚至没注意到修生生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很疼吗?”他问。

唐千鹤一僵,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微凉的手已经覆上了她的脸颊,接着脑袋被人轻柔地抬起,然后她揉着眼睛的那只手被拿开,两根沁凉的手指代替了它的位置,撑开了她的眼睑……

“别躲。”他嗓音柔和,俊秀的面庞贴近,“我看看。”

唐千鹤僵着脖颈,感觉被他用手托着的左颊,正在迅速发烫。

“已经没问题了……”她说着就要拨开他的手,他却很及时地“唔”了一声,然后说:“我看到了,你别动,我帮你拿出来。”

这句话成功地打消了唐千鹤往后缩的念头,眼睛确实很不舒服,自己揉的话,她担心异物会擦伤眼球。索性将视线转到一边不看他,只等他帮她把异物取出来。

三秒过去了,他的手指还悬在她的右眼旁,她忍不住催促:“快点啊。”

“不见了。”

“啊?”她把视线调了回来,瞪着他,“你……”

他突然出手,两只手指撑着她的眼皮,另一只手在她的眼睑里侧飞快地一蹭——

“好了。”他给她看他指尖上的一粒小小砂砾,表情无辜,“刚才你转动眼球的时候,它藏进了眼睑。”

言下之意,一开始不是他不想帮她剔除异物,是她别开了视线,才让这小东西有了藏匿之所。

“……”唐千鹤怀疑地看着他,总觉得他是故意的,因为不满她把视线移开什么的……才坏心眼地整她一把。

碍于没有证据,她也只能憋屈地说:“谢谢。”

“不客气。”对方毫不心虚地受了,还状似体贴地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当然很好,眼睛里恢复了清静,不过心里却暗涛汹涌。

她是来找他商量船票的事的,但既然他也在找她,那么就让他先说好了。

“我听本说,你之前找过我。”她说,“有事吗?”

他给予了肯定的答复,然后拿出一个空掉的易拉罐,笑容亲切:“麻烦往里面加点你的血。”

又来?唐千鹤果断拒绝:“我下午才给了你!”

他点头:“对。”他微笑的样子像狼外婆,“效果不错,我觉得再有我就能达到ss级了。”

她痛斥他的无耻:“你这是把自己进阶建立在别人的鲜血上!”

“有什么问题吗?天人就是这样的。”

……她确实说了句蠢话。

“……总之我拒绝。”她双手环胸,整个人站成一个“no”字,“‘无偿献血’时间已经结束了,现在我的血液是有偿品,你要喝,拿东西来换。”

“好啊。”修生生含笑,“你想要什么?”

他应得这么爽快,反而让她迟疑了下,正在犹豫是直接提船票的事,还是先说点别的,他却直接把易拉罐推了过来。

她斜睨他,他很自然地说:“先付款,要什么,你慢慢想。”

……他就不怕她等下漫天要价?

畅想了下血换三张船票的好事,心情顿时飞上云霄。不过她也知道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所以只是心里偷偷乐了一下,脸上还是那么淡淡的,接过他手里的易拉罐,往里面注入了的鲜血。

正准备把易拉罐递给他,却忽然注意到了这是“血的终焉”的易拉罐。这么说他刚才在天台上,独自一人喝光了一罐“血的终焉”。

她好奇地看着他:“你不是说你对这种‘伪血’不感兴趣?”

在庆功宴结束后,他问她拿血液时,确实是这么说的。

修生生接过她手里的易拉罐,除了亮得有些过头的瞳仁外,几乎看不出她的血液对他的影响。他神态自若:“确实不喜欢。不过我想印证一些事情。”

印证什么呢?她疑惑地望着他,可他似乎并不打算解释。

唐千鹤看到他将易拉罐凑到唇边,抿了一口,然后微微眯起眼。

唔……好像很好喝的样子。

作为一个优秀的吃货,唐千鹤其实对一件事心怀遗憾:她无法体会自己的血液对天人来说是什么等级的美味。据说天人在品尝高等级的血液的时候,大脑里亮起的神经束,几乎能和性高|潮时相媲美……

只要喝点血就能到天国溜达一圈,这也太幸福了。吃货们表示嫉妒。

如果可以,唐千鹤颇想共享修生生此时的感受。她盯着他的脸,试图通过上面的神情,揣摩着那血给他带来的愉悦感……但看着看着,她开始察觉事情有些不对。

别说“迷醉”了,简直连“愉悦”都称不上,那张脸上除了平静还是平静,顶多再带一点点的“探寻”和“好奇”,唐千鹤莫名地觉得他正置身影楼,观看一部电影的首映式。

若那个易拉罐里的血不是她亲手注入的,她一定以为他现在现在喝着的,只是一瓶货真价实的“血的终焉”。

没来由的,她感到了一丝不安。

她紧紧地注视他,看到那份平静里,逐渐多了一些别的什么……一些让她心中开始发慌的东西。

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你没事吧?”

他没应她,垂着眼,径自又饮了一口……最后一口,易拉罐已经空了。

但已经足够了,那一口血流进他的身体里,给他带来最后一块拼图。

修生生看到了那个死去的女孩,同时感到了无数澎湃的感情,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从每个虚空飞过来,冲进他的大脑、血液、骨髓……

“当哐。”易拉罐掉在地上,滚了个圈。

修生生蹙着眉,阖着眼,听到有人在遥远的地方叫他的名。

……很惶急的样子。

但是他没办法回应那个声音,他正在竭力与那份外来的感情对抗。

第三杯血,补全了三周目所有的画面,也打开了另一个潘多拉魔盒:其他世界的“修生生”的所思所想,全都顺着血的通道涌了过来。

他们的*,他们的欣喜,他们的思念,他们的遗憾,穿过层层时空,汇成一股浩瀚的江河,流向他。

【走开。】他对那条江河说。

它沉默地看着他,不言不语,没再靠近,但也不肯离开。

【我不需要你。】他冷冷地说。

河面晃了晃,涟漪漾开,映出一个又一个画面。

——细雨滴檐,他对唐千鹤伸出手:“既然没什么可去的地方,就一起走吧。”

——第一次向唐千鹤讨要血液,她问他为什么不找酒井兰要,他故意逗她,然后在她炸毛的时候,握住她的手,顺毛安抚:“开玩笑的,其实是因为比较喜欢你的血。”

——她的畏惧担忧写在眼里,却还是同意将血液分给他。他含着她的手指的时候,她在发抖。他不希望她害怕,所以他决定转移她的注意力,他舔了舔那根手指……效果拔群。她不害怕了,看起来很想挠他一爪子。他低低一笑,开始享用成为天人后的第一餐。

——他说要答谢她,然后展开翅膀,带着她飞行。他们飞过桦树林,萤火虫在他们的身侧幽光闪烁;飞过湖泊,月光在湖面上碎成一条银河;飞过白塔,满月悬挂在塔尖,她说那一幕看起来有些冷清,于是他就带她飞得更远了些,远离那座白塔,来到一望无垠的草原。

——他向她告白。被拒绝了。她说她不喜欢他。

她在撒谎,他看出来了。他还看出来,她觉得他那番告白,只是为了让她安心贡献血液,她觉得他并非真心在乎她。

这个傻瓜……以为她的血美味到这个程度吗?让他不惜用自己当诱饵?虽然她的血确实很好吃没错……

可食物这种东西到处都是,但是能让我在战斗的时候屡屡分神的,只有你。

好吧,既然你总爱这么自己吓唬自己,那么我就不点破,再欣赏一阵你纠结的模样好了。而且坦白说……我有点不高兴。

——深夜里,她陷入原因不明的昏迷。他握着她的手,心想,如果她睁开眼,那么就算她一直口是心非下去也没关系,他来迁就她;就算她肯喊他的名字,那么他会斩荆披棘,将她想要的捧到她面前。

——天快亮的时候,他发现她停止了呼吸。

河面平滑如镜,映出女孩子毫无生气的面庞。

【……停止吧。】他背脊挺直,语气中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这些我都知道了。】

在另外两个世界里发生的事,他早已全部知悉,他现在拒绝的是“记忆”里蕴含的感情。

他就是这样的人,即使是另一个时空的自己,也不能让他退让妥协,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必须出自自己的本心——是这个时空的修生生,而不是其它的。

镜子忽然破碎,河面泛起了粼光,似无数闪烁的眼睛,它们注视他,它们在低语……

他听着听着,神情慢慢地有些松动。

它蜿蜒而来,靠近他,这次他没有拒绝,让河流漫过了他的足背,一点点向上……直到没顶。

他在河流里,安静地闭着眼睛。

突然他听到了一声响亮的耳光,接着河流消失了。

他张开眼,看到女孩子紧张的脸。

“你醒了!”她的声音充满欣喜。

修生生沉默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

他撩起眼,瞅向唐千鹤,后者神情一僵,干笑:“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她的一只手还紧紧握着他的手,掌心相抵,他能感到她手心里的湿润,那是她担忧他的证明。

唐千鹤注意到他的视线,立刻缩回了手,若无其事地退开一步。

“总之你没事就好了。”她顿了顿,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你刚刚是不是做梦了?”

他正望着自己的手,闻言淡淡道:“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你梦到什么了?”她的口吻里带了些试探。

修生生抬起眼,凝视她,在她越来越不安的视线里,忽然浅浅一笑。

“唐千鹤,你真的很厉害。”

她明显地僵住了,嘴唇动了动,露出一个垂死挣扎的笑容:“你说什么……”

“弗兰病。”他没给她装傻充愣的机会,“第一个发病的人,叫弗兰。”

她瞳仁里的光抖了抖。

“说你的血喝起来像果子啤的那个人是我。”他按了按额角,自嘲,“我还挺会形容的……”

这次她连嘴唇都开始,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你全都‘想’起来了?”

“嗯,是两个世界的事吧。”他似真似假地感叹,“真不容易,喝了三次血才全部想起来。”

唐千鹤看起来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或许是一个棒槌,直接敲晕更干脆。

但晕过去是不可能的,她大约准备拔腿逃跑了,所以他及时发给她一颗糖:“别担心,我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她睁大了眼,整张脸写满了“不信”。他刚抬起手,她就立刻向后跳出两步,像看到了猎人的野兔。

他笑起来:“这么怕我……你又没做错什么,摆出这么心虚的样子,是在暗示我可以随便欺负你吗?”

她眨了眨眼,过了会儿,露出一个“他说得对耶”的表情,整个人顿时神采飞扬。

这个反应落在修生生眼里,教他又好气又好笑。递给她根竹竿,让她从着火的八楼上下来,结果她很利落地顺杆爬上了外太空,心安理得到这个程度,令人忍不住牙痒痒。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神情不变,继续诱导:“想明白了?那你能站过来一点吗?”

小野兔谨慎地看了他一阵,大约终于确认了他的无害,慢吞吞地问:“干什么?”

“我要进阶了。”

“?!”

“s级进阶到ss级会怎样,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现在觉得,”他晃了晃,“有点晕。”

她飞快地掠过来,扶住他,他舒了口气,将下颔靠在她的肩头。她扶着他坐下,看他十分难受的样子,犹豫了一阵,还是轻声问:“你要不要躺下来?”

他没出声,她抿着唇,先改变了自己的姿势,然后慢慢搬动他的身体,让他侧躺在她的大腿上。

嗯,这大约就是,所谓的“膝枕”。

“现在感觉怎么样?”她问。

“不太好……我睡一会儿。”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微微仰着唇角,“要是本他们找过来,帮我打发掉吧。”

她顿了顿,应下了。

最后一丝残红也湮灭在西面的天空,海明院里亮起了无数浅黄色的灯。

“唐千鹤。”

“嗯。”

“前前后后,你加起来拒绝了我三次。”

“……”她勉力反驳,“后两次不算。”

“好,后两次不算。”他出乎意料的好说话,“现在呢,还会拒绝我吗?”

“……会。”

“呵……真不可爱。”

他们都没再说话。过了会儿,唐千鹤轻声问:“还醒着吗?”

没有回答。

她偏头,看了看男人,看到他合着双眼,呼吸匀长。

睡着了……

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想。

明天就要回中国了,他真是给了她好大一个临行惊喜。

曾经那么不情愿他想起来,但当尘埃落定,摸摸心口,才发现里面好像大部分都是欣喜……

谁也不想被遗忘,尤其不愿意被重要的人遗忘。

关键是血液吗?唐千鹤思忖,那么如果让简妮他们喝下她的血,会有用吗?

不知怎么的,她已经隐隐有了预想。

大约,契机并不相同。

说起来,上一世,他也是唯一一个想起了三周目的人。那时他是异能者,不曾喝过她的血,可他还是想起来了。

“唉,怎么总是你呢……”

语调似是埋怨,可面上却毫无不满之意,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温和柔软。

皎月悬挂在东方,将银辉洒下大地,也洒满了天文馆的天台。

“谢谢你……”

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女音,滑落在夜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