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总之呢,女史们心下暗自算了,有一小半的人,这板子陆陆续续的,怕是拖过了年了!

如此责罚,很容易到了后头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苏浣却让宫正司,编了名册,何人何时打多少板子,上边都是一清二楚的。

时间,苏浣也规定死了——逢二、四、六日在宫正司院中行刑。由她亲自监督。

如此一来,谁还敢动一点心思。

这一日,在宫正司观刑毕,苏浣坐着肩舆出宫回府。走到半道忽让人折返回去,往康枰的居所行去。

宫正身为女官之首,在宫正司内有一个独立的小院落,做为居所。

这些日子以来,小院门口一直有魏王府亲卫把守,就连送饭的内侍都不准进门。

所以,听见有人进来,康枰的眸子瞬间亮了。还以为是要放自己出去了,看清了来人后,登时又黯淡了下来。

“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么!你且等着,将来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不过才能几日的工夫,康枰的神态就老了十岁不止。

她的鬓角原是花白的,现下竟是一片雪白。一直微微上扬的眼角,这会子耷拉着,再没了往日的神彩。

看她这付模样,苏浣不免心酸。

在宫中一辈子,临老来,却是这么个下场。

“康姆姆,只要你肯认罪,殿下仍许告老还乡,安度晚年。”

苏浣是一片好心,却忘了宫人们的秉性——宁可死,也不能认错!

尤其是康枰这种,在宫中熬尽年化的,她们所有的青春、生命,都给了这一片黄瓦红墙,守着头顶上四四方方的一片天,过了一天又一天。

支撑她们的,就是身为女官那一点虚无缥缈的荣耀。

若连这一点都没有了,那么,这一生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认罪?”康枰线条生硬的嘴角,挑出抹苦笑,“我劝司正,歇了这份心思吧。你有实证,只管拿我问罪。若没有实证,司正就请回吧。”

“姆姆又何必如此执着,”苏浣轻叹着,将一份账册放到康枰手边,在她身边坐下,轻言细语,“我若没有实证,怎么敢登姆姆的门。姆姆的所作所为,我也理解。年少入宫,辛劳一世,什么都没挣下。无子无女,无依无靠,不弄些钱,如何养老?羊肠夹道的安乐堂,那是人住的地方么。”

“苏司正也知道羊肠夹道?”

苏浣,正是风光的时候,难道还去安乐堂看过。尤其是羊肠夹道这个名字,本是掖庭内逼仄的一条宫巷,也没有名字,因着狭仄,故名羊肠夹道。

“殿下既委我暂理宫务,我自然要四处看看的。”苏浣道,“姆姆,你在宫中一辈子,也该享享福了。”

苏浣将一份地契并三千贯的宝钞堆在康枰面前,“只要姆姆肯认罪,我绝不深究,而这些,也足以让姆姆安度晚年了。”

康枰越来越看不懂苏浣了,她原以为苏浣是想办了自己,好立威。

可现下看来,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在宫中日久,小心谨慎几乎成了本能,哪里能这么轻易的就信了人,瞥了手边的物事,眸中的戒备越加的浓重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浣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她也不会信的。站起了身,淡淡道,“我给姆姆三天的时间,三天后,姆姆仍旧坚持如故,那么我也帮不了姆姆了。”

言毕,折身离去。

苏浣坐在肩舆上渐行渐远,不一时,那小小的院便被远远的抛在了身后,最终淹没于一片明黄朱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