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二百三十二、易水寒、西风晚(1/1)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背对而立,任冷风撩拨着彼此的发丝,深绿的草地上溅出朵朵血色的红梅,云色淡如烟,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唱着挽歌。

咚地一声,未央半跪于地,用断剑支撑着身体,墨丝乱舞,遮住大半张桃花面,温热的血不断从胸口的窟窿处喷涌出,绯衣染的更红了。

人生似梦,宛如浮梦,生命有时似乎脆弱的不堪,红唇勾起自嘲的弧度,这剑果然是好剑,可当目光扫向不远处躺在草地上若熟睡的人儿,唇角的笑容微僵。

娘子,其实我不喜欢说对不起的,可这次,好像不得不……

雪落清冷的凤眸不起一丝波澜,扫了一眼,手中的冷剑,血染剑锋,殷红的血顺着刀尖滴落,没入草丛中。

手一松,滴血的冷剑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才收回视线,垂眸察看了一下伤势,一把断剑不偏不斜插在心口。

可他眼中依旧冷冷清清,无悲无喜,伸手抽出断剑,伤口却没再流一滴血,反而以惊人速度愈合。

随手把断剑往湖里扔,噗通一声,溅起无数带血的水花。

未央忍着胸口翻滚的剧烈疼痛,紧抿带血的红唇,桃花眼散发着执着的光芒,手脚并用朝心爱的人儿爬起。

爬过的草地上都染上一层妖冶的血渍,在流失的不止是那温热的鲜血,还有那曾经旺盛的生命力。

可未央顾不得那么多,只顾着离心爱的人儿更近些。

雪落的白衣不知何时又恢复为最初的纤尘不染,更没一丝血迹,徐徐朝睡在草地上的人儿走去,清冷的面部线条柔和了些。

未央艰难地爬到梨儿身旁,呼吸沉重,大口喘着气。可目光一直凝望着自家娘子的睡颜,抬手想抚上那泛粉的脸颊,却发现掌心染满血迹。

犹豫间,雪落却不发一言将梨儿抱起,冷冷地看着未央,居高临下道:“我不许你再碰她。”

“可……可哥哥不是你把她送到我身边的?”未央目不转睛地望着雪落,桃花眼灼灼道。

一听这话,雪落眼里闪过一丝痛楚,若海上的烟波,看不真切。

“那只是曾经。”雪落不再看未央。目光落在怀中人儿清丽祥和的面容上,轻声道。

“哥哥,能让……让我再看一眼我家……家娘子吗?”未央艰难地祈求道。桃花眼里满是希冀。

“不行。”雪落一口回绝,不留一丝余地。

“求……求你了,就一眼。”未央不停喘气哀求道,用尽最后的力气伸手扯住雪落的衣袍。

雪落抱稳梨儿,清冷地扫了未央一眼。腾出一只手,抽回衣袍,退了几步。

未央看着空空如也的手,眼里终于露出了绝望之色,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头失去了支撑。砰地一声叩在草地上,红唇开合:哥哥,这是为何呢?为何……

雪落抱紧怀中的人儿。凤眸里看不任何情绪,见未央的眼神慢慢涣散,桃花眼失去了曾经的流光溢彩,才开口道:“因为你不配。”话一出口,眼底凝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手一挥。湖面幽深的水朝堤岸上蔓延,席卷了这一大片草地灌木。雪落抱着梨儿,点地,悬浮于空中,看着未央的身体被卷入湖中,咕隆咕隆,慢慢沉入水中。

凤眸望着湖面上那晕染开的血水,眉峰聚拢,便连带梨儿消失在这暖冷交替的天地。

枯木纵横,杂草丛生,倒塌的青瓦白墙,一座荒凉而破败的村落,即使有阳光照着,可这暖意也仍旧照不到心底。

一小厮打扮的少年站在村头,看着村里唯一进来的路,脖子伸长的望去,小声嘀咕道:“少爷怎么还不回来啊!都好几天了。”

“远衡,远衡……”远处传来蝶儿的喊声。

远衡招手应道:“回来了。”说着顺着小路埋头朝回走去。

边走顺手扯了把杂草,自言自语道:“真不知少爷怎么想的,把京城的府邸卖了,跑到这荒凉的村落隐居,更无奈的是这里一户人家也没有,想找个人说话也难。”

走了一会儿,看到茅庐周围婆娑摇曳的墨竹,远衡的脸上才有了些笑容。

蝶儿端着刚炒的青菜从厨房出来,见远衡傻笑着望着茅庐后面的墨竹,开口道:“远衡,你伤好完了?”

远衡回过神,笑道:“这是自然,我身体好着呢!”说着用手拍了拍心口,证明自己的伤好完了。

蝶儿把菜端上桌,摆好碗筷道:“那就好,我们吃饭吧!”

远衡扫了一眼桌上的几盘素菜,苦着脸道:“蝶儿,就没点别的菜?我想吃肉啊!”

蝶儿抽开板凳,坐下,拿碗盛饭,看着远衡道:“这荒郊野林的,除了素菜,别的,都没有,你实在想吃,可以自己去打猎。”

“可你前天不才到外面买了几只鸡鸭,还有鸽子。”远衡指着院子里欢腾放养的鸡鸭道。

“这些是我买回来喂养的。”蝶儿脸不红心不跳道。

“还是可以吃阿。”远衡不死心,默默坐到桌旁添饭道。

蝶儿端着碗,用筷子夹起白菜,看了远衡一眼道:“那些都是给少爷准备的。”

得到了这个伤人的答案,远衡不再说话,端起碗猛吞咽白饭。蝶儿见状,给远衡夹起一些冒着热气的青菜道;“如果你不晕血,自己把鸡打理出来,我也可以给你做红烧鸡。”

远衡立马放下碗筷,眼睛闪亮道:“真的?”蝶儿点了点头。可一想到血,远衡的豪情就消了一半,不由幽幽叹了口气道:“我还是老实吃素吧!”

蝶儿没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吃饭,思绪正有些游离,便听远衡在旁边冒出一句:蝶儿,我怎么觉得你变了呢?

遥了摇头继续吃饭。远衡用手挡着那几盘素菜,看着蝶儿道:“那天小白和你出去后。怎么一个人回来?”

蝶儿避开远衡的视线,放下筷子道:“我吃饱了,你慢慢吃。”

远衡赶忙拉住蝶儿的衣袖继续追问道:“他到底有什么事阿?照理说,他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

蝶儿想抽回衣袖,怎奈远衡抓的紧,再扯,这衣袖恐怕要坏了,僵持了一会儿,秀丽的面容上有了微恙,还是平静的回答道:“他死了。”

“怎么会?”远衡不由提高了声音。激动地站起身道。

“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他告诉我他要离开,我说别走,可他还是化作了萤火。消失的无影无踪,你让我怎么办?连尸体都不留给我,这便是我的哥哥,我的亲哥哥,那年离开了我。而今又再次离开了我……”话说到这里,蝶儿早已泣不成声,身体一直发抖,指尖扣入皮肉中,殷红的血珠渗出。

远衡满脸震惊,继而一脸悲戚。一个大活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看着蝶儿悲泣的模样,伸手拍着她的肩膀,眼眶略红道:“别哭了。小白一定不愿你这样。”

蝶儿用手抹干眼泪,鼻尖微红道:“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哭。”

空气中似乎浮动着腥甜味,远衡无意扫到蝶儿滴血的手腕,阿。血?

嘭的一声,便见远衡晕倒在地。蝶儿无奈瞥一下手腕上的血珠,正准备弯身把远衡扶进屋。

这时,院前响起清冷的声音:蝶,把远衡拍醒。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蝶儿手上的动作一顿,眼里晃过欣喜之色,依照吩咐,轻拍远衡的脸颊道:“醒醒,醒醒,少爷回来了。”

一听到少爷两字,原本晕过去的远衡一个鲤鱼打滚跳起来道:“少爷在哪里阿?哪里阿?”话音一落,对上那一双清冷的眼眸,只想面壁思过。

蝶儿看着雪落怀里抱着的人,眸色复杂。

“少爷,你把小姐带回来了,那未央少爷呢?”远衡快言快语道。

雪落冷冷地看了远衡一眼,没有说话,径直抱着梨儿进房。

蝶儿睨了远衡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跟了上去,远衡挠了挠头,有些苦恼,难道又说错话了?

“蝶,熬一碗清粥。”屋内传来雪落清冷的声音。

“是,少爷。”蝶儿恭敬应声道,转身收拾碗筷去厨房。

远衡站在房门外,正思索该不该出声,又听少爷吩咐道:远衡,去烧几桶洗澡水。

“好的。”

对门挂着一幅颇有意境的水墨画,旁边是一扇竹窗,挨着窗,放了一小巧别致的桌案,上面文房四宝皆备有,再朝里面走,摆放有一张不大不小的床,四周挂着雪帐,旁边还有一精致的梨花屏风。

雪落动作轻柔地将怀中人儿放于床铺,弯身替她脱下绣鞋,再盖上被褥,动作熟练。

静静凝望着那张清丽绝伦的面容,凤眸里终于有了暖意,可不经意却扫到那细白脖子上的点点红印记,眸色变了又变。

终于压住心里的异样,转身离开,回自己的卧房。

厨房内,蝶儿舀了小半碗米,拿着瓢,走到灶台舀水淘米,啪啪啪,听到外面有响动,探出身一看,原来是远衡在砍柴。

远衡双手举着斧头,向圆木材劈去,见蝶儿在看自己,笑了笑问道:“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蝶儿收回视线,继续埋头做事。

铮的一声,激昂的琴音从茅屋传来,在空气中荡涤开,若从九天飞流下来银瀑,奔腾不息,直下万丈,激流勇进,又若辽阔海面上翻腾的巨浪,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