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那天秦冽走后,孟浮生以照顾妻子为由闭门谢客,他们的小院子再次恢复了宁静。

阿璃闲来无事就在院子里堆雪人玩儿,雪地够厚,滚了一个巨大的雪球一点不见脏,就是累的够呛。她把大雪球推到木槿花树下面喘了两口气,忽然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

“姐姐,我也要玩儿。”

突然冒出来的稚嫩童声吓了阿璃一跳,寻着声音看去,见一个小男孩儿挂在院墙上。

他们租的这座两进的宅子和隔壁的宅子都是房东的,故而两家是一墙之隔。此时那个小家伙一只脚在隔壁家的院墙里,一只脚荡漾在阿璃家的院子里,小小的手撑在院墙上,挪着小屁|股,晃悠悠的身子仿佛随时会摔下来。

把阿璃看得心惊胆战,“你、你你别动啊,我抱你下来。”

阿璃飞快跑进屋里拿了一张凳子,踩着凳子把小孩子从墙头抱下来。

看身高大概四五岁的样子,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是怎么爬上墙头的,他的父母呢,怎么不看着他点儿。

“小家伙,你怎么爬到墙头的,你爹娘呢?”

白胖嘟嘟的小家伙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看着特别可爱乖巧。

“我爬梯子,爹娘不在,姐姐跟我玩好不好,我也要滚雪球。”说着他挥舞着肉肉的小手臂去够树下的大雪球。

阿璃担心小家伙的爹娘找不到他会着急,高声喊清墨。

清墨听到声音匆匆赶来,却见树下一个白胖的小孩子在玩雪球。

“夫人,这孩子是?”

阿璃指了指隔壁,“应该是隔壁家的小孩,爬到了墙头上,我把他抱了下来,你去和人家说一声,别回头找不到孩子着急。”

清墨点头,出门去。

书房里,听见声音的孟浮生走出来,四五岁的小孩子,白嫩可爱,看着很讨喜。但在目光触及他手上的一串木珠子时孟浮生愣了一下。

阿璃余光看到孟浮生,他正低着头,手里的书一下一下拍在掌心上,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文人墨客貌似总是感悟良多,阿璃没去打扰他,跟胖乎乎的小家伙一起堆雪人。

“小家伙,会堆雪人吗?”

小家伙困惑地摇摇头,毛绒帽子上的两个小圆球随着他的动作荡来荡去,真可爱。阿璃忍不住想要摸一下他肉肉的小脑袋,瞥到手上的雪渣子讪讪的收回来。

“不会没关系,姐教你。那个大的是身子,我们现在来做脑袋,先搓一个小团子,然后在雪地上滚,滚到这么大的时候就可以了。”说着阿璃比划了一下。

堆好了雪人,阿璃还拿出一块红色的布用作雪人的围巾,摘下自己头上的帽子给雪人戴。冷冰冰的雪人一下子多了些灵气,就是丑了点傻了点儿。阿璃看着兀自笑了,小家伙也跟着笑。第一次堆雪人他新奇的很,小手总是时不时去摸一下。

“小家伙,要不要来打雪仗吗?”

小家伙高兴的连连点头。

站在走廊下许久的孟浮生突然开口,“阿璃,小孩子玩雪易着凉,清墨,时候不早了,送这孩子回家吧。”

小家伙还想玩一会儿,正欲和阿璃撒娇,对上了孟浮生清冷的双眼,瘪着嘴巴不敢说话,默默地由清墨牵走。别看他四五岁,但是察言观色的本事比阿璃还要高几个段位。

清墨将小孩交给隔壁的一个中年男子手里,他瞄了一眼院子,惊叹这家人真有钱,不大的院子修整的真真漂亮。

如果他听到那位中年男子叫小孩子“殿下”,恐怕他就不是惊叹而是惊愕了。

小家伙也就是当朝皇长孙楚言瑾,此时板着一张脸回禀他的父王当朝太子楚晏。

楚晏刚过而立之年,下巴上续了胡子,想问题的时候,他习惯摩挲着胡子。

书房中安静一片,良久,楚晏问那位中年男子,“张贺,你说孟浮生是不是觉察出了什么?”

张贺道:“殿下,孟浮生若是觉察出来不更好吗,他是聪明人肯定站在我们这边,若能说服他老师衡阳子出山就更好了。”

楚晏横了他一眼,“有你想得这么简单的话,孤还需要大费周章吗?还有,请衡阳子出山?连父皇当年都铩羽而归,你以为孤或者是老二能请动,谁知道他现在窝在哪座不知名的山上,就是孟浮生出了山都不一定还能再找得到衡阳子,你可真会想。”

张贺摸了摸鼻子,讪笑两声。

楚晏叹了口气,对这个遛鸟斗鸡的小舅子,他是不能抱太大的期望的。转而看向自己的儿子,“言瑾,你觉得孟浮生的那位妻子如何?”

楚言瑾歪了下脑袋,认真说:“孟曲氏很和善。”

此时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和刚才卖萌的小家伙判若两人。果然皇室出品就是不一样。

楚晏又在摩挲下巴上的胡子,张贺见他老半天不说话,急了,“殿下,孟浮生的妻子可是曲家的人,曲家坚定的站在那位身后,要是孟氏吹吹枕头风,把孟浮生吹到那边去,怎么忙活半天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啊。”

“你这话说的倒是有点儿道理,不过,既然他们拒绝了曲家的邀请,应该也是变相表明了态度吧。”

张贺看楚晏不着急的模样,他更着急了,“殿下,秦冽那里不也没请到人,要我说要么把人绑回去,要么金银美女送过去,就不信他不动心。”

“莽夫!”对这个耿直的小舅子,要不是他长得确实像张家人,他都得怀疑他是不是张家的种。

“孤看你这脑子就是个摆设,还不如言瑾呢。行了,你就在这儿照顾好言瑾就行了,其他的你别管了。”他是脑子抽了,才会和张贺说这些。

“言瑾,今天只是刚开始,明天你继续去隔壁,多和孟氏接近,知道吗?”

楚言瑾点头,“知道了,父王。”想到树下的大雪人,他眼睛亮亮的。

其实,再聪明也还是个孩子。

楚晏没有多待,交代了一番就裹上披风回东宫。

外表看似普通的青布马车,内里却大有乾坤。楚晏靠在车壁上,闭目思索。孟浮生能让衡阳子说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样的话,其才情又得王太师肯定,这样的人物若是不能囊括到他的麾下当真可惜。若被老二得了去······

楚晏眼眸中一道精光一闪而过,突然对外面扮作车夫的护卫说:“转道去秦府。”

***

另一边,小院中,孟浮生如楚晏猜想确实有所怀疑。楚言瑾虽然穿着普通,但是手上的檀香佛珠串不是普通人家会有的东西,再者他虽然年岁尚小,但是举止有度,明显是大家族出身。一个大家族的孩子突然出现在隔壁的院子里,这由不得他不想得多一点。尤其在清墨回来后,说那户人家的院子修得多么精致好看,他心中想得更多。

他师从衡阳子,从他踏进科举这条路时就清楚知道自己选择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他跟师傅不一样,师傅经历前朝政败,对朝廷失去信心,誓言此生绝不再入朝堂。而他生于乡野,明白百姓的苦楚,要想改变,只有权力!

阿璃见孟浮生又在发呆,没说话,默默地去炭盆里添了一根碳。天未黑透,这会儿睡还太早,阿璃便倚在榻上看书。

时间轻轻流淌,当孟浮生在心中将京城的局势又推演了一遍,起身准备入睡时,脚步一顿,目光落在榻上。

不知何时,阿璃已经睡去,手里拿着一本《南国游记》,灯火的光芒给她镀上一层光,温馨宁静。他那被朝堂波云诡谲的局势搅得不宁的心,忽然安静了下来。

嘴边噙一抹笑,轻手轻脚把她抱上床,脱去鞋袜。凝视着她的睡颜,听着她绵长的呼吸,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舒服在心里蔓延,渐渐地他的眼皮沉重起来,也进入了梦乡。

***

早晨,阿璃醒来时,发现孟浮生还没有醒,感受到一股冷风,阿璃悄悄往他怀里钻了钻,在温热的气息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再次入睡。

被阿璃以为未醒的孟浮生轻轻睁开一双眼睛,眼眸中尽是宠溺的柔情,伸手帮她拉了拉背后的被子,闭上眼睛准备再养会儿神。

可惜,一道声音打破了卧室的美好。

“公子,隔壁那家的小公子来了。”

清墨本不想大清早的打扰自己公子和夫人,可是那隔壁的小家伙实在是难缠,精的跟什么是的。怎么说也说不通,哄孩子的话到了他这儿一点用处都没有。

孟浮生眼中的笑意顿失,片刻后,站在小家伙面前。

“还不知小公子姓甚名谁?”

楚言瑾恭敬道:“姓严名瑾。”

孟浮生淡笑,严?京城的世家里并无严这一姓,倒是大楚皇室孙子辈的正好是“言”字辈,名字后缀一瑾字的是太子长子,看来这小家伙是谁不言而喻了。

这名字起的是故意的呢,还是低估了他的才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