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小丸子?

植擎天已走的脚步立即一顿,倏地转过身来,眼神瞬间痴征起来。

是她!

丁雪寻起身朝那位救了小丸子,头也不回就走的男子道谢,“多谢公子……”

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整个人怔住了,再也发不出一个字。

是植擎天!

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两人隔街深情相望,眼里只剩下彼此。

整整九个月没有再见他了!

植擎天的两鬓,竟然全白了么?才九个月不见,二十不到的植擎天竟早发华发,两鬓已经发白了。

丁雪寻强忍着泪意,不让它落下来。

整整九个月没有再见她了!

她过得不好!很不好!不然为何瘦了那么多?那个人都死了,她为何要把自己折腾得这么瘦?

植擎天只感到心中阵阵的痛楚如潮水般涌过来,他强压下心中的疼痛,不让它在脸上显露出分毫来。

“姨母,那个叔叔是谁?”小丸子扯扯丁雪寻的衣角,睁大眼睛问道,小孩子忘事特别快,已经完全忘记几面之缘的植擎天了。

“一个陌生人而已。”丁雪寻俯下身去抱起小丸子,“我们走!”

陌生人!

她竟视他如陌路!

植擎天脸色顿时一白,心里狠狠一痛,眼里流光溢彩的万丈光芒瞬间暗淡无色。

兰拂晓默默走过去抱过小丸子,不赞同地看了一眼丁雪寻,低低唤了声:“姐姐!”

染阿大早赶来了,小姐口中陌生人这三个字一出,他的身子立即哆嗦一下。

一句话陌生人,是对掌门最大的伤害。

“寻儿!”植擎天再也忍不住,从街对面飞身过来握住她的双肩,声音低沉悲伤,眼里全是哀求之色。“寻儿,跟我回去!”

“我与植掌门已无瓜葛,请植掌门自重!”丁雪寻咬着唇冷冷道,目光也清冷地望过去,“也请植掌门唤我丁姑娘。”

“寻儿。跟我回去。我无法忘记你。我做不到……”植擎天喃喃低语,将头埋在丁雪寻肩上,眉宇间尽是痛楚之色。

丁雪寻立即冷了脸。“那是植掌门的事,我已经将一切忘得干干净净了。请植掌门让路。”

植擎天却猛地拉她入怀,紧紧地搂着不放,低头去搜寻她的樱唇。

在那次离去之后,他下了狠心从此绝情弃爱,发誓不再见不再想绝情绝义的丁雪寻,在抑制了九个月的思念后,想不到街上的一次偶遇打碎了九个月来的苦苦支撑,在她面前。他所有的决心所有的誓言都是徒劳,他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心。

丁雪寻双齿狠狠一闭,就将植擎天的唇咬破了,鲜血直涌了出来,她忙趁着这当儿推开他。

丁雪寻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狠狠瞪着他道:“你再敢当街轻薄于我。我一定会让你尝尝丁氏防狼十八式的滋味!”

说毕,绝然离去,有两滴泪在转身的那一刻飘落而下。

植擎天绝望地看着那个倩影飘然而去,痛苦地摇头,他都做了什么?

他是疯了。他一定是疯了,才会这样对她!

“掌门!”站在他身后的染阿大轻唤一声。

植擎天看向染阿大,忽的很羡慕染阿大,至少染阿大可以日日陪伴在她身边,而他却不能。

植擎天涩声道:“好好照顾她!”

“是,属下明白。”染阿大轻叹一声,正要琢磨着如何安慰植擎天时,眼前人影一晃,植擎天已经不见了。

街中一间茶楼的包间上,正坐着一对男女,透过窗户将这一幕瞧得清清楚楚。

男子叹道:“宛之,你都看到了吧,植擎天对那个女人仍未忘情,他既对你无意,你还是死心吧。”

这叹息的男子正是杨家大爷,女子就是扬言非君不嫁的杨家三小姐。

杨宛之低头不语,心中却暗恨,差点就咬碎了一口银牙,都是丁雪寻那个弃妇,占据植擎天的心,才会令植擎天弃她如敝履。

那个弃妇有什么好?她哪点比不过她?论姿色,她有沉鱼落雁之色,胜丁雪寻十倍不止,杨宛之对自己的美貌是十分自信。论才干,她才名远播,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丁雪寻听说连女红也不会,就会折腾几个孩子的玩意儿,那些孩子就是除了吃就是睡的白痴儿,可见丁雪寻的才能也高到哪里去了!论门第出身,她血统尊贵,她的祖父在大明时期就位及三公,投清后依然位极人臣。而丁雪寻,不过是罪臣之后。凭什么丁雪寻要霸着植擎天不放?

杨宛之一声不吭,眼里却有愤愤之色。杨大爷不禁皱了眉头,“宛之,为兄的话你可有听进去了?”

“大哥,我不甘心!凭什么那个弃妇都走了,还要占着植擎天的心?凭什么我连一个杀手出身的植擎天也拿不来?我不甘,我不要嫁给那些满人。丁雪寻那个弃妇,我是不会放过她的。”

杨大爷骇了一大跳,忙道:“宛之,你不要乱来!植擎天对丁雪寻未忘情,你与她作对就是与植擎天作对,与植擎天作对就是死路一条。”

杨宛之想到那日寒冷残忍的植擎天,心里不由得一阵畏惧。

杨大爷却十分了解妹妹的性子,不得厉声警告道:“宛之,你千万别乱来!别到头来为了你一个,搭上整个杨氏家族。”

杨宛之不以为然道:“大哥,那植擎天不过就是有钱些,你何必畏惧他?我们爷爷在大清位及人臣……”

杨大爷拧起眉头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喝道:“你胡说什么?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这植擎天名下的产业,看似不起眼,却盘根错节,捏着大清的民生命脉,他那些产业壮大起来,就是半壁江山也不为过。这天下略有见识的人都不敢小觑植擎天,连清帝都礼敬他三分,你可有听懂?”

杨宛之大吃一惊,终于明白长辈们为何要将她嫁给植擎天了。

“大哥,这样的人,大清哪能容他?”杨宛之并不是深闺中只懂绣花弄琴的大家闺秀,也略有几分见识。

杨大爷冷笑道:“大清入主中原,百废待举,哪里抽得出精力来管制冷血门?等到大清有精力来管冷血门的时候,植擎天早已成火候,将实力转移到暗处,大清要动,便动一发而牵动全身,最终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况且这植擎天行事老练,表面并没有触犯到皇家威严,却又暗中通过各行各业牵制皇家,这正是他的精明之处。”

可惜丁雪寻不在场,否则一定会将杨大爷引为知己。她为冷血门创立商业渠道时,确实考虑过通过各行各业来牵制大清的经济命脉,并将经营的时间定到康熙削藩之前。这些看似只是赚钱的普通行业,其实与大清的经济发展息息相关,大清政府若要铲除冷血门,也得付出元气大伤的代价。

杨宛之暗暗吃惊,心中对植擎天却是更加倾慕了。

那日相见之下,杨宛之确实被植擎天的寒冷粗暴吓得退缩了,本来对植擎天的心有所动摇,不想杨大爷所描述的冷血门一番美好前景,又坚定她的信心。

杨大爷又道:“听说这些产业都是丁雪寻那个女人一手创造起来的,这样一个女子,就冲这份缜密的心思,千万个男儿都不及。宛之,你懂了吗?你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还是放弃吧,安安心心嫁个满人贵族,做个富贵闲人。”

杨宛之冷笑道:“大哥,你说是那个弃妇创下的功劳,我倒不信了,我可看不出她有这个能耐。”

杨大爷叹息道:“宛之,你知道那个女人开的喜洋洋玩具店一个月的收益是多少吗?她一个月的收入,足够我们杨家这一大家子一年的开支了。”

杨宛之吃惊道:“就凭那几个破玩意儿?”

杨大爷道:“破玩意儿?你可知道其中的暴利?有多少商家争相仿造,都造不出来呢!”

杨宛之也不笨,冷笑道:“这些商家也真蠢,高价收买哪些给她制造的人不就行了吗?”

杨大爷摇头道:“这就是那个女子的聪明之处。那些玩具不同的零件都是找不同的作坊师傅制作,再找不同的人组装,几乎全城的手艺师傅与她都有合作,有哪个商家有这么大手笔,收买全城的师傅去制作一个玩具?就算收买了,人家也未必肯说,听说这个女人还与人家签了什么保密协议,若有泄漏出去,得双倍赔她的损失。”

杨宛之这回是真正瞠目结舌,她还真把那个弃妇想得太简单了。可那又如何?那个弃妇已经离开植擎天了,从此植擎天就是她的了。

小丸子差点出事,又被植擎天这一搅,大家各怀心事没有心情再玩,只好打道回府。

丁雪寻回到房中,这才关起门来痛哭一场。

相爱容易,相忘难!

那段刻骨铭心的爱,她这个性子洒脱的人都难以忘怀,更何况是情根深种、性子偏激又固执的植擎天?

每每想起植擎天全白的两鬓,一颗心便忍不住痛得缩成一团。

或许她真的错了。

丁雪寻的一颗心开始有些动摇了,可一想到自己终生不育,便又坚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