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五月中旬,太阳带了些火气赶着忙碌的人们回家避暑,几位歇息的农人坐在树荫底下闲聊,一队人马急驰而过,带起尘土飞扬。

“这是谁家的人呀,好生厉害呀,大热天的也不知歇息!”

“看着不像是平常人家的,你自己瞅瞅光骑马的都有六个呢,个个虎背熊腰,车里肯定坐着了不起的人物!”农家人稀罕的目送马车远去,自己一介平民能近距离看到贵族子弟那是何等的荣耀啊!

帘子前后晃荡,里面的人面无表情眼含悲伤,神情落寞的望着马车帘子,手里紧紧的抱着一个坛子。他成功的报复了,得到了想要的荣耀跟富贵,拿到了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可他现在只感觉无尽的伤痛跟悔恨,钝钝的痛啃食着心房,他感觉自己掉进了冰窟陷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少爷——老爷…没…错,他,一直…不知情,你…原谅,原谅他。贤宇——不要再犯错了,我…一直…都把你当做亲生儿子,不希望你掉进阴谋诡计里,这是夫人死前的愿望,现在我也这么希望——替我——呃呕——好好照顾他们四个……”

他想起秦老爷子死前的遗言,一把抱紧了怀里的坛子,嘴里发出歇斯底里的低吼,眼睛的里的冰冷被无尽的伤痛所替代!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所有对自己好的人都要以这种决绝的方式离开,他恨他怒他痛,可是什么都不能改变。

何妞妞从杂货铺子出来,一脸的失望,姬无月介绍的那位游商早就出商队了,这会儿都不知到了哪国地界,一阵唉声叹气,看样子只能等明年了。垂头丧气的游走在大街上。到处人来人往,何丫丫被送到了城东的女院鸢鸢也跟着去了,何小弟恢复了学院课程,白日里平平静静的宅子让她感觉无比的孤独,走着走着,忽闻前面铺面里吵吵闹闹,四周围满了人。

“小姐,里面人多。我们回家吧!”冬琴蹙着眉,对凑热闹的事不感冒。

何妞妞正闲得发慌,哪能错过这等好事,立刻精神抖擞大马金到的“杀”了进去。“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冬琴只听得一句话,身边哪里还有人影。

“…我先来的!”

“哼,我给了银子!”

里头两个年岁相差不大的姑娘抢着什么东西争执不休,何妞妞冲进最里面找个眼界开阔的地方站好,往店面里面扫了扫。忽然感觉这地方有些眼熟。

“二位小姐,小店里还有其他物件,要不你们再看看!”老板从货柜边走出,何妞妞眼睛突的睁大了几分,要说起来自己和这地方还有一段不开心的记忆呢!圆圆肥肥的脑袋一双老鼠眼,那老板不是当初供庄庄销络子的首饰店老板还能是谁!这脑满肠肥的家伙,似乎最近日子过得不错嘛,身上的肥肉又重了几斤。

“我爹是这方知州,识趣的把钗子交出来!”再听这声音好耳熟啊,抬眼看去。呃。好家伙她不是当初的那位刁蛮千金么!刁蛮任性目中无人张扬跋扈原是有个当知州的老爸呀!何妞妞不屑的冷哼哼,她一向痛恨没自知之明的富二代。

“你爹是知州,我爹还是白常司太尉呢!”另一位姑娘将手里的钗子攥得死死的,两眼一瞪,颇有些活泼俏皮的味道。

姚千金见对方不松口,而自己今日心情不好出门没带人,只能恶狠狠的说:“好。你有本事就别走!”讲完愤愤的走了出去。另一位姑娘直接把钗子往头上一别,看也不看离去的那人,又挑了几件首饰乐滋滋的给了银子走了。

何妞妞笑了笑,觉着后面那位姑娘是个有趣的人,四周人群散开,冬琴赶紧跟上何妞妞,两个人晃晃悠悠的到了宅子,门口停着一辆不认识的马车。三子在门边转来转去,见何妞妞回来。撒开脚跑到她跟前。

“主子,你可算回了!”三子有些激动。“秦公子回来了!”

“秦公子,哪个?”何妞妞一时没弄明白,侧着脑袋问。

三子焦急的一拍手。“哎呦——我的好主子诶,你咋的连自己的舅舅也弄不清了哦!”

“你不会说的是秦贤宇那厮吧?”何妞妞眉毛一挑。

三子立即点头,口里的话没来得急出口,何妞妞已经一阵风卷了进去。噔噔噔!一路上只听得脚步声进了屋子再噼里啪啦的上了楼梯,又一阵吧嗒吧嗒,随着“嘭”的一声响,所有的声音都归于宁静。何妞妞两手叉腰横眉竖目的扫了熟悉的屋子一圈,最终定格在角落里静坐的身子上,人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人,只是看到他的一瞬间,何妞妞呼吸一滞,那种漫无边际的沉重压抑感让她熄灭了一半的怒火。

“你…舍得回来了!”所有的话到嘴边凝成了这一句。她心里其实没有多气,她只是为他卷走她的银子感到不痛快,何妞妞如此给自己台阶下。

没有回应,秦贤宇眯了眯眼,有些不适应突然的光亮,看着何妞妞长高了不少的个子久久没有言语。

何妞妞心头忽然一痛,预感到有不好的事发生了,但她没时间去想,这一刻好希望小舅舅能恢复往日的神情,哪怕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坨脸也好过他没精打采目无聚焦。她走过去一拳打在他胸口,用了自己十成的力气。

“干嘛呀!装死啊!别忘了欠我的银子,要死也把银子还了再死!”

秦贤宇抬起眼皮,望着何妞妞怒气冲冲的样子,忽然长臂一伸将她揽进了怀里。何妞妞没反映过来,人已经撞进他怀里,闻着熟悉的墨香味,她没来由的跟着悲伤了。挣了两下,秦贤宇不禁没有放手还抱得更用力了。

“别走,不要扔下我!”秦贤宇的声音闷痛的传出,像经历了无尽的沧桑和凄凉。何妞妞下意识的软了身子仍由他抱着。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虽然在努力的活下去,却常常在午夜梦回时泪湿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