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沈虢不敢置信般瞪大了双眼,失去手腕的双臂平平伸直着,若是那上面还有双掌的话,只怕现在早已铁指如勾,狠狠扼断了沈殊的脖颈。

沈殊的眼中不带丝毫感情,只松了手,看着沈虢睁大着双眼慢慢躺倒在尘埃中,最终闭上了双眼。

杨羡游飞快地上前一步探了探沈虢的气息,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又看了看沈殊,担心的说道:“殊儿,你没事吧?”

此刻的沈殊,仿佛已完全失去浑身的生气一般,面色苍白如纸,也不说话,转过身子缓缓朝前走去。

只是还没走出三五步,忽然面上显露出痛楚之色,身子晃了几晃,就倒在了地上。

杨羡游轻轻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蹲下,看着他仿佛轻轻一触碰就要碎掉的脸庞,低声说道:“殊儿,何必这么逞强呢?”

他转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沈虢,微不可查的皱眉,又沉吟片刻,忽然从袖筒里掏出一只黑色的铁哨,放在口中吹了一下。

顿时一声尖锐的哨音从那黑哨中发出,杨羡游连吹了三次,然后收好黑哨,俯身将沈殊轻轻抱了起来。

刚抱起沈殊,几个身穿青衣,脸上却带了一个白色兽头面具的怪人便出现在他身边。

一见到杨羡游立即跪在地上说道:“公子有何吩咐?”

杨羡游只淡声说道:“果然还是你们几个跟着,有马吗?”

其中一人说道:“有,就在一里外的林子中拴着。”

杨羡游点点头,对那几人说道:“那边地上有一个浑身罩着斗篷的人,你们把他带上,送到老宅去,我晚点自会过去。”

那几人恭恭敬敬的说道:“是。”

杨羡游不再说什么,只抱着沈殊离去。

等到沈殊缓缓醒来时,发现已经躺在了相府,自己的床上。

沈红尘坐在床边,一只手按着他的脉搏,正在为他号脉。

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见到沈殊醒了,只轻声说道:“少主,你已经昏迷了两日了,是杨公子带你回来的。期间皇上曾来过。”

沈殊瞥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沈红尘依然面无表情,“实话实说罢了。”

沈殊扯了扯唇角,跟红尘理论实在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情。

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头有些晕,闭着眼歇息了一阵,再睁开眼时,只见沈红尘已站起来,从旁边端来一碗熬得糯糯的梗米粥。

沈殊露出一个牲畜无害的笑容,“我是病人。”

意思很明显,红尘你该喂我的。

红尘凝望了他半晌,微微叹气,坐下来慢慢舀了一勺,递到沈殊的口中,沈殊笑眯眯的就着吃了。

沈红尘忽然开口说道:“你什么时候走?”

沈殊微微一滞,沈红尘又说道:“刚才为你把脉,觉得你的脉象更弱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宗门?”

沈殊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反问道:“红尘,当初我爹娘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红尘一怔,思索了一下才回答:“不多,毕竟我来沈家的时候,你已经出生了,只知道你爹娘甚是恩爱,从未吵过架。”

沈殊默然不语,沈红尘见他神色有些奇怪,忙问道:“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起他们?”

沈殊轻轻呵出一口气,用手捂着脸孔,很久才低声说道:“我大概三日内就走,这件事情,或许大长老会知道,我要回去问问他。”

红尘见他说的奇怪,更加诧异不解。

“究竟怎么了?”

沈殊摇摇头,不想多说什么,接过红尘手中的粥碗,几下就吃了进去,然后抹了抹嘴,掀开被子就要下地。

沈红尘恼怒的一把拦住他:“你又发什么疯?”

沈殊眨眨眼:“你不是让我尽快回宗门吗?手头还有许多事情没有解决,不解决掉,我怎能放心离开?”

沈红尘顿时噎住,沈殊拍拍他的脸,安慰道:“放心,我死不了的,我虽然不懂医术,但也知道寒症即便再危险严重的,也死不了人......”

沈红尘恼怒的拍掉他的手,却见沈殊已经一摇三晃的朝书房走去。

沈红尘无奈,只得先命人回宗门禀告一声,沈殊即将要回去的消息。

到了下午刚刚过了酉时的时候,沈殊正在书房面见几名沈党旧臣,忽然就听到门下仆人来报:“大人,皇上来了,已经到了二门了。”

沈殊不动声色的那几名沈党旧臣说道:“你们先回避一下,从旁边侧门离开。”

几人忙答应了,那仆人忙引着几名大人从旁边离开。

几人刚走,皇甫瑾瑜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沈殊淡淡一笑说道:“皇上怎么这会来了?宫门都快下钥了。”

皇甫瑾瑜说道:“朕刚看完奏疏。”

一面急急的看着沈殊的气色。

他不禁松了口气,虽然依然看上去脸上没有多少血色,但是精神倒很不错。

最近沈殊除了公事上外,几乎很少跟他说话,前日他听闻沈殊晕厥,一惊之下来到了相府,见到的沈殊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当时他整颗心都几乎碎了。

那时他才恍然明白,沈殊对他来说居然是那么的重要。

皇甫瑾瑜在沈殊的床边守了他整整一夜,若不是第二日还要上朝,只怕他会一直那样坐下去。

昨日他再来的时候,沈殊依然没有醒。皇甫瑾瑜甚至以为,沈殊会一直睡下去,再也醒不来了。

他拉着沈殊的手,低声说了很多当年的事情,只盼沈殊听了以后能够醒过来,只可惜在他离开之前,沈殊依然没有醒。

幸好,今天他终于醒了,皇甫瑾瑜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你知不知道,前两日你的脸色多么吓人?”皇甫瑾瑜不等沈殊说话,已急声说道:“不是说你回宗门就能治好身上的寒症吗?你什么时候回去?千万不要耽误了病情!”

沈殊见他真心关心自己,心中也忍不住一阵感动,含笑道:“是的,我正要跟你说,三日后我就会离开京城,回宗门了。皇上,我走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的,做个好皇帝。”

皇甫瑾瑜心中微微一沉:“这么快?”

他怔了一下,强笑道:“也好,你的病不能再耽误了,早些回去也好。听说栖霞山离京城也不是很远,朕有机会可以去看你的。”

沈殊淡淡一笑:“好。”

皇甫瑾瑜又问:“那朕可以给你写信吗?”

沈殊依然含笑道:“可以,你把信交给杨奕就可以了,他知道怎样联系沈家的暗卫。”

皇甫瑾瑜松了口气,笑道:“你什么时候走?朕去送你。”

沈殊看着他急切而深情的双眼,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得依然点点头。

他轻轻一叹,低声说道:“皇上,我走以后,杨羡游是可信任的人,皇上有什么为难的事情,都可以跟他说。皇上如今羽翼未丰,不宜万事强出头,多听朝中诸臣的意见。沈氏一党原本在朝中独大,我怕我走以后你控制不住,所以我已经将沈党全部瓦解分散。那些偏执的被已经除去,剩下的皇上可以留作自用。”

他从桌案上拿起一份名单递给皇甫瑾瑜,“这里是沈氏旧党人员的名单,这些人做事还算可靠,办事也利落。我已经交代过他们,以后不再有沈党一说,他们今后只听命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皇上你,只希望皇上今后善用他们。”

皇甫瑾瑜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低声说道:“你都这样了,还只一心想着我?”

沈殊淡笑,不愿被他误会,只说道:“做事有始有终,这是我沈家的祖训。既然接了丞相这个差事,就要好好的完成。如此,我也不算辜负了当初你父皇交付给我的任务。接下来如何治理这个国家,就看你的了。”

皇甫瑾瑜强笑道:“你放心,你只管好好的养病,你左相的职位,朕会一直给你留着。”

沈殊摇摇头:“我倒觉得,我走以后,依然还是将相位改回来罢。权力不宜分散。”

皇甫瑾瑜沉默了一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回答道:“这个以后再说。”

沈殊也不勉强,皇甫瑾瑜又坐了一阵,沈殊便催着他赶紧回去。

皇甫瑾瑜本来只想来看看他,见他醒了,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挂记的,便点点头转身离去。

后几日,沈殊没有再上朝,只去了一趟内阁,取回了自己的东西以及跟杨羡游做了交接。

杨羡游虽然担着右相的名头,但是如今所做的工作,几乎是将左相与右相的事情都担下了。

见沈殊过来,只含笑问他:“决定走了吗?”

他这几日忙的不可开交,那日将沈殊带回相府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沈殊指使着几个下人去搬自己的东西,一面随意坐在杨羡游的位置上,喝着杨羡游刚刚泡好的雨前,不在意的说道:“是啊,明日一早就走,你来送我吗?”

杨羡游微微一笑说道:“只怕明日皇上会去送你吧?”

沈殊轻笑起来,“他送他的,难道你就不能来?你是我的师兄,又是我引荐的右相,我堂堂左相告老还乡,你难道不送我一程?”

杨羡游顿时喷笑出来,“你才几岁,就告老还乡?”

沈殊轻叹:“我啊?我今年都二十了啊!旁人若是在我这个年纪,早已娶妻生子了。”

杨羡游目露深色,轻轻拉着他的手,低声说道:“真想现在就跟你一起回宗门,请大长老为我们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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