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徒君溥并不愿意呆在林府里,但又因为自己有言在先,再加上林如海的分析很有道理,这才勉强按纳住了自己那颗为了父皇的安危,而担心受怕的心。

林如海也有自己的打算。

圣人五十快六十的年纪,已经不年轻了,而历朝历代少有年过花甲的皇帝。林如海虽然说是忠于皇帝,但总不能一辈子都一直绕着这么一个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子打转吧?所以,少不得就该为了将来而要早做打算了。

义忠亲王和太子这回只有纷纷落马的份儿,底下的其他皇子们只怕也在圣人面前讨不得好,往后自然就只有忠信亲王一枝独秀,能得到圣人的赏识了。

虽然圣人更看重权势,不愿让徒君溥领军平判,以免他到时得了这贪天之功,起了二心,又有了权势能力与自己较量,但字里行间想让徒君溥做自己的继承人的心却不假。

即便日后可能会反悔,但到时去了义忠亲王和太子,三皇子又是个早夭的,那不管其他皇子到时候是何下场,徒君溥在众兄弟间总能占上个长子的名人。而且凭着他向圣人示警,又能因此占了个孝字,再加上平日里的言行,也勉强能沾上个贤字。

众兄弟们做下这种恶事,圣人必不会再信他们,但要等着年龄幼小的皇子们成年,至少要有十年的时间,而且还不知道他们日后的品性如何,会否跟着他们的哥哥们似的,有着狼子野心……

种种加在一起,想必圣人若是不傻的话,自然知道到时该传位于哪位皇子,方能得保大明基业。

而在未来的情况几乎已经定下的时候,这徒君溥往日里与林如海并无交情,所以林如海当然是要趁着他如今住在自个儿的府里时,与他好好的培养一下感情了。免得日后圣人故去,新帝登基,林家又会失了如今的种种好处。

那时,无事都要惹出起出浪来了。

但林如海的自尊和修养让他很难得会特意的去谄媚的讨好别人,而且这个徒君溥从行径上来看,应该也不些对自己猛献殷勤,一看就知道别有所图的官员,所以勉强为之,只可能会徒增了恶感。

况且圣人尤在,让他知道了怕是会没了下场,反倒不美。

幸而圣人信中有明说着让林如海观察一下徒君溥的为人,是否能担当大任,又暗示若可行,便领着他见识一下扬州的官场。

而林如海正好就从这方面下手,让徒君溥见一见自己的兢兢业业,和办事的手段。

若徒君溥将来会是个明君的话,自是会因此对林如海产生了好感,日后也能继续启用他来办事。即使那时徒君溥不像圣人时对林家那般信任,但凭着林如海的手段,何愁不能如鱼得水呢?

若徒君溥是个油盐不进的愚笨性子,林如海自然也能影响得了对从,让他趁早另做打算了。

当然,按着林如海的意思,自是徒君溥比较好的。毕竟人就在近前,又暂住在要家,可最容易培养了感情出来的。

林如海心中有了打算,便决定要先冷上徒君溥几天再说其他。

因为要博得对方的好感,然后循序渐进的把这一分的好感培养成至少有七八分的感情来,自是要尽快的。

虽然义忠亲王有了要逼宫的心思,但他若是个沉得住气的,为了让计划更加完美,而拖上个一年半载的话,那徒君溥呆在扬州的时间自然能再久一些。但真要仔细想一想的话,又觉得并不可能。

一个皇子,一个成年的皇子,即使那是平日里并不怎么生受圣人宠爱的成年皇子,无端离京本来就很招人眼睛了,所以也不可能让他平白无故的离京太久,很容易就惹人疑窦。

而圣人既然已经知道了义忠亲王想要逼宫为帝的野心,又想把徒君溥从此事上摘出去,自是不可能拖过这一个月的时间,免得落到有心人的眼中,成了把柄。

最重要的,也容易怕那夜长梦多。

所以,圣人很可能在京中已经有所布置,要引着义忠亲王提前起事呢。

如此过去了三四天,期间林如海一直每天去盐政衙门处理公务。虽然并不是什么紧急的事务,但好歹是做了个姿态出来,告诉众人自家来了一位亲戚,却不会是传言中突然就离了京的忠信亲王,否则自己定然不如此怠慢,合该日日做陪才是。

等到了第四天的,林如海自盐政衙门回府,觉得时候差不多了,连官袍都没来得及换,便召来林管家,问询起这几日里,徒君溥在府中过得怎么样。

只不过,徒君溥住在林府却不是用的他自己的身份,而是成了林如海的一个远房亲戚,姓傅,名高杰的。

林管家想了想,恭恭敬敬的答道:“回老爷的话,傅老爷这几日呆在府里似乎有些坐立不安的,时不时的就在书房里望着院子里的柳树发愣,或者是烦躁的来回踱步,连着饭食我瞧着也不像个成年男子的饭食,顶多也就一碗紫梗米,甚至于有时不过夹上几筷子的菜便不再用了。奴才瞧着,倒比初来府里时瘦了许多。”

林如海听罢,点了点头,却并不觉得出奇。毕竟圣人在京中祸福难料,他这般着急上火正是应该的,否则也太过不孝了些。

林如海再无二话,便让林管家自忙去了。他想了想,便把身上的官袍换成了家常的衣裳,然后就去了隔壁的柳絮看望徒君溥去了。

林如海回来时卯时已过,徒君溥也已经用过饭了,只是他今天也没吃上什么东西。林家的饭菜不错,偏他却没什么胃口,只略动了两筷子便再也用不下去,只让人撤下了。所以如今他只觉得饥肠辘辘,饿得肠胃难受得紧,偏就是不想吃东西。

正好今天林如海没有应酬,知道徒君溥在自个儿府上住了几天都没用上什么东西,想着胃都要被他给熬坏了,便皱着眉头让厨房做上一桌子易克化的饭菜,送到柳絮阁里去。

此时徒君溥正因着身子不适,偏他又是知道自己现在不宜显眼的,竟是连大夫都没让人找,只自个儿躺在床上不动弹。林如海去了,他也就没心思迎接,但到底还是强忍着腹中绞痛,硬撑着坐了起来。

“林大人,可是京中有什么动静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城?”因为担心隔墙有耳,徒君溥化了名之后索性便不再自称本王,免得被什么别有居心的人听了去。

林如海的观察力不错,自是看到了徒君溥额角的汗水。

如今正是秋季,虽说秋老虎凶狠,但晚间都是微风缕缕,让人很是舒服,但徒君溥却流了汗,显然就不是因为热了。

林如海蹙着眉头上前一步,冰凉的手指碰上更加冰凉的肌肤,让他眉头越发夹得紧了。“王爷可是不舒服?”

徒君溥怔了一下,但很快又回过神来,脸上带了点红晕,摇头道:“并无大碍。”

林如海了然了。

知道了缘故,林如海的眉头松了一下,语气淡淡的道:“可是饿得慌了吧?正是下官还未用晚饭,不知王爷是否愿意给下官一个脸面,与下官同桌进食呢?”

“本王……本王并不想吃东西。”如今圣人也不知如何了,徒君溥哪里吃得下饭呢。

“原来如此。”林如海点了点头,然后状似不经意的说道:“前头圣人还说让王爷听下官吩咐,看来竟是做不得准的,看来京城里来的消息也不必与王爷说了,免得坏了圣人的算计。”

“等等!”徒君溥涨红了脸,“让人把饭菜摆上来吧。”

其实林如海这般做为是有些失了分寸的,但既然他心中决意要与徒君溥打好关系,自然就要照着当事人,来施最快也最稳妥的法子了。

徒君溥这个人,林如海大概也能了解一些。

往年在宫里,徒君昊还没得封义忠亲王,徒君煜也还不是太子,但长子和嫡子本就够占着圣人的眼了,又有那些惯会装乖卖俏的弟弟们对比着,越发趁得仿佛没有徒君溥这个人似的。偏他又是个生母早逝的,人j□j故上也没有人打点,宫里惯会捧高踩底,自然就越发没了他的地位。

而朝堂上,即便圣人封了徒君溥为忠信亲王,但他并非义忠亲王那样的实权王爷,而不过挂了个礼部的虚职,因此也没什么人爱来谄媚于他,不过见到他时恭恭敬敬的行个礼罢了。

所以林如海这看似威胁,但又韵含着关心的做法,在病中脆弱的徒君溥眼中,却是很得心意的了。

等到厨房的人送来了几样菜肴,如清蒸鲤鱼、什锦豆腐鸡蛋羹、丝瓜炒鸡蛋、荤素丸子等。另还有几样粥品如绿豆粥、双黑粥、三黄粥、十谷粥等,另还有甜点如百合糕、玫瑰馍馍和黄米凉糕等。

徒君溥看在眼里,越发感念起林如海来。

毕竟,从小到大,注意到自己生病,还特意的为自己安排膳食的人,也就只有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