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卅六 满庭霜(上)(1/1)

下霜了。

很大,很冷。

但“霜重见晴天”,这是个好兆头。

至少明天,我就要与小英正式成亲了。

我逆着严寒,趴在北国寒秋时节的地面上一动不动,等待着一个最恰当的时机。

守卫偷懒的瞬间,我兔起鹘落、展臂翻身,轻轻巧巧的越过了最后的屏障,来到了坐落在平定县最繁华地区的西河郡太守府内院。

我不是来行刺卫世的,他终究是我姊丈。但弄不清刘明临走前对我的劝告和他心中的隐隐猜测,我心中始终不安。当然,我也可以顺便来探望一下我那被施了家法的姊姊。

抱着这样的目的,偷偷潜入自然是最好的方法。我自信自己的身手足以瞒过这些看守太守府的“凡人”。

我没有选择深夜到来,因为据刘明说深夜时分太守府的守卫往往会格外警戒一些——这些大户人家还真是怕死——只有黎明之际,守卫因为彻夜困顿才会愈加松懈。于是,我就选了个清晨来了。

我只从后门到过太守府后院,那次打进太守府时我虽然到过内院,但由于我当时太过焦急,因而并不记得什么方位,是故这太守府的内院对我来说还真是陌生之至。想要找到姊姊的所在,只能靠自己慢慢探寻了!

小心的越过一道岗哨,我溜进了一个院子。这里看起来并不豪华,似乎是内院中负责伺候主子的下人住的地方,据说,姊姊不得宠后就住在这样的院子里。

若在以前,知道这事我定会气得怒血上涌,但近来听从了刘明大哥和姊姊的劝诫,我也彻底想通了些,姊姊既然不在乎,我便不在乎了。

院子里有七八间屋子,都有窗户,因此我清楚地发现这里住的都是婢女。红着脸、绕着这个不大的院子转了个圈,我便确定下来姊姊不在这里。转身抽腿欲走之际,我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哭声。

是谁在哭泣?她一边哭,一边好似还在说些什么。这带着哽咽语音的声色于我而言有些熟悉。

我心中起了好奇之念,也不管那男女之防,偷偷溜到了墙根之下。我这副样子要是被人抓到恐怕真会被人打做采花贼吧!

“小甲姊姊,小甲姊姊……呜呜……我可怎么办……”她虽然语焉不详,但我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在这个冷漠的高墙大院里,私下里会这么称呼姊姊的仅有一个人。

“晴儿,你哭什么?”我见院中无人,一闪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进晴儿屋中。希望这件事不要让小英知道,否则我可要倒大楣!

“谁?”

我还是“经验”不足,忘记按照任重教授的有关如何挟持人质的方法行事,没有直接堵住晴儿的嘴,导致她高声叫了出来。

“是我,是我!”我慌忙向其低声叫道。一边招呼着她,一边凑近了些让她能看清楚我的脸。

就在晴儿看清楚我是谁、脸上少了几分畏惧而多了几分惊疑时,门外却响起了几个清亮的女声:“晴儿,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晴儿看着我涨红了脸、双手比划得满头大汗,不禁破涕为笑,她清清嗓子柔声对门外赶来的“邻居”解释道:“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刚才看见了一只大老鼠,我一时间受了惊吓。”说完,她竟还朝我吐了吐舌头,让我一时大窘。

“晴儿,我没有歹意,我是来看姊姊的,不小心错入了这里。”我耳闻外面的女子们散了后,连忙向晴儿解释道。

这个女子可是跟姊姊关系极好的丫鬟,我可不想在她心里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万一她跟姊姊说我坏话,我还不罚跪罚到天亮?!

谁知我刚一提到姊姊,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不要钱的洒了下来。

我心中突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低声问道:“我姊姊出什么事了?”我在说话的时候浑然没有发觉自己的语调中不自觉的带上了颤音,直到话音落地时我才发现了这一点。

“小甲姊姊死了……哇……”

“小甲姊姊死了……小甲姊姊死了……小甲姊姊死了……”这个声音一遍遍回荡在我脑海之中,一遍遍加大了音量,一遍遍击打着我意欲爆裂的头颅和不堪重负的心灵。

“噗——”我耳中嗡鸣大作的同时,一口血箭喷了出去,双眼一黑后向后栽倒,尚未落地便已没了其他的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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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晴儿小心翼翼的给我喂粥的样子,心中不由的暖暖的,除了母亲、姊姊、小英和侍梅,她是第五个喂我吃饭的女子。不过由于自己跟她不是很熟,我的脸一直是燥的,就像她一样。

“够了,晴儿。谢谢你……”我缓缓的伸出只剩两只指头的右手推了推晴儿手中的饭碗,向她问道:“晴儿,能不能告诉我,姊姊究竟为何会……为何会……”

“这事得从前些日子说起……”晴儿的眼睛又红了。

……

故事并不复杂,至少前面七成我都知晓,我不知晓的怕是只有三个部分了。其一,大夫人冯妙的儿子刚出生没几天就夭折了,卫世借言冯妙不祥、妨碍卫家后嗣欲行休妻再娶之事——左右卫世已无法从冯妙身上获得任何政治利益,他当然不希望家里的“母老虎”再干涉他寻欢作乐;其二,大夫人的娘家突然来人了,是一个老仆人和几名随从,他带来了新任柬缙侯冯恩答应继续扶助卫世的承诺,冯妙的尴尬处境自然化解,她在家中得以重新得势而且愈加跋扈;其三,姊姊撞到了冯妙立威的当口,在她违背卫家家规而被鞭笞重则之后,又擦了带毒的金创药,于是在当天夜里……卫世为了面子上好看,对他人只说罚了姊姊闭门思过……

……

“……我父亲是名医匠,我从小跟着他辨识过一些毒药,因而才侥幸在那金创药中发现了毒物,可是那时候小甲姊姊已经用了药……呜呜……”晴儿的眼睛早已肿得不像样子,连带着一直压抑着情绪的我也有了放声一哭的心思。

但我知道现在的我不能这样。

屋子外面的月亮已经高高的了,今夜我恐怕有很多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