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兄妹俩人都走远了，李和水两口子才悻悻地往张大娘家来了。

“英彩姐。”李和水腆着脸叫了张大娘的闺名，自己端了小凳子和李张氏坐了。

英彩是李家庄和张大娘平辈的人叫的，其他人都随了张老三叫她张大娘，排行却是随的李家庄这边。

张大娘把眼从被单上转开，看着他问道：“又有什么事？”

李张氏嗒了嗒嘴，“三嫂子，我们就是跟你唠唠嗑，上回帮我家做粑粑还没谢谢你哪！”李张氏是随着张老三叫的，俩人在张家村是堂兄妹，爷爷是亲兄弟。

张大娘尤其地不喜欢李张氏叫她“三嫂”，这是有意笑话她哪！

你若说不是，那怎么杨张氏从来就不这么叫？还是说李张氏不把李和水放在眼里，他们家是她张二丫做主了？

不过这些，张大娘从来没有说过，只是不给李张氏什么好脸，李张氏还以为张大娘是嫌弃她邋遢、不干净哩！私底下对别人说过不少次，说她李英彩看不上她堂哥张老三，连带着还嫌弃她咧！

众人嘴上不说，等她走了都笑开了花：你张二丫还知道她看不上你啊？也不算是笨的没救了。

“唠嗑？”张大娘看了一眼李和水，没说话了。

她心里明白，这两口子要不就是看她家做了年糕来讨要的，要不就又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找她，索性等着他们自己开口。

“姐，你今儿一大早，和我宝久侄子去磨坊磨米粉做年糕了？”李和水干脆省了名字，直接叫起张大娘“姐”来。

张大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嗯，做了。”她也没把话说绝，不然完全可以添一句：今年做的少，没有多的。

事实上，做年糕的时候，张大娘就算到了李和水家的份。

乡下人家做东西，都是要分给别人尝尝的，不用多，一个两个的就行。可李和水家每年都是一扁子一扁子的往家里拿，这么些年，张大娘都习惯了，每年都要额外多做几斤米，专门是给他家备的。

李和水和李张氏正打算说话，张慧慧就捧了碗出来，“喏，这是给你家的，快些走吧！”语气像是赶叫花子似的。

李张氏连忙接了过来，一看，傻了眼，“大侄女，这咋......才这几个哩？”

“嗤！”张慧慧冷笑了一声，“你倒是会做梦，难不成把我家的年糕都端给你才好？”

李和水也不害臊，只是看着张大娘不说话。

“慧慧！”张大娘训斥了她一声，“去，再给你二叔家拿几个。”

张大娘如此给李和水两口子的面子，原因就在于，她想堵住他们的嘴，别有事没事的在外面说道她家闺女。女孩子家，最不能有这些闲话传出去的。

张慧慧不愿意，索性扭身回了屋，门带的“啪嗒”一声，震的李张氏一阵哆嗦。

“啧啧。”李和水吧嗒了两下嘴，开口道，“英彩姐，不是我说，慧慧这丫头脾性可一点儿不像你，这么大的气性，以后可不好找婆家。”

“就是，没见过哪家闺女像她这么泼辣的。”李张氏也插嘴道。

张大娘虎着脸看着俩人，一言不发。

李和水两口子当真不知道这些话说出来对女孩子有多大影响么？

当然不是，不然怎么不见他们这么在外头说自家的三丫头？这是心狠啊！要把别人家的闺女往火坑里推！

两口子等了半天，也不见张大娘再拿些年糕出来，就嘴里说着难听的话走了。

张大娘三下两下的就把被单洗了晾着，回屋里坐着了，直到天黑也没有挪地方。

张慧慧看她娘脸色不虞，当她还在怪自己不听话。

她心里委屈，那两口子就不能那么纵着他们！她也就不说话。轻手轻脚地把饭做了，做着针线，等着张老三和李宝久回家吃饭。

张老三一从地头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悄没声儿地，娘两个一个坐在床头一个坐在桌边，谁也不说话。

“怎么了这是？都过来吃饭吧！”张老三语气温和地笑着，招呼李宝久摆了碗筷，对娘俩个说道。

张大娘和张慧慧俩个也不是不讲理的，本身气的就不是自家人，只是心里都装着事儿。听了这话，都帮着端菜拿碗的，准备吃饭。

张老三看自家婆娘脸色不好，几次想开口说话，都闭了嘴。

“怎么了？有事你就说呗！我不是冲你。”张大娘就放了碗道。

张老三唉了一声，“孩子他娘，今天老大家的二小子来地里找我了。”他说的是何家村里他大哥的二儿子。

“啥时候来的？怎么不来家啊？”张大娘就问。

“那什么，不是刚好看见我了嘛！”张老三就干笑了一声道。

刚好？何家村和李家庄只连着一条路，是要从大背山过去的，怎么刚好也不能刚好到她家在村南边的地里去。

这句话张大娘没说出来，她向来是不和张老三拌嘴的，有话都是好好说。“找你有啥事啊？怎么也不来吃点东西？”

“娘说，让我们回家过年......”张老三看着她的神色，说道。

张大娘正打算夹菜的筷子，“啪”一声就掉了下去，屋子里的人都没说话。

不知这样的沉寂维持了多久，张大娘突然大声吼道：“回什么家？谁的家啊？你家我家？”

张慧慧还是头一次见她娘这么大声说话，吓的一缩。

“你吼什么，再吓到了孩子！”张老三闷闷地说了一句，他也知道这件事情有些过分了，可......

“我吼什么？你说我吼什么？你们老张家，就没一个好的！都是挨千刀的......”张大娘背转了身子，抹着眼泪，最后一句话是压低了声音说的。

那李张氏也不是好货，若不是她，自己好好的兄弟李和水能那么浑？还有张老三一家，个个都恨不得她死了才干净！

可张老三偏偏耳尖了一回，一听这话就火了，“你怎么说话呢？你就这么说自己家老人的？”说着，声音也不自觉的高了上去。

张大娘见一向温和的张老三这么跟自己说话，闺女被人说嘴的气闷、对老张家的不满顿时都爆发了出来。只是她向来不会和人红脸，一起身往屋里去了，饭也不吃了。

张慧慧和李宝久看着爹娘拌嘴，这还是头一遭，也有点懵，不知道该从何劝起。

张老三也不出声，更没有去劝，他也是满肚子的心事没法说。

两口子这一冷战，就是一天一夜，直到二十九那天晚上，也没有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