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12-10

秋气袭人，上海的冷一夜之间入侵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千萦在电话里头吩咐完妈妈要多添点衣服之后，自己也把刚从家里带出来的秋冬季衣服整理起来。她把衣柜里夏天的衣服一件件搬出来，放进储物柜里。柏仁这天休息，不用去上班，走进来帮她忙。

从联赛回来之后，柏仁憔悴了很多，他既内疚，也生气。内疚把林深伤到住院了，而千萦还要照顾自己的感受不去看他，生气的是千萦那天晚上跟林深在游泳池边幽会。千萦回来之后没有跟他说过话，两人感情冷到冰点。

柏仁要帮她接过衣服，千萦说道：“我自己来吧。”柏仁二话不说，一把接过她手里的衣服往柜子里塞。千萦看他情绪不好，也没再说什么，轻轻的把叠好的衣服递过去给他。柏仁用力的挤压着箱子。一整个下午，气氛都很僵持，空气都是凝固的。

“柏佬，你是不是还在生气？”千萦忍不住开口了。

柏仁没有说话，埋头叠着衣服。

“人都住院了，够了。”

柏仁放下手里的活，慢慢的站了起来，说：“你担心他的话就去看。不爽我打他你就说。”

千萦转过身，拉他坐在床边，“柏佬，不要再想他的事了，这些都是你在瞎操心。”

“我瞎操心？”柏仁冷冷的说，然后用气息发出冷笑，“哼！是啊，跟你在一起，有什么事是我不用操心的？”

“……”

“我看着你吃，看着你喝，看着你笑，你好像已经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柏仁的语气渐渐变得凝重。

千萦挽着他的胳膊，头靠在他肩膀上，轻轻的说：“我都知道。”

“千萦，”

“嗯？”

“你还爱我吗？”

千萦很久没有回答。柏仁长长的叹出口气。

“柏佬，我想继续爱你。可是，”千萦把头抬起来，看着柏仁的眼睛，问：“能不能让我松口气？”

“千萦，我不懂。”

“你知道吗？我爸还没有离开我们之前，我其实很怕他。”千萦突然说，她很少跟柏仁提及爸爸的事，在她心里，那个人已经跟自己没有太大交集了，她对他，既没有爱，也没有恨。但是现在，她很淡然的说出来了。

柏仁看着她，眼里有点不解。

“他是个对自己和别人要求都很苛刻的人，尤其是对我。从小到大，我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跟他说跟朋友的事。”说到这儿，千萦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笑，“他有时候会在放学的时候，悄悄的跟着我，看我跟哪些朋友一起走，然后过不了多久，就挨个挨个去家访。”

“你爸爸，是关心你。”

“那种关心，已经变味了，你知道吗？”

柏仁扶住她的肩膀，轻轻的说：“对不起，我只是太在乎你了。我希望自己能面面俱全，让你过无忧无虑的生活，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千萦才站了起来，走向衣柜，“还有很多衣服要收呢。”然后，继续把衣柜里的衣服搬出来。她的手触碰到一块类似丝绸的布，拿出来，是夏天在外婆家拿回来的初中的舞蹈服。

柏仁接过这件衣服，展开来，轻轻的笑起来：“这件衣服，都可以穿两个你了！我那时还想调侃你是不是私藏男人，不过，男人也不会穿这种颜色的衣服。”

这句话，千萦似乎在哪里听过。

那是初三最后一节舞蹈课，她看到他穿着一件淡橙色的练功服，早早来到舞蹈室练功。“诶？男生怎么有这个颜色的衣服？不是只有黑色跟白色嘛？”欣杨看到林深穿的衣服问。林深说是他跟老师特意订制的，加大号。千萦穿的衣服也是这个颜色，她突然领会他的用意了，心里满满都是感动，便小声的说了句：“还挺好看。”

现在想起来，真的很傻。这个男孩，真的是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从不违背心里一丝想法啊。这是多么让人羡慕的心态。可是，如果是他的衣服，怎么会在这里呢？千萦有点发懵，走出去客厅倒水喝，让柏仁帮自己把剩下的衣服整理好。

靠着窗口，她又回想起那个梦，梦里的陆影，跟林深在搭舞。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女孩，是我小学时候的朋友，我一直把她当哥儿们看。”她忽然记起，林深曾跟她说过他跟陆影的关系。

往事像破碎的拼图，一点点拼凑在了一起。

舞蹈课上，女孩跟男孩分别排在前后两队练功，下节课两排男女生要搭档一起练双人舞。课间休息的时候，林深却还在练功，他旁边是陆影。千萦看着林深和她在跳舞，心里像倒了坛醋。林深的神情很专注，千萦心想，他也许会调位子跟那个女孩搭档吧，不然为什么这么勤快地找她练习呢？第二节课，当千萦心里又期待又失落的转过身去，却看到了自己的身后是林深。

“千萦，我有话跟你说。”

“哦，怎么了？”

林深脸上的表情是开心而充满期待的，他凑过来问道：“以后我们一起搭档吧！”

“这样啊……”

“我已经跟则民换好位子了，以后你做我的舞伴吧。”

“哦，我以为你会和刚才那个女孩搭舞呢。”

“嗯？谁呀？”

“就是刚才跟你练舞的女孩呀，你们一起练习，不就准备做搭档吗？”她难以掩饰脸上的不满。

“哦哦，你说陆影啊。没有，她前两节课没来进度跟不上，让我教她的。我没有想跟她搭。”林深忙解释道。

听了他这么说，她心里那股酸劲也变甜了。

“你看到我们练习啦？”

“你们在那儿又是练功又是追打的，谁没看见啊。”

“嗨，我们从小就认识了，那家伙野得很，我都没把她当女生。”林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她解释起他跟陆影的关系了，看到千萦泛红的脸，他似乎想到什么，放低了声音问：“那就是说，你有在意我咯？”

“你瞎说什么呢。”她把头低了下去，小声地埋怨道。

“嘻嘻，你担心我跟别人搭档是不是？”他显得更得意了，语气略带调皮，让她羞得直往后躲。

他抓住她的手，说道：“就这么说定咯，以后不许跟别人搭。”

“凭什么呢？”

“凭……”他看着她，脸慢慢靠近，坚定地说道：“我不要你被别人碰。”

千萦想到这里，脸竟然也有点发烫。那个狡黠的眼神，浮现在自己眼前。

舞蹈课课程考核的日子到了。还没走进练功房，就可以从镜子看到林深已经一个人在那儿练了。

“你怎么来这么早？”千萦走过去问。

林深停了下来，舒展了下身体，“你练得那么好，我要是做不好岂不是扯你后腿了？”

“你这么说会给我压力的。”她走进去，看到他换了件粉橙色的练功服。“诶？你不是订了黑色的衣服吗？”

他耸了耸眉毛，用眼神示意跟她的练功服一个颜色，说道：“是啊，又订了一件。”

她有点会神，又有点受宠若惊，看起来老大粗的他，总是偶尔会做出一些让人窝心的事。

陆影又来找林深练功。虽然林深上次跟她说过陆影是也野小孩，但是，陆影看上去很黏林深，总是经常来找她。关于林深和陆影的绯闻，在年级里也传的沸沸扬扬。陆影当时有个让大家都记住她的特点，那就是她后背上的刺青。在初三的时候，陆影就学会穿露背装，这时，满街的人，都可以看到她背上那只像要飞走一样的蝴蝶。

两个人在练功房里练舞，同学们又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起他们的事，千萦心里又举棋不定了。因为爸爸跟妈妈那段时间在冷战期，千萦对男女关系特别敏感。

跳舞的时候，千萦心绪不定，中间几次跟不上拍子，林深却做得很认真。

“千萦，你怎么了？”趁老师看不到的角度，林深悄悄地问。

千萦抬起眼看了看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怎么看也看不清。她晕晕乎乎地问了句：“你喜欢刺青吗？”

“我？要看谁刺了。”他当时这样回答。

她似乎不满意他的回答，闷头不响，只是低着头跳舞。

“像麦当娜那样的，肯定很性感。”他趁着动作，把头凑到她耳边悄悄说。

她只听过这个名字，但没见过，想必是个性感女星吧。

“那，如果是我呢？”

他想了想，一边把她贴近自己胸膛前一边说：“不要。”

“为什么？”

“你已经是完美的了。”他深情地从背后看着她。

“那，如果是陆影呢？”在结束动作的时候，她留下这么一句话。

先完成考核的人留在下面看其他人考核。他们坐在教室角落，安安静静的，内心却没有那么平静。过了一会儿，林深悄悄在她耳边说了句：“我出去一下。”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她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坐在她旁边的欣杨看千萦脸色很失落，又看到林深一个人站在走廊。推了推千萦的肩膀问：“你们怎么了？”

“哦，”千萦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问：“他刚刚说要出去一下。”

“啊，那你还不快过去？”

“你觉得他是暗示我要出去吗？”

“那不然干嘛跟你说啊？”

她有点犹豫，最后还是听了欣杨的劝。

“你在干什么？”千萦从背后问道。

“你来啦，我在这儿等了好一会儿啦。”林深见到她，兴奋地说。

千萦在嘴巴边竖起手指，然后又指了指楼道的拐弯处，示意别吵到别人。

楼梯边的教室是用来做定期展览的，里面总是黑漆漆一片，没见到有人进去过。千萦把胳膊搭在楼道边的栏杆，他走过来站在她旁边。

“陆影是跟我小学同班了好几年的朋友，”林深单刀直入，“在我眼里，她就是个哥儿们。”

千萦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酸味，哥儿们算什么？再怎么样也是女孩，总有一天会变的。

“她很有个性，我的性格中有叛逆的一面，可以说很大部分原因是被她感染的。”林深继续说道。

她还是没有说什么。

“不过，你知道我的，我也谈不上大逆不道，我也不坏。”他突然转向她，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对着他。“我从来没有把她当女孩看。”

她感觉他的手抓的很紧，她都生怕她的心跳声被听了出来。“干嘛跟我说这些？”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跟她解释起这些，把手放开，露出一脸坏笑，“因为，我看你要吃醋了！”

“什么！”她莫名其妙，“吃什么醋啊？”

“没有吗？刚刚不就是吗？”

她干脆转过身去，又生气又害羞地说道：“你，你想多了！”

“还问我喜不喜欢刺青，”他把头凑到她前面，得意洋洋的问道，“这不就是吃醋了？”

她咬着嘴唇，生气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

“不要咬太紧哦，小心伤到了，我会心疼的。”林深笑了笑，转身正要走回练功房，忽然又想起什么，说道：“一会儿下课一起走吧。”

下课的时候，不知道因为林深又说了什么挑逗她的话，两个人一路打闹起来，林深直说她像头牛一样，力气出奇的大。打打闹闹走到了校门口。马路上的车已经开始多了起来，两人互相看了下对方，安安静静地走在路边的人行道上。林深突然想起什么事，赶紧放慢脚步走在后面，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急急忙忙地发了条短信。千萦走在前面头也不回。

“嘿，看不出来，你还这么凶啊！”林深的话打破了沉寂。

“你说什么？又讨打了是不是！”她被他的话激怒了，看着林深往后一躲，又看了看举起的手，马上收拳，哼了一声加快脚步走在前面。

林深看着她措手不及的样子，在后面不停地偷笑。看她再也不回头了，才知道她是真的在生气，忙跟了上去。千萦的头发被风吹乱了，落在肩膀的发梢零乱地向后飘，他这才发现她的发卡刚刚在打闹的时候掉了。看来这家伙忙着出力气，都没注意到呢。他抿了抿嘴，看着她的头发，忽然想到了什么。

千萦一路快走，半晌还没看到他追上来，于是停下来转过身去，看到他在她面前忽然停住，差点没撞上来。他的脸就在她眼前，很近的地方。

她忙退了一步，眼睛看着斜下方说：“今天怎么没人来接你啊？”

“现在才问，是要说你刚刚注意力太集中了呢？还是反应迟钝呢？”他又开始逗她。

她无话可说。

“今天家里车忙。”他一只手踹裤兜里，一只手拿起手机，看到发来的短信，安心地说。

“你们家很远吗？”她一边继续走，一边问。

“不远，走路半个小时吧。”

“哦，那你怎么不骑自行车呢？”

“没车送的时候会骑，初一初二我都是骑脚踏车的。你呢？你们家在哪儿？”

“比你们家近。”她想了想，说。

“周末的时候，可以去找你吗？”

她心里一颤，眼球动了动，没说什么。

“那你来我们家也行！”他停下来说道。

“不要。”她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呀？”他追问。

“我没有去过男生家里。”她小声的说。

“没关系啊，我也没去过女生家里。”他傻笑。

“这是什么逻辑！”

“我们家很容易认的，则民他们去过好几次了。”他的声音开始兴奋，“哦，欣杨，欣杨他们家你去过吗？我们离得不远。”

“真的啊？”走到十字路口，她慢慢停了下来。

“怎么啦？”

“我要往这边走了。”

林深有点失落，感觉才走了一会儿。

看他还不想走，她接着他刚刚的话说道：“欣杨她家我去过好几次了，但是让我自己走就不行了。我是路痴。”

他眼睛一亮，“走吧，我们家也是往这边走。”

“是嘛？”她看了看周边的路，疑惑地问道。

“没错啊，你又没去过，你怎么知道不是这边？”他笑嘻嘻的反问道，然后优哉游哉地走在前面了。

走到一家饰品店面前，林深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他抬了下头看着小店，“走吧，进去看看。”

“啊？”她不解地看着他，还来不及问为什么，他已经走了进去。

小店里面琳琅满目，连天花板都挂着许多装饰用的吊坠。女孩子不但爱美，也爱美丽的东西，千萦也一样，前一秒还一头雾水，一进来就被这些小东西吸引了，对着窗边的毛毛虫公仔发着呆。

林深往四周扫描了一眼，走到挂着发卡的橱窗，看了又看，左挑右挑，最后拿起一个小巧的粉红色发卡。发卡上用几颗红色的水钻镶着一个简单的月牙，林深从背后看了看千萦的头发，转过头把钱递给了看店的女孩。

林深把发卡放在手心，递到千萦眼前。她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喜欢吗？要不要试试？”

她有点惊讶，他把手抬起来示意让她戴上去看看。她伸手要去摘头发上的夹子，才发现它已经不见了，忙低头看着周围的地板。

“不用找了，回来的路上就丢了。”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她害羞地跑到镜子面前，捋了捋刘海跟头发。看着她白皙的手指在发丝间轻柔地游走，柔顺的头发松散而自然的盘起，他突然知道什么是美。

千萦转过头看着他，把一只手伸了过来，他才想起要做的事。“先把书包放下来吧。”他帮她放下书包，把发卡递给她，走到门口等她。

看他走开，她忙重新把头发放下来，抓起一绺盘起来，对着镜子左比右比，又放下来，把整束头发往后抓，对着镜子上看下看。“哎呀，头发不长不短的，还真是难整……”她不禁怨道，最后还是随手抓了抓头发把发梢往后盘，留下刘海垂在耳边。

走出来的时候看到林深正往自己的书包里装什么东西，看到她出来时忙把书包背好。

“好看吗？”她抿了抿嘴，低着头，眼睛看着他的衣角。

他看着她洁白的额头，垂在脸颊边的刘海轻轻飘动，心砰砰直跳，假装沉稳地说：“嗯，好看。”然后转过脸继续往前走了。

“把书包给我吧。”她抓起他手中的书包，轻轻的说道：“谢谢你。”

他看着她，脸上露出惬意的微笑。

走到下一个路口时，千萦又停住了脚步，“这边拐过去我就到家了，你呢？”

“哦……”他吞吞吐吐，指了指前面的路，“我还要往前走，那你快回去吧，明天见！”

独自走剩下的路，她的脚步逐渐放慢，忽然觉得自己被骗了。欣杨家分明不是往这个方向走，虽说自己不记路，至少也去了七八次了！想到这儿，她又掉头走回刚刚的路口，却从不远的地方看到林深正按原路走了回去。

封尘的记忆，千萦想起来了。回忆到这里，她翘起嘴角，自言自语道：“混蛋，怎么都不告诉我，一个秘密就这样藏了十几年。”

柏仁帮她收拾好衣柜，又把房间其他东西给整理了一遍。

“柏佬，这些活儿轻，我自己来吧。”千萦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说。

柏仁刚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然后慢慢走出去了。千萦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倒腾柜子，忽然翻出了一个小小的礼盒，打开看，是前段时间在书店收到的发卡。

又是发卡，怎么会这么巧？会是林深吗？不，不能再想林深了。他已经是她的过去。她已经有柏仁了，林深已经离开了12年，不可能的。她刚要把盒子盖回去，却看到发卡上透出的光亮的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