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第二十二章 眼里曾经为你流(1/1)

更新时间:2013-12-07

梦里,千萦看到了那个曾经的自己,穿着好看的衣服,精心打扮了一番,坐在操场的树下,好像在等着谁。

过了不久,一个高大的身影朝她走近,林深的身躯挡住了她面前的阳光。

“你来啦。”

“我要走了。”

“去哪儿?”

“上高中。”

“我也要去。”

“不,我们是不一样的。”

“不要走,我不许你再这样走了!”

林深的身影渐渐走远,直到阳光重新洒落在她眼前。

她大哭,哭着哭着,她告诉自己,不,这是梦,这不是真的。

伴着强烈的意识,她醒了过来,发现自己一个人坐在课室里。呼,是个梦。她安慰自己。

林深走过来,坐在她前面的位子,对着她趴在桌上,脸就在她提着笔的手面前。

“你在做什么?”

“放松。”

“怎么放?”

“这样。”他眼睛深深地看着她,眨都不眨一下。

她脸一下子红了,又怕被他看出来,于是把头低了下去。

“我被老师拉去谈话了。”

“啊?”

“好像是针对我们几个,我,大腾,则民他们。分开去谈。”

“你们怎么了?老师跟你说什么了?”

“放心,我比他们几个好。老师只是说,我要以某种理由为动力,努力考上好点的高中,”他说,“不要辜负这个理由。”

说起中考,她心里也不是滋味,她和他的成绩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时间很快就要逼近,除非他拼了命的赶,才可能赶上她。

“放心,我分析过了,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儿。不会差太远的!”他倒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只是装作坦然,“考个好点的学校吧,至少对自己好。”

他转身准备走时,又低着头看她,“没事,就算以后不能在一起,我也会经常去找你的。”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她想要的不止是在一起开开心心,而是要在一起更久。

那个曾经的自己,坐在操场的树下,呜呜地哭。

“千萦?千萦?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欣杨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欣杨……”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毕业以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不要哭嘛,他已经在加把劲了。”

她摇了摇头,把头埋在膝盖里。她想告诉她她真的很喜欢他,可是已经没有力气说出来了。

“没事,就算不在一个学校,不也住的不远吗?他一定会经常去找你的,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不一样!”

她很害怕,好像预感到未来即将走向不幸的边缘,不停地啜泣,感觉呼吸快要停滞了。她努力倒吸一口气,一个清晰的哭声把自己叫醒了。

原来,刚才那两个,都是梦。梦里梦见的她,在哭,梦里的她,也在哭。梦外的她,还是在哭,脸庞被泪水打湿了。

床头灯还开着,床上只有她一个人。起身,看到时钟的表才走了一小步。枕边是柏仁留下的水和药。她脑袋里像压着一颗沉沉的石头,头又重又疼,疼的她眼睛也开始泛酸,额头也开始发热。

这不是梦,这是真的。她的潜意识在说话。

她的记忆回到梦里,倒退到课室,倒退到林深坐在她面前之前。

已经进入炎炎夏日,课室的风扇像人的心率一样躁动。周期性的模拟考一轮接一轮,孩子们进入的紧张的备战阶段。交完试卷准备下课的时候,她看到林深有点丧气地坐在位子上,则民几个已经跟他打了招呼先走了。

“怎么还不回去?”她挎着书包走过他旁边问道。

他抬起眼看了她一眼,没应她,等了一会儿才问:“做得好啊,上次模拟考又拿了前三。”

说到成绩,总是伤感情。她并没有感到高兴,坐下来问道:“你呢?感觉有进步吗?”

“没感觉。”他面有难色。

“怎么会呢?”

“拖了太长时间了,现在才发现突击也没那么简单。”

“还有两个月,好好利用起来吧。”千萦只能这么说,“别以后后悔了。”

两人都沉静了。教室里只有风扇转动发出风的声音。

“千萦,”他突然像鼓起勇气一样,冷静地问道:“你有没有想考的高中?”

她没回答。

“算了,我这不是白问嘛?”

“把最近做的习题册拿出来。”这就是她的回答。

“做什么?”

“拿出来就是了。”

他从薄薄的书包里掏出一本英语习题册,放在她面前。

她翻开来,看到一页一页好多地方用红色笔打了叉,在旁边注了正确答案。虽然错误率不低,但看到倒也紧跟着课程进度做题,她心里算比较踏实。

从那天之后,她像定下无言的约定一样,在每天的傍晚,课终人散的时候,留下来帮他温习。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中午也不回去了,吃完饭就在课室里埋头苦干。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提前从家里出来的时间,早早地来到课室的位子上,假装无意地等着他走过来坐到旁边。直到有一天,他说:“我不能坐这里了。”

“嗯?”

“坐这里学习不下啊。”他坐在她前面的位子,对着她趴在桌上,脸就在她提着笔的手面前。

“那你还不回原位?”她低着头,假装镇定地说道。

“暂时不要。”他的声音变得慵懒。

“为什么?”

“放松一下。”

“好吧,最近表现不错,恩准了。”

“还是差一点。”

“怎么?还不满意啊?”

“不满意。”

“哪里?”

“老是分心。”

她放开捏着书角的手指,说道,“我也是。”

“你比我好,好多了。”

“学习的时候就要痛快学习,分心的时候就痛快分心,这样就行啦。”

“那现在呢?可以痛快分心吗?”说完,他的脸很快凑了过来。还没等她躲开,他已经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她睁大眼睛盯着他,脸一下子麻透了。他狡猾地笑了一下,手插进裤兜里转身走回座位上去了。

背对着她,他脸上露出得意到快忘形的笑,手悄悄在胸前握起拳头。

她的心再也平静不下了。

他们快乐的时光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暂,每次都是以模拟试卷发下来为结束的标志。最后一次模拟考试之后,她记得林深留下的一句话是:“就算不能同校,我也一定会经常去找你的。我们还是会像现在一样。”

曾经的话,只有等到浮现在梦里,才能回到记忆中。这是可悲呢?还是可惜呢?亦或是,该庆幸呢?她不能确定,一个声音在说,这只是梦,一个声音在说,这不只是梦。她越想,头就越疼。她盯着伸手就可以拿得到的药,最终选择了把它丢进柜子里。

是那样的,没有错。林深曾经答应过她,就算升了不同的高中也会去看她。可是,这个诺言没有实现过。那个偷亲自己的他,看上去是喜欢她的,可是,后来为什么一去不回?

千萦第二天没去上班,柏仁怕她一个人在家照顾不了自己,请求欣杨来家里帮忙照看她。欣杨现在很愿意照顾千萦,虽然她一直以来都跟千萦扮演着互相照顾的角色,可是现在,对她来说意义变了。千萦在昏昏沉沉的睡梦中,看到欣杨的身影,在屋里忙来忙去,又是倒水的声音,又是收拾屋子的声音。她头很晕,晕的没力气说话,但是她的记忆却尤其清楚。

那是初三的一个早上,她起床就听到爸妈在房间里吵架的声音。不同与往时,这次爸爸的声音很大,妈妈的声音,委屈,憎恨,然后,就变成了可怕的哭声。没有人听到哭声的时候会无动于衷,对千萦来说,妈妈的哭声让她第一次知道,她的家庭是不幸的。那天一整天她都闷闷不乐,想起爸爸以前对她的好,还有妈妈的笑脸,她就忍不住偷偷的抹眼泪。她中午不敢回家,打了个电话跟妈妈说功课忙中午在学校吃,然后跑去食堂要了碗面条,吃了两口就吐了。那是她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一顿饭。

放学的时候,她跟欣杨像平时一样一起走在路上,等到分叉的路口,欣杨回去了,千萦走另外一条路。她走到了快到小区的路上,突然停住了脚步,那个天天都回去的房子,现在变得尤其陌生。

以前,还没走到自己家的那一层,就可以闻到熟悉的饭香味,她的肚子一下子就会咕噜咕噜叫起来,她会摁门铃,妈妈很快就会给她开门。她第一句话就会问:“妈妈晚上吃什么!”然后她进屋先洗手,早早的坐在餐桌上等爸爸。爸爸在她回来之后半个小时内也会到家。虽然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没有什么稀奇的,可是,现在对她来说,却是一种奢求。

今天,她可以预见到,她一进门,就会是爸爸低沉的脸色,还有妈妈含泪的眼睛。不会有热乎乎的饭菜,只会有空荡荡的饭桌。不会有电视可以看,只会有死一般的沉寂。她害怕了,后退了,一步步往后躲。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儿了,只看到眼前有一块儿很少人走的地方,她才停下来,脚步在原地打转。

就这样,她站到累了,就找了个没人经过的拐角处坐下来,发着呆,一呆就是一个小时。她也不觉得饿,只觉得,不敢回家。以前以为离家出走只有坏小孩才会做的事,自己倒也经历了一场。原来,每一个坏小孩,都有让她变成坏小孩的理由。千萦哭了,大哭起来,把脸埋进胳膊里,肩膀不停的抽动。她哭得昏天暗地,直到挨着墙面睡了过去。

“千萦?千萦?”一个声音叫醒了她。天已经黑了,借着路灯,她看到了欣杨。

“你怎么在这儿呢?”欣杨着急的问。

看到欣杨的一瞬间,千萦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紧紧的将她搂住了。欣杨越是问她怎么了,她就哭的越厉害。从那个时候起,欣杨已经不只是同桌,还是她的亲人,最最亲的人。如果那天晚上不是欣杨,她们之间的感情,不会这么深厚。

欣杨是跟着爸爸一起来的,爸爸跟欣杨把千萦接回了自己的家。因为伤心过度,千萦也没有多过问他们刚刚怎么会在那里,只当做是刚好路过。欣杨爸爸给千萦热了饭,那个饭的味道,一点都没有妈妈做的好。可是,她还是硬着头皮吃完了。欣杨给她自己换洗的衣服,陪她躺在床上。她知道了千萦家里的事,也知道她为什么这段时间一直郁郁寡欢,眼角噙泪。她替她伤心难过。千萦把这些话说出来,心里舒坦了许多。聊到最后,欣杨说了一句,让千萦觉得自己没有那么不幸的话。她说:“我很羡慕你,还有妈妈。”

千萦这才意识到,欣杨的家里,缺少一个去同学家都会看到的“阿姨”的身影。

欣杨没有多说妈妈为什么不在的原因,只是跟她聊以前妈妈会做的事,千萦也分享以前妈妈会对她做的事。两人挤在一张小床,不觉得挤,只想久久的依偎在一起。欣杨爸爸没有来敲门催她们睡,她们只想让整个夜晚都能留住,让她们能在无限的倾诉中找到慰藉。也就是那天晚上,千萦被欣杨睡梦中的哭声吵醒,知道了,这个看起来坚强懂事的女孩,都是因为内心有个那么大的伤口。

不同于同龄人的经历,让两个女孩子都比较早熟,比别人更看重“情义”二字。千萦到现在都觉得,没有欣杨,她的这辈子将会单调一大半。虽然欣杨也有软弱的时候,也有让她烦恼的时候,可她们是互相帮助互相信任的。在千萦最有需要的时候,欣杨就算赴汤蹈火也会来到自己身边。欣杨比自己小几个月,她是自己的妹妹,但有时又是她的姐姐。

“欣杨,谢谢你。”她也不知道这几个字有没有说出口,然后就睡过去了。

“谢你个头啊,快点给我好起来!老娘我的工钱可不是白搭的。”欣杨一边唠叨,一边走了过来,却看到千萦已经转过脸睡着了。欣杨看到桌子上的药还是原封不动,看来她还是不愿意吃。千萦怎么会突然这么抗拒吃药?她说不想依赖药物,不想让记忆力衰退,吃了那么多年药,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个问题?情愿被头疼折磨也不吃,还真坚强。

欣杨坐了下来,对千萦的关心已经大于前段日子对她的怨了。她就是不甘心,凭什么,先喜欢林深的是我,可林深偏偏喜欢了你。但这段时间也想通了,那些都是陈年旧事,不提也罢。至于怎么面对林深,欣杨心里已经渐渐有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