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说时迟那时快,箭矢破空之声刚刚响起,清羽便觉得耳畔风声乍起,嗖地一声,箭矢飞来。闷声入肉,顿时鲜血四溅。

一切好似慢镜头一般,清羽缓缓回过头去,眼瞧着负伤倒下的,却并不是苏雅容,而是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太监。箭矢正中胸口,小太监嘴角喷出一口血,倒在了地上。他脸色青黑一片,四肢隐隐抽搐,有进气没出气,眼见着活不了了。

清羽心里清楚,那箭上涂了剧毒,若是见血,必然是要人命的。虽然是她安排的,可眼见着人倒在自己眼前,毕竟有些于心不忍,不由得别过脸去。

“有刺客--!”有女子的尖叫声不绝入耳。苏雅容面容亦震撼非常,双目圆睁,嘴角有些颤抖,胸口也剧烈起伏着,低□子,向那小太监伸出手,艰难地发出声音,“童达……”

童达眼神已经涣散,听到苏雅容唤他的名字,竟也勉力弯了弯嘴角,歪过了头,再没了声息。

苏雅容眼眶有些发红,她天生骄纵,对待下属从来奉行‘威逼利诱’之法。她从来不信那些愚蠢的所谓忠诚,可就在刚刚,她却万万没有想到,竟会是童达二话不说挡在了自己身前……

“娘娘……”身旁是初夏的声音,“地上凉,奴婢扶您起来……”

苏雅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软倒在了地上。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响起,云龙纹靴在面前停下。苏雅容缓缓抬起头,只见到段瑞阴森着脸站在自己面前,身后飞快窜出几个黑影,飞向箭矢飞来的方向。而段瑞长久地立在那里,面容如同石雕般冷峻,冷冷地看了自己半晌之后,竟转过了头,拉过低头站在边上的清羽。

他的眼底浮起莫名的情绪,眉头皱起,“有没有事?”

清羽脸色苍白,鬓发都有些微乱,一直咬住了下唇站在那里。见段瑞竟先过来问自己,犹豫着摇了摇头,“臣妾没什么……”

她其实已经有点吓傻了,手掌心里全是汗水,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极快。她本还想劝段瑞去瞧瞧皇后,却几次都张不开口。虽说皇后跟她的手下定然都是死不足惜,可她毕竟是穿越过来的,眼见着有人因为自己而死在眼前,内心的震动却是不可比拟的。

段瑞阴沉着脸又扫了皇后几眼,没有说话。

在场众人瞧着段瑞的脸色,也没有人胆敢开口。场面一时安静得有些诡异。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温婉动人的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皇上,未央宫乃天子居所,戒备森严,如今竟然混进了刺客。此人暗箭伤人,并未得手,定不会跑得太远。不如抓到他之后再行问话。”

段瑞听了,眉头稍解,转头瞧着说话的女子道,“贤妃此话有理。”

众人皆惊,贤妃一直是个万事不理的性子,虽贵为妃位,却没有存在感得好似后宫里根本并没这个人一般。她从未承宠,后宫诸妃也从未将她放在眼里。可如今,在皇上威严的怒视之下,未有一人胆敢说话,她却旁若无人地走了出来,侃侃而谈。几句话,便轻易地打消了段瑞的怒气。

清羽也抬起头,望着站在不远处的贤妃。女子淡然地站在那里,秀发随意地挽起,周身气质干净得毫无一丝一毫瑕疵。听了段瑞的话,也不见她有如何表示,只是冷静地弯了弯嘴角,眼睛望着箭矢传来的方向。从清羽的方向看去,只能瞧见她的侧脸,白皙光滑,线条简洁,淡漠得有些许不近人情。

这么瞧着,竟有些像是未生病时候的皇后。

不多时,几名黑衣暗卫便缚着一个黑衣人过来,二话不说,扔在了地上。其中一名暗卫还在其背上狠狠踹了一脚,一把扯下了他的面巾。原来竟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少年。

那少年见面巾被扯下,四处望了望,瞧见眼下所处的形势,眼底泛起绝望之色。倒头便哭道,“皇后娘娘救我,都是奴才不好,没能完成您的嘱托!”

听了这话,妃嫔之中很多都倒抽了几口凉气,这情形再清晰明了不过了:那丽妃娘娘刚被指认了或许是白家的余孽,出了宫门便被皇后的人放了冷箭,只是当真福大命大,不仅没死,皇后还折了一个手下。可仔细想想这套狠毒的连环计,扪心自问,换了自己还能不能活命,可真难说。

真是狠毒,太过狠毒啊!

苏雅容听了那少年的话,简直气得险些喷了口老血出来!她是想要清羽的命没错,可怎么可能用如此低级的法子?如此不忠心、刚被抓到便将主谋供出来的奴才,她怎么可能去用?!

可惜气归气,她毕竟强撑着参见除夕家宴,刚刚又如此闹腾一番,眼下还为着童达的死没能缓得过来。竟提了半天的气也没能说出话来,反倒是一阵阵咳嗽,险些背过气去。

“你这奴才不要血口喷人!我家娘娘何时嘱托过你!”是皇后身边的初夏,此刻她眼圈微微有些红了,一面搀扶着苏雅容,一面高声喊道,“皇上,请您明察啊!”

而段瑞却凝眉望着那少年,面色凝重,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那少年竟也不理初夏,眼睛一翻,嘴里冒出一股黑血,身子便向前栽倒。

“不好,他要自尽!”他身旁的暗卫立时蹲下掰开他的嘴,可惜为时已晚,少年扑倒在地,两腿一蹬,就此咽了气。

清羽已经不忍再看,捂住了嘴。这确实是她同宝玉还有大哥一同想出的计策没错,出未央宫出来之后故意走在皇后前面,先拿自己做诱饵,瞧见对面的暗号便佯作跌倒。事成之后若是小亮子被发现,便一口咬定自己是皇后授意暗杀丽妃的。她自以为万全,却没算到自己软弱的心,接连看到两场死亡,心已经烂成了一滩泥一般,腿也有些站立不稳。

站在她身旁的宝玉瞧见她的样子,不失时机地扶住了她,口中喊道,“你们瞧他的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少年被捆在背后的手腕上,清晰地画着一只青色的苍鹰,展翅欲飞,栩栩如生。

“青鹰派,所有苏家的手下,人人手上都有,”段瑞冷笑一声,转头看向苏雅容,“皇后还有何话说?”

苏雅容一口气始终没提上来,见段瑞竟不讲情面至如此,更是一阵胸闷,竟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初夏同一名身形瘦小的宫女赶忙上前来搀扶,段瑞瞧见了,一时气闷,眼神也有些恍惚,本来抬起的手旋又放下,“来人,送皇后回景仁宫养病!”

说着,段瑞冷冷扫视在场众人,“都各自回宫罢。”

众妃老老实实地各自准备回宫。沈浅宁走在最后,犹豫了下,缓缓折回到段瑞身旁,低声开口道,“皇上……”

段瑞瞧了瞧她,扯了扯嘴角,“不必多说了,你且回宫罢。”

“是……”沈浅宁福了福身子,也不再纠缠,转身回去了。

段瑞转头看向仍旧立在那里的清羽,缓缓走了过去,女子低着头,肩头耸动,想是吓坏了。段瑞皱着眉头,经过地上的尸身之时,他面上戾气更重,狠狠踢了尸身一脚。

段瑞毕竟身上有些功夫,少年的尸体本是伏卧在地,被他狠狠一脚踢得翻过了身。略微有些惨白的面目朝天,双目微阖。段瑞刚刚站在远处看不真切,此刻走到了近前,不由得仔细瞧了瞧那尸身。这一瞧倒好,眼底不由得闪过几丝疑虑。

“这人你可认得?”段瑞定了定神,沉下声道。

不远处的女子抬起了头,露出惊惧的面孔,惊疑不定地望着自己。

“朕在问你话!”段瑞心中烦躁,不由得口气重了许多。这人他不认得,可却瞧着眼熟得很,而且……似乎不知何时在白天翊身旁见到过。此刻见到,心中怎会没有疑虑。

清羽身上的衣衫已经尽皆被汗水打湿,心脏早已不堪负荷。他已经看出来了是么?自己毕竟还是……太软弱了啊。如果他知道了真相,会如何看待自己?是不是会失望?他一直深信不疑的单纯的姑娘,竟然也可以有那么多狠毒的心思。他一定会失望的吧?

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夹杂在这些人与事之间,生活在诡谲的后宫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是害人,就是被害。她强撑着一口气,心机也好,装傻也罢,还不都是为了能好好地活下去。大哥传来消息说杀了皇后,她没有太多犹豫便决定下手。其实清羽早也心中有数,皇后根本已经容不下自己,她无数次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为了一个皇长子不惜彻底毁了郭淑妃的她,即便已经重病,又怎么轻易会放过刚刚生下儿子的自己?

而她自己这一次的下手,仍旧晚了一步,即便皇上信了是皇后派了杀手害自己又能如何?皇后已经相当于昭告了天下,她便是白家的孽种,即便不是也是,更何况她真的便是。若她死了,不过也是死了个余孽而已,死不足惜。她便不死,也没有多少翻身的空间。别说一句皇上的宠爱,皇上即便想即刻为白家平反,也不是他一人之力。朝中上上下下大臣无数,她同白天翊的势力又能有多大,众口铄金,压也压得死她。

清羽心如死灰,反而有了勇气,撰紧了拳头,忽地跪倒在地,“是臣妾一心想要为白家复仇,此事与哥哥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乃们说,这种情况下,是坦白比较好,还是不坦白比较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