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六月初一,天降细雨。旖旎雨丝,轻柔得好似女子的手一般,拂过承安街头。青石板路上,一个个承安子民却面带喜色,欢欣鼓舞,携家带口来到城门两侧的街道上,无一不翘首期盼,夹道欢迎。

上将军苏仁安、先锋徐天翊征讨西晋大获全胜,班师回朝。

一排排将士们身穿黑色甲胄,手握着刀剑,神色肃然,目光坚定,动作整齐划一,气势森然。

策马走在最前面的便是上将军苏仁安,古铜色的脸线条硬挺,眉宇之间英气勃发。他身穿黑色甲胄,金丝软甲,背后一柄银色长枪,气势不凡。

反观他身后的前锋徐天翊,却是一身暗银色软甲,眉清目秀,气质卓然,周身上下俱是淡然的风采。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便是那破敌无数,直捣敌营的猛将。

一时之间,承安城的少女们全都为之倾倒,无数待嫁少女做起了“不嫁徐郎誓不休”的美梦。

****

是夜,齐王段瑞为表苏仁安、徐天翊之战功。特在未央宫大宴群臣。

一排排舞女轻歌曼舞,扭动着腰肢,手中轻纱挥舞。整个殿中险些成为轻纱的海洋,配合着舒缓的音乐,直叫人要昏昏欲睡。

清羽坐在皇后身边不起眼的角落里,险些要睡过去。奇怪的是,往日里定会对此等歌舞大皱眉头的段瑞,今日却听得认真。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舞女手中的轻纱,面上带着沉醉的神色,竟像是个沉迷于声色犬马的昏聩君王一般。

郭树清郭丞相坐在右上手,显然也瞧见了段瑞的神色,心内不由冷哼一声。三皇子段瑞即位之前便喜寻欢作乐,声名在外。即位之后虽收敛了很多,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且瞧他今日的样子,便知他心中在想什么。

郭丞相想到这,冷哼一声,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略带傲慢地抬眼瞧着对面的苏仁安。

苏仁安坐在他的对面,也不着恼,反而笑着举起酒杯,“敬郭丞相。”说罢,仰头将杯中酒喝干。

“苏将军果然年少有为,老朽佩服。”郭树清口中笑道,心里却巴不得那苏仁安就此消失。若非自己儿子明城不争气,这上将军的职位怎会轮到他苏仁安来做?白白将手到擒来的军功让给了苏家!只可惜,郭家已无可用之人,只怕是前途堪忧。

段瑞坐在龙椅之上,将众人的神色俱都收在眼底。却并不在意,只将眼光再一次转到了舞女手中的轻纱之上。

轻纱无声舞动,纷纷扬扬飘向空中,无数玉臂轻抬,直指向上。

段瑞嘴角划过一丝笑意,淡然举杯道,“边关大捷乃我朝之兴,此杯酒,当敬我大齐千秋万代,国泰民安神仙门最新章节。”

群臣俱都举杯响应,“吾皇万岁!”

段瑞放下酒杯,目光锐利,环顾在场众人道,“此次征讨西晋,当属上将军苏仁安居功至伟,封骠骑大将军,中两千石,开府仪同三司。赏家宅良田,赏金千两。”

此言一出,全场皆静。此番封赏,诸大臣虽眼红,却不得不服,毕竟那是实打实上了战场搏命博出来的功劳,谁敢提出异议。

苏仁安当即跪倒谢恩,“臣谢主隆恩。”

也只有郭丞相的脸色难看得紧,眉头紧锁。

段瑞顿了顿,继而缓缓道,“先锋徐天翊身入敌营,擒敌有功,不可不表。特封为左翼前锋营统领,赏银千两,赐家宅一所。”

徐天翊同样跪倒谢恩,一旁的苏仁安的眉头却紧皱了起来。那徐天翊确实骁勇善战,勇猛异常,但身世成谜,过往履历俱是一片空白。皇帝这番封赏,虽说自己得了骠骑大将军的封号,看似风光无限,可却并无实权。而那左翼前锋营统领,却是个手握实权的肥缺。

如此想着,心中难免不是滋味。他下意识望向皇后的方向,却见皇后苏雅容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望着那徐天翊。

这家伙究竟是何等来头,竟得皇上青睐至此?

众人自然是各怀心思,或喜或悲。而清羽望着那徐天翊,却觉得心头一紧,那个梦中一直保护自己的哥哥,此刻可不是正在眼前?只是却为何改姓了徐?清羽心内狐疑,前几日段瑞提到白天翊班师回朝之时,她心中已经有些想到此处,只是未曾表露而已。今日一见,竟果真如此。

清羽略带疑惑地将眼光在段瑞和白天翊的身上转了转,似乎,那两人之间,暗中有着什么计划?

徐天翊谢恩过后,起身回到座位旁,敛衣落座之前,眼神有意无意地飘过清羽所坐的角落。

只可惜他离清羽太远,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亦读不懂他眼神之中的含义。

正怔忪间,只听段瑞道,“西晋战事告捷,朕心内甚慰,今日便由羽婕妤弹奏一曲助兴如何?”

清羽闻言稍怔,转瞬间便明白过来。早在几日前,段瑞即暗中对自己言及过此事,对此她亦早有准备。

她起身拜倒,温婉道,“臣妾荣幸之至,愿以一首《将军令》为众将士助兴。”

段瑞挥手,众舞女轻纱拂面,缓缓退下。一众宫女逶迤而至,在殿内架上檀木古琴。清羽莲步轻移,行至琴旁,微微福了福身后,缓缓落了座。

手指轻抚琴面,古琴音色清丽,琴弦紧若游丝。清羽凝住心神,手指微抬,一阵婉转清亮的琴音响起,悠扬不绝。

未央宫内琴音响起的同时,承安城西南角的郭家老宅四周,无数黑色的身影无声地潜伏着,将整个郭家围得水泄不通。无数身着黑衣的弓箭手已经弯弓搭箭,只待首领一声令下,箭便要离弦!

那郭家内部却一片安宁祥和,管家正打着瞌睡,门内众小厮也正窃窃私语,暗中讨论着主子们的事情,以作茶余饭后的消遣。殊不知,片刻之后,此地便将血流成河。

琴声宛转渐至昂扬,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琴音起伏回荡,同样渲染了在场的众人。清羽这一首《将军令》勾起了无数将士轩昂的斗志,仿佛回到了那一片血色残酷的沙场,只有勇往直前,才能劈杀出一条血路。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琴音高扬,再高扬,激荡的情绪饱满却蓄势不发。

段瑞凝神看着场中的女子,手中把玩着一个精致的空酒杯,眼角眉梢俱是赞赏神色机甲天王全文阅读。

忽听得咔嚓一声,酒杯出现一丝裂缝。

几乎是同时,郭家老宅。

首领一声令下,弓箭手蓄势已久的箭雨纷纷发出,带着可怖的啸声,冲向犹未发觉的人们。

清羽听到酒杯的声响,抬眼望向段瑞,手中琴音不由得舒缓下来。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曲调由激荡中由高滑低,嘎然而止,酣畅淋漓,众人都仿佛被慑了心神,一时之间竟难以走出琴音布下的幻境。[注]

曲毕,清羽缓缓起身,不着痕迹地望了徐天翊一眼。却瞧见他皱紧了眉头,神色迷惘,似乎陷入往事之中无法自拔。

半晌,他默默为自己满上一杯酒,一言不发地仰头喝下。

就在此时,一名侍从模样的人一路小心翼翼地避开众人眼光,悄悄走到郭丞相身边,俯□子低声在其耳边说了什么,神色焦急。

什么?郭丞相震惊,险些没能稳住身子,豁然抬头瞪着段瑞。手掌深深按在桌案上,险些直接腾地站起。

段瑞瞳孔眯了眯,微笑道,“丞相因何惊慌?可是羽婕妤所奏不和爱卿心意?”

郭丞相脸色惨白,咬牙切齿,却俯□,低声道,“回皇上,老臣年迈,不胜酒力,还望皇上体恤。”

段瑞无声地笑了,那笑容在郭丞相看来,却宛如地狱修罗一般。只听他道,“朕的酒还未喝完,爱卿怎可离席?不若先到偏殿稍事休息,可好?”

郭丞相闻言,额头冷汗不停往外冒。刚刚侍从来传话,郭府内外俱遭围攻,弓箭手所用之箭竟出自羽林军!这不是皇帝属意还能是谁!他这是要撕破脸了,今日这鸿门宴,他果真便不该来。

如此想着,郭丞相手指紧握成拳,抬首道,“老臣委实不胜酒力,还请皇上准老臣归家。”说罢,也不等段瑞应允,径直起身携随从便要离席。

段瑞眉头紧锁,忽地将那酒杯掷到地上,口中喝道,“来人,将郭树清那老贼为朕擒下!”

话音刚落,无数身着黑甲的兵士从殿后涌出,仿佛凭空现形一般。苏仁安并徐天翊同时起身,朝那郭丞相包抄而去。

郭树清虽不是有备而来,身边侍卫却也并不草包,当下几人便默契十足地将郭丞相保护在其中,奋力与苏仁安、徐天翊缠斗,一时之间竟胜负难分。

清羽在旁心内一紧,当下便想躲到无人之处,这渣皇上竟要在今日灭了郭家?为什么也不事先商量一下?早知如此,她说什么也不该来啊。刀剑无眼,万一伤到可如何是好?

正想着,忽听身边一阵风响,一个黑衣人转瞬便落在自己身侧。

作者有话要说:[注]此处描写琴音的诗句出自岳飞的《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话说我终于写到虐郭家了,这几天一直都卡在这个剧情上出不来,终于写出来了!呼!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