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因为之前走失了一次,这回萧珩说什么也不肯让顾长清离开眼皮子底下了。最后长清只好变成了狐狸模样,本要扒在萧珩肩头,却被没有安全感的教主直接塞进了怀里。

只好艰难地挤出一个脑袋,随时关注场内动静。

如同猜测的一样,小院初看不打眼,内部则暗藏玄机。萧珩和慕容珏几人刚无声无息地翻上墙头,看起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却立刻从四面八方射来了密密麻麻的箭矢,同时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警报传自院子四围的几间高高挑起的阁楼,看来是有人雷打不动地监视着这里,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加以戒备。箭矢则来自周围几个院子建筑的最高处,铺天盖地,源源不绝。

这种以机关催动的箭比普通人工射出的箭力道强很多,来得又多又急,当时就一人一个措手不及,长箭乘隙直入,腿上噗地被射穿了一个血洞。慕容珏反手一刀挥去,帮那人挡开了几支箭,另一只手飞快地一把抓起他扔向了等在院外的人。

好在跟来的十来个人都是顶尖好手,又都是常在江湖走动的,经历过形形色/色的危机,应变能力极强,虽然出乎意料,却丝毫不乱,各自挥动手中兵器将箭挡在身外,脚下不停,轻轻落到了院子里。这箭雨是针对逾墙之人发起的袭击,为避免误伤,院内却是完全不会波及,设计之精妙也着实让人感叹。

立刻有几十个侍卫围了过来。大约是之前水云寨内的混乱让他们早有戒备,一见形势不对立刻做好了应对措施。只是若论一对一的比斗,即使骁勇善战的王爷亲兵也难与江湖人相提并论,虽然人数上占了优势,却依然很快被半月山庄和万魔窟的人压制了下去。

萧珩与慕容珏两人则完全没在前头耽搁,直奔后院而去。刚到后头,四道人影便无声无息地袭了过来。

两个小小的身影扑向萧珩,一上一下,显然久经训练,配合得严丝合缝。

在上头的那人两手各拿一柄月牙刺,手柄两端为刺,手柄前端以横梗连着一弯锋锐的月牙刃,使起来只见点点寒光在眼前乱闪,专向要穴及眼睛等脆弱处招呼,月牙锋刃则指向前胸要害。

下头那人则一手一把比巴掌长一点的弯刀,灵活无比地贴地而来,往膝盖以下处着眼,一刀削向萧珩的膝盖,另一刀找向萧珩脚筋。

只有对自己功夫极为自信,身法极为灵活的人,才会选择这般的近身缠斗,何况是守护在大名鼎鼎的定南王身侧之人。

萧珩啧地一声,一手在上头那人腕部一托,另一只手准确地截住了当胸而来的一柄月牙刺,飞身而起,一脚在靠近膝盖的弯刀上轻轻一点,另一条腿飞起就将底下那人踹了个跟头,同时腰身一拧,上头那人直接被拎起来旋转着甩了出去。

两人应变却也极为迅速,底下那人生怕萧珩追击,立刻使起了蹚地刀的招式,一边护住要害,一边又不依不饶地缠了上来,被甩飞的人也是当空一个回旋,又折了回来。

这回顾长清看得清楚了,两人都是七八岁的童子模样,脸色惨白,嘴唇却是血红,表情阴森森的,看上去就像两个鬼童子一般,说不出的渗人。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者是觉得他会好奇,萧珩一边应对,一边轻声解释道:“是药人。有些地方把孩子从小以各种药物淬炼,强化身体,柔化筋骨,摧毁思想,再辅以合适的功法,培养出来的药人又抗打又忠心,是作为死士的理想选择。别看他们似乎十岁都不到,其实这两人应该都有三十了。”

看着两张虽然表情木讷,但皮肤依然细腻光洁与儿童无异的脸,顾长清实在难以想象这两人会有三十的年纪,只觉得毛骨悚然。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萧珩用绝杀将使月牙刺的人逼开,一脚将一柄弯刀踩断了:“三十左右正是药人武功的巅峰期,这之后不过两三年内,身体就会迅速衰败,最多活不过四十岁。辨认年龄,最一目了然的就是看他们的手。”

顾长清凝目看去,果然,两人脸上连同身形的年纪似乎凝固了,但两双手却是骨节粗大,是正常男人的手。

萧珩露出一点不知是嘲讽还是悲悯的神色:“他们握兵器的地方,自然容不得一点差池,所以淬炼之人唯一允许他们正常发育的,便是这双手了。”

大约是心下有些同情,或者想起了当初自己也被当做人形兵器训练的过程,萧珩始终没有下死手。最后寻隙将两人点了穴道,扔在一边。

有一人在激烈反抗中被折断了手腕,却似乎完全没有痛觉,依旧蠢蠢欲动,空洞的眼神中带着说不出的凶戾。另一人则如同断了操控线的傀儡人偶一般,直愣愣地躺在那里,眼中光芒涣散,似乎没有焦点。

明明是孩童的身体,却透露出一种行将就木般的腐朽气息。

另一头,慕容珏遇到了两名内侍。一个三十上下,面白无须,相貌阴柔,使贴身游龙掌,身法诡异无比。一个足有五六十岁,又高又瘦,驼着背,看起来一副风烛残年的样子,一柄拂尘却使得出神入化,丝丝入扣,绵绵不绝。

好在两人到底差了慕容珏一截,数量上的相加不能抵消功力上的不足,节节败退。那使拂尘的见形势不对,一转身抢到院内一株大树旁,不知按下了什么机括,顿时整个院子都震动了一下,然后传来了哗啦哗啦的声音。

萧珩和慕容珏对视一眼,慕容珏一掌拍开使游龙掌的那人,唰地一声抽刀出鞘,突然对准院中的一间房子就劈了下去,萧珩则拔出绝杀,一剑刺入院内几个作为点缀的小池子中间的一个。

周围突然安静了几秒。

然后,慕容珏劈中的房子突然从中间整整齐齐地裂了开来。而萧珩刺中那毫不起眼的小池子之后,哗啦哗啦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院子又是一阵震动。

萧珩挑挑眉:“功夫不错。”

一刀能劈开一间房不稀奇,难得的是慕容珏能以内力将整个外壳震裂,却不伤里头一丝一毫。

慕容珏微微一笑:“不及萧教主好眼力。”

被劈开的房内,有一张大床,正往下陷到一半。若不是萧珩及时看出了机关的关窍,怕是两人抢到房内时,定南王也已经被隔绝在另一个空间了。

萧珩咧咧嘴:“祝千机那家伙天天摆弄这些,再不感兴趣的人也看会一些了。”

顾长清还没来得及惊叹一下慕容珏的刀功,注意力就被床上躺着的人吸引过去了。

他想象过很多次这个戎马一生的王爷的样子。或许是个虎背熊腰的大汉,金刀大马中带一点王爷的贵气。或许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老当益壮,双目炯然有神。甚至有可能在之后长久的安逸中,沾染了政客的精明世故,带一点老奸巨猾的味道。

却万万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一个瘦的脱了形的人躺在床上,两眼混沌,五官扭曲,嘴角狼狈不堪地流出涎水来。一个瓶子碎在他床前,里面透明的液体流了一地。不知是他无意识间扫下来的,还是方才的打斗间震落下来的。

似乎听到了一些动静,吃力地往这边转了转脑袋。

顾长清忍不住扯了扯萧珩的衣襟:确定这就是定南王?

虽然之前听说给王爷送药什么的,但病成这个样子?都该准备后事了吧,还争夺什么王位?

萧珩和慕容珏显然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第一反应是金蝉脱壳,却在看到室内无一不精致的摆设,以及两名内侍不要命般疯狂攻击时,又不太确定起来。

慕容珏架住两人的攻击,萧珩抬腿就要上前看看那王爷到底是什么情况,顾长清却敏锐地在空气中捕捉到了一丝几不可辨的味道。直觉不太对劲的他立刻挣扎着跳出萧珩的怀抱,死死扯住了他的腿。

萧珩有些讶异地停住脚步,把外袍甩给他:“怎么了?”

顾长清变成人形,指着那碎在地上的瓶子和溅了一地的液体:“那东西,有问题。”

萧珩仔细感受了一下,虽然没有感觉到哪里不对,却自然不会无视长清的判断,浑身真气涌出,将两人密密地护上,想了想,又放开顾长清:“你在这边等我,我上去看看。”

顾长清还是觉得不保险,拉住他:“要不我们找根绳子,把他卷出来吧?”

萧珩正要说什么,瞳孔一缩,抱住顾长清就往旁边急退。青蛇沿着院墙探出了巨大的头颅,方才一条猩红的蛇信便从后头卷向顾长清。两人贴着腥臭的蛇信将将掠开,大滴的涎水落下,地面上的草木发出嘶嘶的被腐蚀声。

巨蛇顾不得追击两人,一尾巴扫向正与两名内侍缠斗的慕容珏,慕容珏闪身避开,两名内侍惨叫一声,被远远地扫了出去。

大蛇看也不看一眼,急匆匆地游向大床所在处。萧珩与慕容珏对视一眼,床上是定南王的砝码又重了几分,同时出手,截住了巨蛇的去路。巨蛇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嘶,与两人斗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