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萧珩这次真是被折腾得一条命去掉了九成半。勉勉强强撑着一口气等到顾长清,立刻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差点被水流卷走,浪费了这来之不易的重逢。

顾长清腰上绑了几圈粗粗的绳索,淌着急流,在慕容萱紧张的眼神中一点点挪过去,险险地拖住了他。萧珩泡在水里久了,浑身冰凉不说,皮肤皱巴巴还惨白惨白,跟死人无异。一身的伤口没有及时处理,狰狞地翻了开来,触目惊心。

外头的伤还是小事,更糟糕的自然是他身体内部,千疮百孔的,像个破烂筛子,简直不知从何补救。

慕容萱一见他的样子就大惊小怪地嚷嚷:“哟,整得跟个破麻袋似的,外头能不能补上还不好说呢,里头装的还全是些烂谷子。”

其实不算大惊小怪,正常人都会觉得:这人绝对没救了。

顾长清怒瞪她:“那也得想办法啊,你想不想问你哥的事情了?”

慕容萱利落地掏出一大堆丹药,指使顾长清:“把他的嘴掰开。”

萧珩现在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了,牙关却是咬得死死的,顾长清试了各种办法,怎么都打不开。

慕容萱急道:“赶紧啊,万家庄的人还没散尽呢,一会儿就该发现不对了。”

顾长清比慕容萱更急,因为感觉萧珩的脉搏完全若有若无了,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急病乱投医,尝试着在萧珩耳边轻轻叫他,萧珩,萧珩,我是顾长清,你张一张嘴。

但显然他们没有达到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程度,或者说萧大教主去了大半条命,有心无力了,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慕容萱哭笑不得道:“你当是演折子戏呐?要不要亲他一口试试?”

顾长清也觉得自己一时脑抽了,恼羞成怒地瞪了无知无觉的萧珩一眼,简单粗暴地伸手,喀啦一下卸了他的下巴。有时候,做人不能太温柔。

慕容萱:“……”

脑子归位了之后就好办多了,顾长清一边帮萧珩捋一捋内力,虽然他现在内劲太过混乱,但聊胜于无。慕容萱给的药丸吞不下去,就捏碎了混点江水灌下去。没条件高温消毒什么的,也只得将就一下了。

药丸下去后,萧珩的情况没有好转,但好在平稳了下来,没有变得更糟。中间他们一直小心地挪动位子,避免与万家庄的人相遇。顾长清心下松了些,第一次与魔教之外的人相处,倒是起了几分好奇心,问慕容萱在别人眼中万家庄是什么样子。

慕容萱轻蔑地说:“别人眼中不知道,我眼中,万鹏就是个上蹿下跳啥事都爱瞎蹦跶的小丑。要不是有万昊在,万家庄早八百年就被人拆了。不过比起千星寨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还算可以。”

顾长清:“……”这位姑娘也是个不知怎么养出来的奇葩,莫名觉得她跟萧珩会比较有共同语言。

顾长清又问她慕容家在江湖上是什么地位。

慕容萱骄傲地说:“慕容家就是比较低调,要不然江湖早八百年就大一统了。还轮得到……啊,有人来了,我们走。”

顾长清连忙扛起萧珩,跟着慕容萱三人开始跑路。晕倒的人和醉酒的人一样,死沉死沉的。他摇摇晃晃像扛一个装满烂米的麻袋,气喘吁吁地边跑边问:“大一统姑娘,您为何不霸气地显露身份,表示这个人你要了,让所有人退避三舍,恭恭敬敬地拱手相让啊?”

慕容萱怒道:“你跑快点!我堂堂慕容家小姐要爱惜羽毛,从万家庄手里截了魔教教主算怎么回事?”

顾长清一边吭哧吭哧加速,一边说:“你可以说这人不长眼惹了大小姐你,拎回去上刀山下油锅十大酷刑伺候。”

慕容萱想了想,认真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现在在万家庄的老窝里,还是别欺人太甚了。哥哥说,做人要低调。”

顾长清:“……”

噗,跟着慕容萱的两个女生先忍不住笑了出来。

慕容萱和她身边的两人其实非常轻松,只可怜顾长清不会轻功,又不能让女孩子帮忙搬运萧珩一个大男人,只得苦哈哈地扛着他没命狂奔。好在他现在内力挺足,循环不断,一路奔逃也不觉得累。

慕容萱轻轻松松地缀在他身边,还非常有余暇地注意看看一行人有没有留下什么太过明显的痕迹。萧珩的情况稍好一些的时候,四人有惊无险地避开了几波搜索,远离了观澜江畔。

到了柳城边缘,慕容萱熟门熟路地找了个地方将萧珩和顾长清藏了起来。有正派人士这个名头果然好办事,何况慕容家还是一棵大树,顾长清背靠着安安心心乘了几天凉。

然而萧珩的情况却不容乐观,反复不断。柳城毕竟是万家庄的大本营,要光明正大地买许多名贵药材太招人耳目,慕容萱最终决定,带两人去慕容家的地盘。慕容家暗处的势力很多,只要出了柳城,怎么着都能把人带走。出柳城却是个难题。主要是慕容萱一行都是姑娘,突然队伍中多出两个大男人实在太打眼。

慕容萱走江湖从来都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旁人一听她的名一看她的颜也舍不得为难她,所以对各种蝇营狗苟旁门左道完全不精通。这次来柳州赶得急,身边只有几个差不多大的女生陪着,没什么顶事儿的老人。于是感觉颇有些费脑筋,看着顾长清长吁短叹。

顾长清:?

慕容萱说了难处。

顾长清说:“要不,易容?”主要是这一路都这么跟萧珩走过来的,在柳城戒备最严的时候也没出事,要不是因为知秋容青他们没沉住气,说不定他们两人现在还在柳城做个逛吃逛吃买买买的纨绔。

慕容萱道:“你当易容是女孩子往脸上抹个胭脂水粉啊那么简单?那是歪门邪道才精通的保命技巧好不好?我平时根本用不着。”

顾长清道:“我觉得抹胭脂水粉才不简单……你有防水的脂粉吗?我来试试。”亲眼见过几次萧珩易容的过程,感觉没有那么难嘛。

事实证明,如果有人现场演示过的话,易容这事儿不算太困难,只要有耐心,一点一点抠过去。把一个人往漂亮了打扮不容易,往普通里打扮就容易多了。顾长清七拼八凑地弄够了材料,折腾了大半天,终于给萧珩画出了一张与他截然不同的脸。

慕容萱一在旁偷师偷得光明正大,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原来还可以这样弄……话说,我怎么总觉得还有几分相似呢?”

顾长清左看右看:“有吗?”

慕容萱肯定地点点头。

顾长清沉吟了一会儿,虽然他觉得不像,但总归保险点比较好。于是拿起一把小剃刀,把萧珩的眉毛剃了。

慕容萱:“……”

顾长清:“有人告诉过我,想要不被人认出来,眉毛很重要,现在还像吗?”

其实是以前一个老兵跟他唠嗑,说到当时战况惨烈,有人吓破了胆当逃兵,别的都不重要,主要是得把眉毛剃得跟原来不一样,神韵就跟原来大不相同。顾长清半吊子化妆师的水平,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一把。

慕容萱看看萧珩光溜溜的脸盘,再看看顾长清一脸平淡的样子,呆呆地摇摇头。这位也是真壮士。

真壮士·顾长清一无所觉地把剃下来的眉毛废物利用,在萧珩眉骨上粘了两条与原来没有任何相似的毛毛虫,满意道:“这样应该比剃一点留一点保险多了。”

许多日搜索下来,萧珩的一根毛也没有捞着,江湖上便都以为魔教教主这回终于领了便当。顾长清便顺利地凭着三脚猫的易容本事带着萧珩出了城,和先一步离开的慕容萱汇合。

慕容家的地方离柳城不远,多丘陵,小山包虽然不高,却绵延起伏到非常远的地方。群山环抱,绿水依依,清风徐来,直让人心旷神怡。慕容家在其中一处风景绝佳处起了个大宅子,取了个非常风雅的名字:半月山庄。

奔波多日,乍一看到这场景,顾长清差点泪流满面,酸兮兮地想起了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一类的句子。庄上早有人迎了出来,有人跟慕容萱等人问好,有人问有没有少爷的信息,有人打量着顾长清二人,目光只是纯粹的好奇,没有任何警惕的意味。

萧珩的情况比较紧急,众人七手八脚地便将他带了下去。顾长清到底放心不下,顾不得休息便跟了过去。

两人被安排在一个院落中,叫宜清苑。院门左右写着“推半窗明月,扫一榻清风”,墙头露出一丛苍翠欲滴的绿竹以及几株高大的花木,倒是颇为风雅。

但抬着萧珩,领着顾长清的人刚推开院门,就见几只身形不大羽翼斑斓的怪鸟张着翅膀冲他们扑来,顾长清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一人惊喜大叫道:“原来在这里!找了老半天了。”

然后两三个人眼疾手快地扑了上去,非常熟练地掐住了怪鸟脖子,冲着顾长清点点头:“您先在里头歇息一会儿,我们马上过来收拾。”然后急匆匆地拎着怪鸟跑了。

顾长清看看院内,看得出来培育得很精心的花圃被糟蹋得七零八落,还有遍地羽毛,疑惑地问剩下几人:“那鸟是山庄里养的?”

一人笑道:“是啊,其实是庄子里养的稚鸡和红腹锦鸡,一遇上就打架,还老爱到处跑。”

另一人道:“说到爱跑,珍珠鸡才要命呢,漫山遍野地瞎跑,还一天到晚吵得不行,幸好长得不够好看,没有养在山庄内。”

顾长清:“……”

莫名有种回到了昆梧山,第一次听狐妈谈论到“鸡”的痴迷状况。想到慕容萱那成谜的身份,再结合当前情景,顾长清更觉得,慕容家应该跟昆梧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过想想狐妈那谈到鸡就垂涎三尺的表情,顾长清想,慕容家显然是狐生赢家。

以后回去探望他们的话,千万不能告诉狐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