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第一百二十五章 飞沙关之役(中)(1/1)

姜一闲不再劝阻上撰,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跟随闻人御上战场的这一支部队,将是骁戟营里最后一支完整的队伍,这支队伍一走,军营里剩下的,就是一些弱势人群、伙夫和看守了。

她下定决心,要和闻人御共进退,同生死。这个打算在脑海里盘旋许多时日,最终坚固成形。

闻人御在等接下来的一叠战报,这份战报一定已经在路上,他必须等到战报,才能出军。否则这一份一路穿越战场穿过血海的战报,它存在的价值就被大大压低了。

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姜一闲只觉得一颗心像在油上煎,脑子里却一片混乱。各种记忆和猜测都纷沓而来,忽而想起闻人御在朝中私下宣她与她相商要议,忽而是他亲自下朝捉拿旷了早朝的自己。转眼却又仿佛看见他正在千军万马,刀枪箭戟的乱阵里浴血苦战,一蓬蓬的箭锋和血雨在他身边纷扬四射。她的眼皮子不禁跳了几下,在心中安慰自己道,至少自己会跟着他一起去战场,她就盯着闻人御的周身,一旦有危险靠近,她一定会替他挡在前面。

昨日夜晚,姜一闲和闻人御实则偷偷见过一面。他同她交代了许多,强调了最多的,还是让姜一闲好好待在军营里,不要再潜行随军出征了。

上撰默不作声,脑海里仍然在想,秦无衣假扮成伙夫的身份,现在两军交战,他难道会乖乖地待在军营的伙房里?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难道会坐以待毙?

今日的天气,寒风呼呼吹啸着,与昨日不同,今日没有落雪。但愿是老天爷给行军路途中让出的方便,前路平坦无雪,大军顺利到达战场,是否也能顺利从战场凯旋。

“报——”营地门口传来探马的高喊,探子高举着一封信,面色紧张。是前方的战报来了!

姜一闲不由得一震,这次探子带回来的,是什么样的消息?

闻人御皱了皱眉,很快,额间的皱纹消去,他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前边怎么样了?”

“闻人指挥使,出事了!”那探子兵带着哭腔,“段将军和赵将军他们的中路大军,遇上大泱国那边的一个奇异阵势,叫什么铜人阵,被困住了!”

“什么?”闻人御一阵窒息,睁大了眼睛,“什么铜人阵?!陈大将军那边怎么样了?”

大凛国军队兵分三路对抗大泱国,陈远威带领士兵突进上路,段信和赵默共同进军中路地段,闻人御带领的这支兵,本来打算好是从下路涉水走过的。现如今,却收到这样的惨信……

一批听闻了探子回报消息的士兵纷纷倒吸一口冷气,铜人阵这三个字听起来太过冰冷

“陈大将军折返军队,去解救段将军和赵将军他们了!小的在边关待了那么多年,没有听过铜人阵,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探子兵颤声道,“就是大批戴着铜甲的大泱国兵,就好像、好像是从头到脚都包在铜套里,只露出眼睛,驾着一辆战车,横冲直撞的,整个中军防线都被他们冲乱了!他们身上的铜套十分坚固,咱们的刀枪弓箭都根本派不上用场——”

闻人御摸着马头上的鬓毛,马儿似乎有些不太安定,经他之手安抚一番,马儿就乖乖的了。

“陈大将军带着两个先锋营,本来已经破了瓦刺的防线,从上路直攻进去了。但后面的中军被铜人阵围困,怕是接不上去,没有办法,陈大将军又折返军队……”

“那撤回来还来得及吗?”闻人御声音低落,眼神渐渐露出坚定之意。

“我……”那探子兵嗫嚅着,“我看是来不及了。”

“全军整装!”闻人御忽然中气十足地命令举军上下。大伙儿都抱了要救出段信赵默以及弟兄们的决心,虽则骁戟军目前陷入劣势,在指挥使的带领下,他们的胜算,也许不会那么低。

闻人御全程没有往后看过,自然也不知道姜一闲就混迹在军队中。他只当姜一闲会听自己的话,她只要在营地里乖乖地等他回来就好。闻人御早在倾心于姜一闲之前就知道两国必有一战。曾经,他担心的,是这一战的胜败,怕的是战败之后,飞沙关一破,渌河以北的千里江山沦陷,数不清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可是,遇到她之后,更确切地说,是她为了他,以身犯险潜入军队后,在这一刻,前方激战正酣,哪怕姜一闲拿起刀枪又是一位好兵,他也不愿意姜一闲真正看到战场,只有一个念头在纷乱的思绪里分外清晰——他要护她平安。

身,要保护好;心,也要保护好。战场上血流成河,人头翻飞,哪是她一个姑娘家受得了的。

姜超的眼皮子莫名跳了跳,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脑海里生成。他这一生唯一的牵挂就是姜一闲了,现在这不好的预感,就是来自于姜一闲的安危。她尚在人间吗?……

唐烈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扯了一下,扭过头去,是满脸愁容的王七杰。

“唐烈,那个铜人阵,听起来好可怕……你说,我们这一去,还有活着回来的希望吗?”

“能活着回来,就回家见爹娘;不能活着回来也没什么,以后,烈士岗英雄冢里,会刻上我的名字,好歹我光耀门楣,有颜面见列祖列宗。”唐烈堂堂七尺男儿,来了战场,就做好了英勇就义的准备。他要死守好大凛国最靠外的一支防线,飞沙关在,他在。飞沙关亡,他亡。

唐烈握住王七杰的手,于心不忍,小声劝道:“王七杰,你是家中第七子,即使你没能活着回来,头上也有六个姐姐哥哥会照顾你的父母。我们已经很幸运了,其它连队早就踏上战场,也不知道那是多么惨烈的场面。咱们比他们多安逸一会儿,责任心,要比他们更重。”

王七杰噙着眼泪,没想到,他八尺高的男儿,会因为要上战场而哭泣。

飞沙关战场上,战况比姜一闲想象的还要惨烈。

她不由得眯起眼睛,空气中似乎都是腥红颜色。战马的铁蹄,仿佛要把这片积雪未曾融尽的大地踏破,震天的厮杀声、战鼓声充斥着每一寸地域,刺鼻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关外的雪没有来得及融化就染上鲜红,泥泞的雪地上,血液溪流蜿蜒流淌,很快从温热变成了冰冷。

骁戟营的每一个战士,几乎都变成了血人,伤痕累累,血汗交流。大泱国何时在濉河边上建立了坚不可摧的防线,但即使是刀锋箭簇的丛林,都已经被段信赵默他们冲溃,可是激战了大半天,人人都已经筋疲力尽,手上的刀,也崩开了无数的缺口。

这里是段信赵默被围困的地方,闻人御的大军赶到此处时,陈远威将将开辟一条道儿,他们为后面的中军主力劈开了一条血路。却想不到四面八方的大泱国的敌兵潮水般层层涌来,杀完一批,后面又冲上一批,黑压压的人头仿佛望不到边。

闻人御打起头阵,驭马冲向大泱国尾部的防线,一招惊动天下的“惊夜白”挥过之处,立即倒下了不少敌兵。

姜一闲使出毕生力气,击倒刺杀了一些朝着她扬威而来的敌军,几招下来,已是筋疲力尽。

大泱国的步兵苟延残喘,马蹄声远远地逼近,迎面而来的是一支支锋利的箭羽,划破空气,也划破不少人的身体。箭如雨下,姜一闲挥舞着手中的大剑,堪堪保住自己的平安。

闻人御的身手比她好了不知多少倍,她还会抽空看一看闻人御的情况,好在他依旧黑发猎猎,在风中肆意飞扬。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剩下的也是咬牙苦撑,极度的疲累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汗水流进了眼睛,都顾不得擦一把,四周只有刀和枪,从四面八方袭了过来。

赵默受了伤,血流披面,看上去十分狰狞。他一边挥刀杀敌,一边向不远处的闻人御靠拢——闻人御身上的战袍已经被鲜血浸透,变成了一种触目惊心的深红色。

他的惊夜白下,倒下了多少人,早就数不清了;每一次挥刀,哪怕只溅上一滴血,也足以把他这身战袍染红!

“闻人指挥使……”赵默终于靠近了闻人御,声音已经完全嘶哑,顾不得多看他几眼,又挥手避开几支箭羽:“指挥使,你怎么样?受伤没有?!”

闻人御放弃马匹,从马背上跳下来,眼疾手快劈开身边一柄毒蛇般窜来的铁枪,刀锋顺势上挑,随着一声惨呼,惊夜白刺溜带起了一溜血光。

“赵默!”闻人御一把拽过赵默,几乎与此同时,呼啸的箭矢擦着赵默的脸颊一掠而过,如果没有闻人御这一拽,只怕赵默的头颅,已经被阴险射来的暗箭刺穿。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