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康熙三十六年四月,我在庄宜院养病的日子过的倒也安逸,康熙时不时的来看看我,连带着在庄宜院歇了好几夜,对宜妃来说这可是天大的荣宠,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对我也是愈发上心,恨不得将所有补气血的药一股脑的灌下去才好。托了郎雅惠的福,我对身边人也渐渐熟络起来,唯一不解的就是这副身子好像对很多事物有着一种本能,雅惠时不时蹦出来的满语我竟能听个*不离十,只是要我说却是磕磕绊绊七零八落,反倒叫她奚落了好几次,索性也不刻意隐瞒,听说九阿哥原在这方面就不是太上心。心中暗自庆幸,要是这位爷是个勤勉的主儿,我岂不是要累死,那些个经史典籍要背到何时才算个头?人家可是五岁就在御书房打诨的,我这个受新时代教育的大好青年,哪里知道之乎者也啊!子曰……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是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在永巷时想到的,再深的伤口也有好的一天,这御书房总是要去的,还能一辈子躲在庄宜院不成,所幸早去早踏实,顺便看看这些个风云人物。

身边的哈哈珠子,一边扶着我一边轻声说道,“爷,去坐坐就好,反正万岁爷发了话,您这身子还没有好利索,不能勉力的。”

抬手弹了他的顶子,“宇成,打量爷不知道是不是,你还不是想着回去和庄宜院那帮混小子耍钱,这会儿拿爷说事来了。”

“爷又屈奴才,这可是郎姐姐那处吩咐的,爷可是人家心尖上的人物。”宇成扶正自己的顶子,嘟嘟囔囔,“爷就算不识奴才的好心,也要承郎姐姐的情不是吗?”

“话多!”话虽如此,却还是将随身的荷包扔了给他,“省着点花,再输下去,爷这点儿身家就全给你了。”

“奴才谢主子赏,回头告诉郎姐姐去。”哈哈珠子带着献媚的笑容讨巧。

“小猴精啊!”看着暗夜中的天空,我心中一阵哀叹,这个九爷不是出名的阴狠吗?怎么我过的这般底气不足呢?!

“九弟!”身后响起一声惊呼,随即一个身影闪到眼前,“可是大好了?这阵子去给额娘请安,原想着看看你,却都被拦下了,说你气血两亏,整日昏昏沉沉不方便见人。”

“五爷”宇成率先打了个千儿。

立在身前的少年,目光迥然,刚毅的下巴泛着青光,淡青色的长衫,腰上束着明黄带子,缀着如意八宝结,乍一看倒与康熙有个六七分相像“五哥,弟弟已经没事了,就是之前的事记得不大清楚,混混沌沌的没个精气神,所以额娘就拦了众人探望,怕我劳神费力再病了。”

“那就好,咱们兄弟一处去吧。”说罢,五爷一把抓起我的手,就要往前走。

别扭,当真别扭的很。轻轻一挣,将自己的手脱了出来,我讪笑着说道:“哥哥先行一步,我这肋间的伤还没好利索,走快了怕提不上气来。”

五爷见我如此明显一愣,随即笑着说道,“也好,你且慢些走,我找四哥还有话说,等下了书房我再去额娘那看你。”

“好。”我忙不迭的挥挥手,“弟弟就不耽误哥哥了。”

望着远处的身影,轻舒一口气,却不期然看到宇成探究的眼神,“看什么看啊,还不赶紧扶爷!”心虚的小声喝道。

“我的爷,怨不得这次出来郎姐姐千叮咛万嘱咐的,原来您还真是烧迷糊了!”宇成搭上我的手,在我耳边说道,“过去,您跟五爷可没这么客气的。”

“怎么个不客气法儿?”既然是烧迷糊了,多问几句应该也没关系吧?

这个小哈哈珠子见我问他,立刻来了精神,“您原本每天可都是在阿哥所等五爷来了一起去御书房的,这一路上有说有笑,没事就将五爷身上的新鲜物件抢了来玩,弄得五福晋都不敢将好东西放在五爷身上,生怕被您顺了去。”

咳咳,又是一阵咳嗽,这是记忆中那个有钱有势的九爷吗?“还有呢?”

“爷平时下了书房就喜欢和十爷抬杠,要不是有五爷、八爷拉着,这御书房只怕早就鸡飞狗跳了。”宇成越说越兴奋,竟有些口不遮拦起来。

“混小子,爷在你嘴里竟成了鸡狗不成!”随意桑了一把,“把钱袋子还我。”

“我的爷,饶了奴才这一次吧。”宇成赶忙捂住袖口,“还不是爷问,奴才这才说的吗。这话可是顾师傅说的,奴才不过是鹦鹉学舌罢了。”

伸手捂住额头,这个九爷还真是……无语啊!都快十四了,怎么还是个没定性的家伙,书上不说这些个皇子阿哥都是少年老成吗?

御书房在晨曦中透着一股子肃穆,连带着我和宇成也压低了声音,挑了帘子原本想悄无声息的溜到座位上就好,却没想到一进门就有人一个箭步冲到眼前,大声问道:“你可是好了!”

“好了!”叫他这一唬,我也禁不住大声回道。

“十爷。”哈哈珠子在耳边轻声提醒。

“打今儿起,我再不与你为难,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十爷红头涨脸的说道,“我……你到底比我厉害,怨不得皇阿玛宠你。”

“好说,好说。”看着十爷的囧像,我心中不免一阵暗笑,这哥俩原本都是后宫子凭母贵的主儿,互相叫着劲也是正常,这一次老十落了下风还是没法扳回来的下风,这口气服了也是透着股暗气在里头。

“你……”见我眼含暗笑,十爷一甩辫子,返身回到座位再不看我一眼。

“诸位哥哥好!”说罢,我也不看众人,赶忙拉了宇成坐到了位置上。

扑哧,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禁不住回头看去,只见一位少年正笑着看我,“九哥,难道弟弟们不好吗?”

“嗯。”我语噎,“弟弟们自然是好的。”

“哈!”那少年大笑出声,“九哥这一病比以前更有趣了!”

一个头变得两个大,麻烦,你哪位啊?你妈贵姓啊?

“十三弟!”身边有人带着嗔怪出声,“如此便是无状了,仔细师傅罚你。”

“四哥、八哥,你们来晚了没见着九哥的趣处。十哥因为九哥救驾有功暗气暗憋了好一阵子,刚刚见了九哥赌气说了两句,你猜九哥怎么答他。”十三忙不迭的站起身,学着我的样子,“好说、好说!”

“老十三,轮到你打趣哥哥了是吧!”那厢老十却说不干了,“我就是心里再不服他,也比不得他救皇阿玛的那股子劲,这一处我服他,怎的?!”

“你倒是不服也行啊,当时你也离得不远,怎么就九哥冲过去了,你不是说要做满洲第一巴图鲁吗?”十三话倒是跟得紧,“十哥,不是弟弟说你,九哥的蛮劲我算是见识了,你比不得的!”

“你!”十爷果然是个嘴笨的主儿,一时竟然不知如何还回去。

我的眼前突然闪过了鸡飞狗跳的场景,只是却没有九爷的身影,把他们想的太神奇了,黄口小儿啊,不过就是群半大小子,谁能想到眼前这位爷就是今后权倾朝野的怡亲王啊!

有人轻拍我的肩膀,“九弟,别理他们,咱们坐!”

一双明眸撞入眼中,脑海中瞬间闪过“温润如玉”四个字,“八哥!”脱口而出的话,让自己都吃了一惊。我见过吗?怎么就敢这样唤出声。

八爷微微颌首,“快坐吧,你的伤只怕还没好利索,就别讲这些虚礼了。”

“十三弟!”不用说这次出声一定是大名鼎鼎的四爷了。

只见十三吐了吐舌头,赶忙坐回位置,四爷转了眼光瞧我一眼,我立刻浮上笑容,“四哥好。”好吧,我承认是有些献媚了。

四爷一愣,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一下,回首坐在前面位置,再不理我。

果然是个冷面王,轻哼一声,抬眼看去五哥也已经来了,冲他微微一笑,见他亦回了笑,心情大好随手拿起桌案前的书翻了起来。

之乎者也,一上午累不累人?简直累死个人,比我写一天的总结还要枯燥无味,关键是我听得一头雾水,懵懵懂懂的只想睡觉。可是,这御书房能睡吗?会不会打板子啊?看着大家聚精会神的听着顾师傅不紧不慢的讲着经史典籍,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吕秀才一说子曰,大家会是那样的反应了。

“万岁爷驾到!”一声尖利的喊声,将我的困顿彻底击碎。

“皇阿玛(皇上),万福金安!”所有的人立刻离座行礼。

“圣躬安,都起恪吧!”康熙踱步进来,“朕下了朝,想来看看众阿哥的功课如何。”

完了,我的脑海只有这一个词飘过,什么都不会,怎么看啊?!身边这群人精,任谁都能将我比下去,背首窗前明月光能不能过关?!

“皇上,微臣今日正准备与各位阿哥论‘孝悌’。”顾八代躬身上前。

“孝悌,这个论题好,大伙都说说看吧。”康熙坐在上首,“不必顾忌朕,畅所欲言。”

能不顾及您吗?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说错一句话肯定被您记住,将来的小鞋还不穿定了。这些儿子今后有几个没被您算计过的?慎言啊,慎言!你说,怎么也没个紧急军情什么的,但愿能将我忽略掉,我只是来打酱油的行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