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欢欢喜喜

场上交杂着欢呼声和倒嘘声，李清晨却还是沉静地站起来，向台下致意。

比这更难堪的场面李清晨都碰到过，他在全国赛惨淡收场之后不少人明里暗里地来讥嘲过，表示让他把“黄昏”这个角色转手吧，免得辱没了它的威名。

对于一个选手来说，账号不仅仅是一个冰冷的账号。

“黄昏”承载着李清晨所有的年少轻狂，它是泡在它辛酸的眼泪和汗水里面逐渐成长起来的，就算职业圈里没有了李清晨，“黄昏”依然会属于他。

这是李清晨签约时的条件之一，明明白白地写在合同上——为此他放弃了很多职业账号应有的福利。

因而让他转让账号，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李清晨知道接下来还有活动环节，因此他坐回位置上，等着常胜的下一步动作。

常胜的解说员兼主持人站了起来：“下面就是我们的现场活动了，我们现在开始抽号码，被抽到号码的朋友可以上来跟‘黄昏’打一场！‘黄昏’会为你演绎什么叫真正的‘指导赛’。”他故意加重最后三个字的语气。

观众席里哄堂大笑。

阮意欢捏紧了手里的号码纸。

罗亦晟若有所思地看着阮意欢。

阮意欢没察觉他的目光，专注地听着台上滚动着的抽签数字。

李清晨的遭遇让阮意欢感到不平。

阮意欢跟李清晨其实有过一面之缘。

以前阮复也带她参加过这样的现场活动，当时李清晨才刚迈入职业圈，被俱乐部推出去做宣传。当时的气氛没现在这么糟糕，而是职业选手跟业余玩家面对面的交流，顺便在业余玩家的要求下来那么一两场指导赛。

那时候阮意欢看什么都新奇，虽然抽到的号数是阮复的，她却摇着阮复的手臂央他让自己上去玩。台下的人见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都在下边起哄，李清晨却平静地朝她点点头，问起她会不会玩——要是她一点都不会他就从零开始给她指导。

被人这么小看，阮意欢当然不高兴，于是她气鼓鼓地说：“我当然会玩，不信我们马上就来一场！”

李清晨居然微微地笑了，答应了她的话：“好，来。”

于是就真的正正经经地给阮意欢来了一场指导赛。

这次宣传做得挺成功的，至少阮意欢就开始关系职业圈的消息，甚至有过进职业圈的念头。

也许是福至心灵，屏幕上的抽签器居然真的定格在阮意欢的号码上。

阮意欢把号码纸捏得更紧。

她看向罗亦晟和罗亦晟外公：“抽到了我的号码。”

罗亦晟外公给阮意欢一个鼓励的笑容：“快上去快上去，让我瞧瞧你玩得怎么样。”

阮意欢说：“那我去了。”

阮意欢走上面对面摆着两台对战电脑的“战台”上，先走到李清晨那边说：“你好，前辈。在我高一那年前辈你也跟我打过一场指导赛，让我获益匪浅。”

李清晨微微讶异，他认真地看了阮意欢一会儿，脸色柔和起来，点头说：“原来是你，你是跟你哥哥过来吗？”

阮意欢说：“没有，我哥他没过来。”

李清晨说：“你哥也还在玩《自由》吧？”

阮意欢一顿，点点头说：“在玩。”

李清晨居然微笑起来。

李清晨今年二十六，对于职业选手来说属于下坡期，可对于一个男人而言却正是黄金年段的开端。他长得不算英俊，又整天摆着张冷淡到极点的脸，因此“卖相”一直不算很好，俱乐部很少推他出来搞活动。

但他这么一笑，五官看起来就顺眼多了。

李清晨说：“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他顿了顿，扔出个令人哗然的消息，“我也一样，就算离开了职业圈，我也会继续玩下去。”

阮意欢明白李清晨的意思。

因为她就是这样的，就算因为种种变故远离过，结果还是会偶尔上游戏看看——哪怕不做什么，也喜欢跟在阮复身后到处跑。

李清晨对《自由》的感情要比他们深得多。

阮意欢说：“我们也会继续玩自由。”

李清晨说：“那我们开始好了。”

阮意欢点点头。

常胜的人见缝插针地上来问：“需要提供账号吗？”

阮意欢微微停顿片刻，摇摇头说：“不需要。”

她在登陆栏输入了久违的账号和密码。

大屏幕上出现了个妙龄少女，她身穿裁剪得宜的怒红色长裙，手握亮着淡淡红色的赤缨枪，身下骑着高大的白马。

这一亮相就让整个会场安静下来。

然后满场都沸腾起来。

这个角色手里拿着的是赤武！！

《自由》运营那么多年，武器和装备的“制造业”也已经相当完备，赤、橙、黄、绿、青、蓝、紫七阶装备之中，虽然黄武依然是供不应求，但也不再是职业选手的专属，普通玩家也能从交易场里买到几把。但是赤武和橙武却始终是职业选手才玩得起的玩意儿，特别是赤武，就连职业选手也不一定能摸到它的边儿，像李清晨的“黄昏”这种级别的角色俱乐部才给配赤武。

可阮意欢拿出来的角色却拥有一把赤武。

虽说常胜只是个小型俱乐部，但是特意过来参加现场活动的几乎都是《自由》的忠实粉丝，对赤武这类稀罕武器还是研究得很透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头接耳，很快就扒出了这把赤缨枪的来头：“这是国服搞业余玩家新人赛时的奖品，当时拿到冠军的好像是个特别小的高中生，用的角色叫‘欢欢喜喜’。”

罗亦晟和他外公坐的位置很便利，刚好把周围的议论都听进耳里。

罗亦晟外公说：“亦晟你听听，欢欢小时候一定很可爱，不像你，从小就像个小大人，多没趣。”

罗亦晟臭着脸评价：“高中不学习，反而跑去玩游戏，不务正业。”

罗亦晟外公说：“人家后来不也好好地念了大学，还当上了你的秘书吗？你对她的能力也挺满意吧，我记得你都两年没换秘书了，一开始——”

听到自家外公又要翻出他以前的事来笑话，罗亦晟赶紧说：“开始了。”

李清晨把选地图的机会让给了阮意欢。

阮意欢也不客气，她很久没正正经经地跟人对战了，要是连地图都不熟悉肯定会输得很惨。

她操纵着欢欢喜喜进去地图。

红衣少女带着赤缨枪跳进了长街。

这是国服的地图，由国服玩家改建而成，在原有的城模上增添了许多华夏风情。

红衣少女沿着墙快步潜行。

这么空旷的地图要找到对方并不容易，因而在对战地图上会有一样网游里没有的东西：兵种。

兵种是在进入地图时由玩家挑选的。

玩家的角色每次对战开始前都可以选择加入人、神、兽三族，各族可以控制本种族内的相应兵种。

而各族兵种又分别具有侦查、攻击、治疗等等不同的分支，种族不一样，各分支的水平高低也不一致。

这就非常考验玩家的调配能力。

不过前期的建设和侦查都只是铺垫，最后的短兵相接仍然是重中之重。

阮意欢选了兽族，因而一进场就放出了小猎犬去探路。

从小猎犬那得到附近没有危险的反馈后她在一个比较隐蔽的院落建立据点。

据点是召唤本族兵种的地方，同时也是玩家交托己方旗帜的地方，等玩家胜利的消息传回来之后己方旗帜就会高高飘扬在地图上方，相当拉风！

侦查期就是选定据点的时期，这个时期里头侦查兵——比如小猎犬，是不需要等据点建立再来召唤的。

不过侦查期并不代表安全，因为这些地图都已经经过玩家改造，要是有些蛋疼的玩家在地图里挖了四通八达的地道，在你窃喜自己的据点相当隐蔽时被人直捣黄龙，那你还真是哭都没地方哭！

阮意欢快速地建立据点，交托旗帜，召唤出一批攻击兵种和治疗兵种，开始往外跑。

小猎犬已经返回消息，李清晨的侦察兵已经突破了交接点。

战斗一触即发。

阮意欢体会到了久违的紧张感，十指比往常要挪动得更快，她身后的队伍逐渐分开，前去堵杀李清晨的侦察兵。

只剩下一小部分簇拥在她身后快步跑在长街上。

这对她而言其实有点儿吃力，毕竟她手速跟不上，多线操作对她而言实在太勉强。

可不这么做不行，李清晨的“黄昏”跟他冷淡的个性很不相符，到了后期“黄昏”可是有名的“屠杀流”，也就是说他会在开战之后把你的兵种逐个碾杀。

就算你能撑到最后也会变成光杆司令，苦逼得很。

这也是李清晨不那么受欢迎的原因。

阮意欢不想输得太丢脸，眼睛和手指灵活地配合着，力求在被杀个清光之前能找出李清晨。

要输也别输到连对手都见不着就死掉！

小猎犬传递回来的信息却越来越少。

李清晨显然也在堵杀她的侦察兵。

阮意欢否决掉已经探明的死路，快步奔走往自己推断的方向跑去。

就在这时，最后一只小猎犬居然发现了“黄昏”的踪迹！

阮意欢加快了脚步，同时迅速收拢队伍，将视觉从全局拉回到欢欢喜喜这边。

“黄昏”很快出现在她眼前。

黄昏的武器也是赤武，是把黑色的长刀，笼着淡淡赤晕，像是泛着血光一样。

精灵弓箭手在黄昏前方开始开弓射出长箭，飞驰而至的箭雨居然交织成一张箭网，毫无空隙地朝阮意欢这边袭来。

阮意欢让前排的巨石兽举起盾牌格挡，自己趁着这个空档召来玄鸟腾空而起，在第二张箭网朝自己覆盖而来时跃身下跳。

红衣少女在两个腾空翻转之后，巧妙地借力落地，稳稳地站在了“黄昏”附近，向“黄昏”发出挑战讯号。

“黄昏”应战。

阮意欢最大的目标就是跟“黄昏”交上手，这时候也顾不得自己的兵种死伤多惨重了，挑起长枪就跟“黄昏”对战起来。

“黄昏”像当年那样跟她打起了指导赛，边打边纠正她的失误。

阮意欢从善如流地改正。

这么和气的战局显然不是观众爱看的，阮意欢也没打算耍多久。可她回头一看，顿时纠结了：李清晨显然没因为她是“故人”就让着她，“黄昏”的兵都快屠到她据点门口了。

阮意欢打了“GG”，意思是“Good game”，因为长期被输了的那方当成投降语来使用，所以其中一方打出“GG”就意味着认输。

游戏结束。

阮意欢拿下耳机对李清晨说：“谢谢你的指导，黄昏前辈。”

李清晨说：“欢迎重新回到《自由》，欢欢喜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