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当陈九婷闻到同事饭盒里的鱼肉味时,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她捂着嘴跑向厕所。

一个小时之后,她从一名中医医馆走出来,一脸茫然,手中提着几个纸包,空气中弥漫开中药的味道。

当一辆黑色轿车从陈九婷面前驶过时,车内司机不满地探出头,朝她大吼:“你不要命啦!”

陈九婷茫然地站在马路中央,根本没听朝对方的吼骂。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一下腹部。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傻,竟然连这种最基本的知识都不知道,孩子都两个多月她才发现他的存在。现在怎么办?爹娘若知道她未婚怀孕,一定会拿棍子打死她。虽然他们家家境清贫,可爹毕竟当过私塾先生,对她管教甚严。她这一生唯一犯的一次错误,就是跟范斯岑那一夜,而一夜就搞出一条人命,她不知道这到底是自己的幸运,还是自己的悲哀。

她抬起右手,怔忡地看着用细绳捆在一起的中药包,眼神非常复杂。服下它,她就能解决掉一切麻烦,不会因为伤风败俗而被爹赶出家门,可是服下它也会因此害死一条生命。一条生命,虽然他不被她欢迎,却是一条真实的生命。

陈九婷垂下右手,心里充满矛盾与挣扎。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注定要受折磨。她真的不该跟范斯岑有交集。

她突然伤心地在马路上狂奔,直跑到清江边,她扶着桥柱,朝着下面结冰的江面大吼,希望能吼出心中的郁闷与苦痛。

她到底要怎么做才好?谁能告诉她怎么做是对,怎么做是错?

“陈……护士?”范斯岑从一辆轿车中走出来,带着疑惑地喊着陈九婷的名字。

刚才在街上看到她没命似地狂奔,他一开始没有注意,当奔跑中的她与他的车错身而过时,他才惊觉到这个像是疯掉般的女人就是与自己发生过关系的陈九婷。他赶紧命加藤俊雄调转车头追上来。

听到范斯岑熟悉的冷漠的声调,陈九婷惊愕地转身,露出如看到魔鬼一般的表情。看到他靠近自己,她立刻伸出手臂,做了个阻止的动作:“不要过来!”

“你……病了?”范斯岑看到陈九婷手中上的中药包,疑惑着。难道她疯狂般的奔跑与身体有关?她接受不了自己生病——可能是绝症?

听到范斯岑的话,陈九婷的神经终于崩溃,她把手上的药包都丢到范斯岑身上,然后歇斯底里地边吼边哭:“是!我病了!我得了绝症!”

说完,她就转过身,跨过石拱桥的护栏,就要跳下去。

范斯岑看出她的意图,立刻身手敏捷地冲过去,将她拦腰抱住,强拖回桥面:“你疯了?”

“你让我死!我没脸见人了!”陈九婷捂住脸,悲伤地哭泣。她云英未嫁,若被亲戚邻居知道她未婚怀孕,她会被骂死。可是她狠不下心杀掉腹中的孩子,杀掉他她会更难受。若要死就一起死。她想陪自己的孩子一起死。可为什么范斯岑不让她死?

没脸见人?

范斯岑看着脚边的中药包,拧起剑似的浓眉。他强行将陈九婷抱起来后,用眼神示意加藤俊雄捡拾药包。

加藤俊雄漠然着一张脸,捡起地上的中药包,沉默地跟在范斯岑身后,没有把心中的不满说出来。最近,他似乎一直在做给范斯岑擦屁股的事,这与他来中国的任务完全没有关系。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范斯琪看到陈九婷后,冷嘲热讽地说道:“哥,你半道上捡个女人干嘛?”

“闭嘴!”范斯岑沉冷下脸,不悦地瞪了妹妹一眼。

“我还不是关心哥?”范斯琪冷艳的美眸在陈九婷脸上转了一圈,“这种货色哥也看得上?”

陈九婷被范斯琪的眼神与话语所伤,用力咬住范斯岑的胳膊,想要他松开自己。可是范斯岑像是塑料做的一样,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将她丢进后车座,然后自己也跟着坐进来,然后冷冷地命令加藤俊雄:“开车!”

陈九婷用力摇着车把,想把车门打开,结果发现这车门像锁住一般,她如何都打不开。于是她转身范斯岑,不满地抗议:“放我下去!咱俩没关系!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

“我要知道你得的什么病。”范斯岑冷冷地看了一眼陈九婷,凤目里没有一点温度。

陈九婷看不到他眼里有一丝丝对自己的好感,所以不想自取其辱。她伤心地吼道:“我得什么病没必要告诉你!你不是不屑看我一眼吗?你管我死活?”

“你不说我也能查出来。”范斯岑看了一眼加藤俊雄摆在方向盘右前方的一堆中药,淡漠地回答。

他不想与陈九婷有太多牵连,可如果陈九婷真的怀孕,他不想牵连也要牵连。在这整个戏里面,只有陈九婷最无辜。他非常后悔自己那一次酒后失控。

陈九婷沉默地倚着椅背,看着范斯岑眼中的寒冰。她知道他只要派人拿着那几包药到药房问问就能知道那时坠胎药。

她怎么点儿这么背?

想要摆脱范斯岑的时候,偏偏遇到他。

“我的确不想管陌生人的生活!”范斯岑冷漠地说完,就将视线移向窗外,看也不再看陈九婷一眼。

如果不是心中亏欠她,他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一次醉酒让他心中增加了一份愧疚。

陈九婷咬住嘴唇,难过地垂下眼睑。她之与他,不过是个上过一次床的陌生女人。她知道他有多想从来不认识她。如果那天她没遇到他,他们之间什么也不会发生。

“范先生,你说的很正确,我们是陌生人,所以请放我下车!”陈九婷用自己仅存的一点理智,面对范斯岑。这张冷酷的脸,依然能牵动她的心,可是她却不敢爱了,因为她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喜欢她。

范斯岑没说话,只是冷冷地坐在车内,如千年寒冰一般冰冷。

加藤俊雄将车停在一家中药铺门口后,提着几包中药下车,走进店中。陈九婷见状,想要下车阻止,却被范斯岑拦住。

“放开!”陈九婷不满地抗议。

“我要知道真相!”范斯岑冷傲地睨着陈九婷圆圆的苹果脸。鼓着双颊、因生气而瞪大眼睛的陈九婷,给他一种纯真的感觉。这个女孩之所有能成为墨菡最好的朋友,应该就是她个性的爽直与纯真吧?想到自己给陈九婷造成伤害,他的心里就开始自责。他不希望事情的真相如他想的一般。如果她真的怀孕,他们之间这一团乱麻该怎么理清?他不能给她承诺,他还要等墨菡离婚。

“没有真相!”陈九婷心痛地吼道。

他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娶她?她知道这种可能几乎为零。他宁可拿钱打发她都不肯多给她一些感情,她能对他有什么期盼?没有!她根本不指望他对她怎样。她现在只想自己去解决掉腹中的麻烦。

范斯琪似乎看出端睨,半真半假地笑道:“哥,虽然这个女人没楚墨菡漂亮,可我喜欢她当我大嫂。”

“闭嘴!你的帐我还没算!”范斯岑给了妹妹一个阴森的眼神,充满威胁。

“你自己招惹的腥膻,倒反过来教训我?”范斯琪嘲讽地看着陈九婷,仿佛她只是一个玩具。

陈九婷被她看到羞愤交加,她使尽全身力气咬住范斯岑的手臂,直咬到嘴里盈满他的血,他才吃痛地松开她,她立刻推开他,打开车门下车。她不想再与范家兄妹待在一起,尤其是那个范斯琪,那让她感觉自己连点做人的尊严都没有,就像一块肉摆在案板上,被人评论价值。

范斯岑下车正要追,就看到加藤俊雄从中药铺走出来。

“坠胎药。”加藤俊雄恭敬地对范斯岑说道。

听到“坠胎药”三个字,范斯岑的剑眉再也舒展不开。他真不希望听到这三个字,可是最后的答案还是它。

“送斯琪回焰帮。记住!不要将她在邢郡的事告诉父亲。不然我拧下你的头!”范斯岑充满威慑地眯起凤目,对加藤俊雄命令道。

感受到他的认真,加藤俊雄恭敬地弯弯腰,说了声:“嗨!”

范斯岑系好外套的扣子,大步朝陈九婷的方向追去。在墨菡离婚之前,他得解决好陈九婷的问题。他不能让自己与墨菡的婚姻出现一点问题。

一个孩子,一个私生子。想想他就头痛。

私生子出身的他对“私生子”这个身份极其敏感,他不想自己也制造一个私生子。可是陈九婷已经怀孕,这个孩子到底要怎么办?

生下他?让他成为一个父不详的“私生子?”

还是说打掉他?

范斯岑的心情与陈九婷一样,充满矛盾。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态接受这件事。

陈九婷毕竟是一介女流,而且还毫无功夫,所以不消多久,范斯岑就追上她。他一把握牢她的手臂,然后冷冷地说道:“跟我走!”

“我说过我不会赖着你。”陈九婷用力吸了一下鼻子,不让他看出她曾经哭过。

“你怀了我的孩子,我必须管。”范斯岑冷冷地说道。他叫了两辆黄包车,拉她坐上去,然后对黄包车夫说了个地址。

“何苦?”陈九婷忍着心酸,看着另一辆黄包车上的范斯岑。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一沾上爱情,就失掉了平日的豪爽。

范斯岑没说话,只是抿紧薄唇,看着前方。当黄包车停在一个深深的巷子时里,他下车,付完钱后,就拽着陈九婷走进一个四合院式的宅子。宅子并不大,而且到底落满灰尘,好甚至还看到墙上有蜘蛛网,像是空置了许久。

“这是?”陈九婷纳闷儿地看着范斯岑。

“我家。”范斯岑淡漠地回答。

“你家?”陈九婷奇怪地看着范斯岑。他的家这么小?

“我是军火商。所以,你该明白狡兔三窟的道理。”范斯岑冷冷地瞥了陈九婷一眼。

因为他特殊的身份,黑白两道有时候都会一起追杀他,他若没有几个安全的窝,怎么能立足于这乱世?不只是滁州,全国各地,像这样被闲置的房产,他有不下一百处。

“你倒卖军火?那可是杀头的买卖!”陈九婷震惊地看着范斯岑。

“怎么?害怕了?当初你爱上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调查一下我的身份?”范斯岑嘲讽地说道。

陈九婷无言以对。她的爱情似乎真如他所说,太过轻率。她连他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轻易爱上他,这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失误,而这个失误还带给她一个巨大的“惊喜”。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陈九婷戒备地看着范斯岑。

“对于孩子,你有什么打算?”范斯岑坐在前厅的太师椅里,看着陈九婷。

“我……”陈九婷摸了摸还没隆起的腹部,充满矛盾。

“如果你想生下来,这里可以做你临时的家。”范斯岑看着陈九婷,用商量的口吻说道,“如果你想做掉,我这几天就安排医生。但是,你不能用自杀的方式来杀死我的孩子。”

“生下来?你想让他没有爹还是没有娘?”陈九婷自然不会自作多情,所以立刻理智地提问。

“我的儿子我会想办法抚养!”范斯岑面无表情地回答,“等孩子生下来,我会给你一大笔钱,足够你下半生生活无忧。”

“那还是做掉他吧!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牵扯!”陈九婷骄傲地昂起下巴,说道。

范斯岑的话彻底打消她的希翼,她明白他对她不可能有一点怜惜。如果生下孩子就要把他送走,那还不如从来不曾生下他。虽然要做掉孩子,她的心也很痛。

“好!”范斯岑赞同地点头。“这样最好。”

……

明天楚一飞跟齐格儿就要去欧洲,今晚,顾宸宇特地为两个孩子开了一个欢送会。整个顾家热闹得跟过春节一样,两个小家伙快乐地在客厅里跑来跑去,像永不疲倦似地。

顾宸宇环着墨菡的肩膀,欣慰地看着顽皮的楚一飞快乐的笑脸,对墨菡说道:“墨菡,不用担心。我刚才跟通过电话,他让咱们放心,说他会照顾好两个孩子。”

“能有这样一个好朋友,真是我们的幸运。”墨菡宽慰地笑道。“我们以后一定得好好报答他。”

“绍谋有困难的时候我定会全力以赴帮他。”顾宸宇赞同墨菡的建议。他不会在口头上向绍谋道谢,那种虚伪的事情他不会做。没有人一生平顺,所以只要绍谋有需要他帮助的地方,他都会鼎力相助。譬如当初,爸中毒时,绍谋抛下一切飞回国帮他,一个道理。反之,他也会如此。互相帮助,与人危险之时及时伸手,这才是朋友的真正意义。

秦雅芝端着一堆刚洗好的葡萄走过来,对墨菡说道:“墨菡,明天你们带两个去英国,多在那边玩几天,让宸宇带你去参观一下威斯敏斯特宫、大英博物馆、爱丁堡……”

“嗯。”墨菡笑着点点头。她还没出过国,所以对异国的风情很感兴趣。不过自己怀孕,所以可能去的地方太多会累到。等安顿好飞儿跟格儿,她跟宸宇闲下来再慢慢逛。

“要不,我们在英国待到孩子出生?”顾宸宇笑着提议。

“那可不行。我们的孤儿院要开始扩建,墨菡还要回来帮我出谋划策。”秦雅芝立刻抗议。其实,她并非一定要墨菡帮忙建孤儿院,而是想看着孙子(孙女)一天天成长,看着他(她)出生。她对这个孙儿充满期待,怎么可以错过他(她)的成长?

“妈,孤儿院还缺多少资金?”顾宸宇知道妈想建一个设施齐全的孤儿院,那需要很多资金。这些年,妈几乎没在过私房钱。

“刘太太她们都答应出资,不够的你爸说他会负责。”秦雅芝淡雅地笑道。夫妻二十几年,她头一次主动要顾霸天的钱,而且还是他自己提出要资助孤儿院。他是在用另一种方面向她表明爱意吧?想到这儿,她最近一直抑郁的心情便舒坦不少。

“这次去英国,我帮孤儿院采购一批游乐设施。”顾宸宇知道母亲不缺资金,就提议赞助一些游乐设施,孤儿本已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所以就建一方天地,让那些无父无母的孩子能快乐地成长。

“这个主意好。”墨菡听到顾宸宇的话后,兴奋地握住他的手,“我跟妈只想到要让他们吃饱穿暖、让他们能读书,却没想过他们还是孩子,需要娱乐。宸宇,谢谢你!”

顾宸宇指指自己的脸,得意地笑道。

墨菡用眼角余光偷看了婆婆一眼,羞赧地低下头。虽然他们是夫妻,可明目张胆在婆婆面前亲吻,她还没那么大胆。

“我去陪飞儿他们。明天他俩就要走了,还真有些舍不得。”秦雅芝知道儿媳妇脸皮薄,立刻起身,走向正在客厅里玩耍的楚一飞跟齐格儿。

顾宸宇扯了一下军装的领带,用力咳了一下,像是在提醒墨菡该做的事。得到他的暗示,墨菡羞涩地红了脸,她俯过去,迅速亲了他一下,就赶紧坐好。

“你是我老婆。你这样子感觉我们像偷情。”顾宸宇不满足地搂过墨菡,霸道地吻住她。

“哎哟,虽然现在是晚上,可还都没睡觉。也不怕别人看到。”冯圆圆捧着并没鼓起多少的肚子走过来,充满嘲讽地说道。

“心里有鬼的人才会害怕。”顾宸宇意有所指地看着冯圆圆。她做过什么事别以为只有她自己知道。他只是不想做八卦男,那种丑事,他想留给爸自己发现。如果不是最近冯圆圆安分许多,他早就让爸有机会拆穿她的假面。

听到顾宸宇的话,冯圆圆立刻变了脸色。她心慌地观察着顾宸宇的眼睛,难道他知道了?她做得很隐蔽,每次跟小警卫约会都不同行,而且她都是在小警卫离开旅社一个时辰后才出来,几乎已经做到人不知鬼不觉,顾宸宇怎么会知道的?

也许他只是在吓唬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别自己吓自己。

这时顾霸天从外面进来,冯圆圆一看到他就立刻扭着腰迎上去,撒娇地说道:“霸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军中有事。”顾霸天似乎怕冯圆圆摔倒,他伸手扶住她,在看到她脚上的高跟鞋后,他立刻粗声命令:“你以后不要再穿高跟鞋,我听医生说穿高跟鞋会造成流产。”

“霸天,今儿咱们儿子踢我了。”冯圆圆像献宝似地摸着自己的腹部,对顾霸天说道。为了让顾霸天注意到她的存在,她必须时时刻刻提醒他自己怀孕的事,不然他一扭头就把她忘掉,跑去陪秦雅芝。

“真的?”顾霸天听到后大喜。老来得子的那种兴奋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可是圆圆怀孕以来孩子第一次胎动,他真有种想贴上去体会一下的冲动。

“只动了那么一回。不过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冯圆圆用力点头,像是要保证什么。

顾宸宇不以为然地看着冯圆圆:“才三个多月就有胎动,二姨娘真厉害。”

冯圆圆生气地瞪顾宸宇一眼。她撒谎骗顾霸天高兴关他什么事?就知道给她搞破坏。再说,就算现在没胎动,也快了。她这谎撒得也无伤大雅,碍着他顾宸宇了?

顾宸宇挑挑眉,用一种让冯圆圆心慌的眼神看着她,直盯着她发毛。

冯圆圆赶紧佯装腹痛,要顾霸天扶她上楼。

“我就说不能穿高跟鞋,你不听。”顾霸天以为是高跟鞋惹的祸,一边扶冯圆圆上楼,一边不悦地责备对方。

秦雅芝搂着齐格儿,望向丈夫的表情有些失落。

冯圆圆母凭子贵,最近总缠着霸天。她不知道他们俩人是不是旧情复燃。霸天的保证她能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