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死丫头,越来越不懂礼数!”冯圆圆咬牙切齿地瞪着春棠的背影,愤愤不平地嘟囔。

春棠仗着是秦雅芝的贴身丫头,对她这个二太太并不恭敬,虽然不至于忤逆她,却是顾家佣人里最不会讨她欢心的人。这不识好歹的东西,以为攀着秦雅芝母子能在顾家站稳?

哼!等着瞧!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冯圆圆扭着腰,迈着妖娆的步伐经过秦雅芝的房门口时,刻意停了一下。那个失宠的老女人,在督军府能折腾出啥?不就是有个儿子吗?等她侄女把顾宸宇的心掳获后,看她怎么折腾秦雅芝。

冯圆圆充满自信地冷笑,拉拢好身上的貂皮大衣,摇曳多姿地走向自己房间。

自嫁给顾霸天之后,一直很得宠,所以她的房间可以说是整个督军装潢得最奢华的一间。套间面积很大,光卫生间就有几十平米,卧室更加宽敞。纯金的床柱雕着欧式的花饰,墙上挂着欧洲名画的画框也是纯金所制,一水的进口家具,沙发前铺着昂贵的波斯地毯……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人间,她才是这个家最受宠的女人。相较于她房间的奢华,秦雅芝的房间就只能用素雅来形容。

走进自己那鎏金溢彩的卧室,冯圆圆将包丢到意大利真皮沙发上,然后转过身,高傲地睨着那名被她点击的女佣:“说,刚才你们在嘀咕什么?”

菊香战战兢兢地低着头,瞅着自己的鞋尖,不知道要不要说实话。

这些年,督军对大太太很冷,独宠二姨太,所以二姨太在督军府飞扬跋扈惯了,如果被她知道督军宠幸大夫人的事,她真怕二姨太迁怒于自己。

她可没胆招惹二姨太。

“不说?不说我撕烂你的嘴!”冯圆圆阴狠地眯起俗丽的双眼。菊香越不说话,就越有事,这事可能还是不能让她知道的“坏事”。菊香的态度让她更想逼问出结果。

菊香害怕地慌了手脚,她赶紧说出实情:“我们刚才是在说……说……督军他……”

“督军怎么了?”冯圆圆警觉地睨着菊香。

“督军今天……宠幸了大太太。大家都说……说……二姨太要失宠。”菊香说完这话,就看到冯圆圆黑了一张艳丽的脸。她吓得立刻跪到对方面前:“二姨太,菊香不懂事,不该多嘴说主子的事。”

“掌嘴!”冯圆圆恶狠狠地命令。菊香最后那句话触到她的忌讳,她最怕的就是失宠。毕竟女人的青春期有限,她怕自己会有色衰而爱弛的那一天,所以才会早早未雨绸缪。

这些该死的下人,她还没失宠就开始念她的眴。一群势利小人!

等哪天她掌握了顾家的一切,一定好好收拾这帮不长眼的东西!

菊香胆怯地看着冯圆圆,虽然有满肚子委屈,却不敢不从。她一下下抽着自己的脸,冯圆圆不说停,她就不敢住手。直到她的脸肿得像座小山,冯圆圆才烦躁地朝她挥了一下手:“滚出去!”

菊香像得了特赦令一样的死囚,激动地磕了个头,赶紧起身跑出去。

菊香走后,冯圆圆就瘫坐到沙发上。

霸天竟然宠幸秦雅芝。这是对她极大的打击。这些年,她使尽浑身解数,以为顾霸天不会再理会秦雅芝,没想到他们之间还会有情。

她掏出手包里那瓶瞧不出名字的药瓶,手有些颤抖。

天下最毒女人心。是顾霸天宠幸秦雅芝,逼她不得不狠心,听取熙熙的计谋。

“霸天,是你逼我,可别怪我心狠。”冯圆圆从药瓶里倒出一片药,掰开,丢了一半到茶几上的酒杯里,然后斟满红酒,轻轻摇晃酒杯,慢慢看药片在红酒中融化。因为顾霸天有临睡前喝杯红酒的习惯,所以她不怕他不喝。

冯圆圆将掺了药片的酒杯放到茶几上,就起身走向卫生间。

计谋要执行,顾霸天还得讨好,不然她真要失宠。

洗了个热水澡,冯圆圆将全身喷满法国香水,才裹了件浴袍出来。当她看到站在壁炉前背对着自己的顾霸天时,立刻小步跑过去,抱住他的腰:“霸天,到处找不到你。你今天去哪儿了?”

顾霸天将酒杯放到壁炉台上,转身,轻轻推开冯圆圆,冷酷地说了句:“累。别烦我。”

冯圆圆气得想发火。他说他累?因为他今天刚爱过秦雅芝。

顾霸天和衣躺在床上,掏出雪茄点燃,陷入沉思中。

冯圆圆被他的表情气坏。他在想秦雅芝?

这些年,他少有这种表情。

冯圆圆不能不敲响警钟。

她趴到他身上,一把夺走他手中的雪茄:“不许冷落我!我是你的最爱!”

“乖!”顾霸天皱了一下眉,“把雪茄还我。”

冯圆圆不依地在他身上磨蹭:“雪茄重要还是我重要?”

顾霸天看着冯圆圆那美艳的脸,有些暴躁地说了句:“雪茄还我。”

冯圆圆生气地坐起身,噘起嘴报怨:“我就知道你不在乎我。我出身卑微,比不上大姐出身名门。你走!去大姐那里!我死了你也别管!”

顾霸天许是真烦了,腾地从床上跳起来,拉拢军装,连扣子都没系好,就大步往外走。

冯圆圆见顾霸天真要出去,就拿过桌上的水果刀,抵在手腕的动脉处,然后大声唤住他:“霸天,你娶我的时候说过,会宠我一辈子。你说你早已不爱大姐,可你今天却去她房里。你知不知道我的心在被你凌迟?如果注定要成为弃妇,我不如现在就死掉算了!”

说完,她用力划下去。

顾霸天赶回她身边时,未来得及阻止,当他夺过水果刀时,她的动脉仍被割破。他赶紧按住她的手腕,对门外的红杏吼道:“还不快去叫医生?”

红杏听到他的命令,赶紧慌乱地下楼打电话。

“霸天,如果我死了,你能只记住我的好吗?”冯圆圆可怜兮兮地看着顾霸天。

“说什么晦气话?你给我好好活着!”顾霸天有些内疚地低吼。当初,在茶馆第一次听她唱京韵大鼓时,他便被她的美吸引,不顾一切娶她进门。他该是爱她的。只是男人的心不可能只有一颗,他今天发现自己也同样在乎雅芝。

“你对大姐好,我心痛,比死都难受。”冯圆圆说着说着,就开始掉眼泪。“大姐什么都比我强,还有宸宇为她撑腰。我什么都没有。”

顾霸天一边捏着冯圆圆的伤口,一边安慰她:“我最在乎的自然是你。可是我跟雅芝毕竟二十几年的夫妻。”

“那也不行!你是我丈夫!不许你再进她的屋!”冯圆圆不依地说道。

“好,我不进。”顾霸天怕冯圆圆伤口流血太多,只好敷衍地回答。

“你不许食言!”冯圆圆破涕为笑。第一回合,虽然秦雅芝胜了,可这一回,她反败为胜。为了得到顾霸天的宠爱,她什么手段都可以用,包括苦肉计。秦雅芝那个老女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谁能抓住顾霸天,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秦雅芝从佛堂出来时,看到大夫提着医药箱出去,就奇怪地问春棠:“家里有人生病?”

春棠撇撇嘴,不满地说道:“二姨太知道督军疼爱夫人,割腕闹自杀,正折腾督军呢。”

“伤得重不重?”秦雅芝轻皱了一下眉。顾霸天明明是她丈夫,他宠爱自己一回犯法了吗?这冯圆圆却搞得像自己偷了冯圆圆的丈夫一样。

“她可舍不得真死。就是吓唬咱们督军。”春棠鄙夷地说道。

她也算夫人的陪嫁丫环,这些年一直照顾夫人,没有嫁人。她对夫人的关心,绝对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主仆关系。气恼每次看冯圆圆得宠时得瑟的样子,她就想上前抽对方一巴掌。夫人就是太老实,才会一直被冯圆圆欺负。

“死的代价太大。”秦雅芝不屑地轻笑,“春棠,给我煮碗清粥,送我房里。晚饭我不下来了。图个清静。”

“好。”春棠恭敬地弯弯腰,就去厨房熬粥。

秦雅芝正要上楼,就看到丈夫抱着冯圆圆下楼。她微愣了一下。那个正抱着冯圆圆笑的男人,真是不久前宠幸自己的那个?

她心有些微酸。

不是早就冷情寡安了吗?

这样的男人,她秦雅芝不屑要。

刚刚那一场男欢女爱,怕只是霸天一时兴起,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她迅速武装好自己,淡漠地迎着顾霸天,拾阶上楼,在与那两个人擦身而过时,她看到顾霸天眼里的愧疚。

愧疚?

他会知道愧疚?

当年他发疯一样要娶个戏子进门时,怎么不见他愧疚过?

今儿欢爱了一回,他就愧疚了?

真是好笑。

冯圆圆搂紧顾霸天的脖子,撒娇地说道:“霸天,我想吃苹果。你抱我下楼。”

顾霸天沉默地抱住冯圆圆,下楼,坐到客厅那宽敞的沙发上后,沉默地一语不发。

“霸天,我手腕疼。你帮我削皮。”冯圆圆在顾霸天面前挥动着自己那缝了三四针的手腕,楚楚可怜地要求道。

秦雅芝站在楼梯最上面一级,听到冯圆圆的话,侧过脸看了一眼顾霸天。见他动手削苹果,她彻底死心。

今天的爱,果然只是昙花一现。

……

墨菡被顾宸宇带出裁缝店后,才想起自己的旧衣服忘记拿。立刻挣开他的手:“我的呢子大衣还在里面。”

“丢掉。”顾宸宇冷峻的脸毫无表情。

“那可不行。那件大衣陪了我四五年,我可舍不得扔。”墨菡俏皮地笑完,就跑回裁缝店。

顾宸宇无奈地看着她跑进去,没有阻止。她是个念旧的人,连件衣服都如此,何况是人?

那个唐镌,简直就像个幽灵,是他很难打败的情敌。

墨菡一手抱着大衣,一手提着旧棉鞋,有些狼狈地从裁缝店走出来:“幸亏我进去的早,不然我的大衣跟棉鞋就变成炉子里的灰了。”

“本来就不该去取。”顾宸宇走上前,为墨菡撑起伞,不让雪花再落她身上,无言的动作里充满呵护。

“我若把它们送给街上的难民,他们都要念我个好,平白地,不能裁缝店烧了。”墨菡看着街上匆忙赶路的行人,感慨地说道。

今天降温,那些无家可归的难民,要受罪了。

“乞丐?”顾宸宇听到墨菡的话,这才想起那些流落街头的难民。他只想着放粮,让那些人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没想过那些人要怎么过疼。是墨菡的话提醒到他。

“嗯。”墨菡点点头。“我知道你下达好多给百姓减税的命令,还发放赈济粮,可是对那些难民来说,还远远不够。他们需要安宁的居所,想要衣食无忧。”

“我会努力。”顾宸宇抿抿薄唇,坚定地说道。

他要做的,不只是打败程志鹏,而是让清江以北的百姓都过上详和的生活,让他们吃饱穿暖。

墨菡充满信任地看着顾宸宇:“我相信,你会做到。”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李副官已经开着车找到他们,车停在他们身旁,李副官跳下车,恭敬地为两人打开车门。

“上去。”顾宸宇拉着墨菡,带她上车。

“李副官,车在玉园街停一下。”墨菡对李副官说道。

李副官点点头。

“玉园街?”顾宸宇纳闷儿地看成着墨菡。她没事去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干嘛?

“我去看望几个孩子,顺便把衣服送人。”墨菡笑道。

在玉园街有个年轻时做过杂耍艺人的老伯收养了三四个孤儿。如果今天没下雪,她还真没想起他们。她有些责怪自己马虎,她已经好久没去看望那些孤儿。

顾宸宇跟着墨菡走进玉园街一间简陋的民宅时,看到三四个穿着单薄的孤儿正在雪里玩耍。一见到墨菡,他们就撒欢似地冲过来,团团抱住墨菡。

“楚姐姐,你好久没来,老伯都想你了。”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女孩,笑着挽住墨菡的胳膊。她是这些孤儿中唯一的女孩。

“是我的错。楚姐姐以后有空就来看望你们。”墨菡把手里的衣服鞋子递给女孩,“雨嘉,去试试,虽然有些旧,却还能稍微御寒。”

“谢谢楚姐姐。”雨嘉感激地接过衣服鞋子。她偷偷看了一眼墨菡身后的顾宸宇,调皮地问了句:“楚姐姐,陪你来的是姐夫吗?”

听到“姐夫”两个字,墨菡的脸腾地一下红起来。她连忙尴尬地否认:“不是!我们俩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种。”

“那是哪种?”雨嘉越想越好奇。

“就是你想的那种。”顾宸宇大步走上前,霸道地揽住墨菡的肩膀,笑着对雨嘉说道。

雨嘉看看顾宸宇,再瞅瞅墨菡绯红一片的脸,开心地笑道:“雨嘉明白,姐姐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姐夫,你以后可要对墨菡姐姐好。”

“我发誓!”顾宸宇竟然举高手,做了个发誓的动作。

雨嘉这才高兴地走向别屋换衣服。

另外两三个人把顾宸宇团团围住,这些孩子比雨嘉小点,没有心机地叫着顾宸宇“姐夫”,搞得墨菡尴尬不已,脸也越来越红。

“菡丫头来了?咳咳……咳……”老伯从外面进来,一看到墨菡,就打着招呼。他的出现成功转移孩子们的注意力,全跑过去迎接他。

“老伯,您怎么咳嗽这么厉害?”墨菡担忧地扶住对方,问道。

“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这忽冷忽热的……折腾,咳咳咳……”老伯压不住地继续咳着。

“明天我给您配点药送过来。”墨菡关心地说道。

“没那么严重。受了点风寒而已,不吃药过几天也会好。”老伯拒绝道。他没进屋就听到孩子们一口一声“姐夫”地叫,所以他关心地看向被孩子们称为“姐夫”的男人。这年轻长官倒是长得不错,气宇轩昂,磊落,一身正气。只一眼,老伯就非常满意:“年轻人,我们家墨菡可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能娶到她可是你的福。”

“我会惜福。”顾宸宇点点头。

“我买了根白菜,一会儿咱们包三合面的饺子吃。”老伯热情地对墨菡说道。这些日子孩子们过的太清苦,所以他才会去买了根白菜,来给孩子们改善一下生活。他上岁数了,不能再靠杂耍挣钱,所以平日里,他们的生活很艰苦,只有墨菡来的时候,他们才能吃到些顺口的饭菜。

“不了,我只是过来送件衣服,顺便看看大家。”墨菡笑道。

雨嘉穿着新衣服出来,顽皮地抱住墨菡的腰:“菡姐姐,你看我好看吗?”

“好看。”墨菡由衷地夸赞。“菡姐姐回去了,你们照顾好老伯。”

“嗯。”雨嘉懂事地点点头。“姐夫,你也要照顾好姐姐。”

“他不是你们的姐夫。”墨菡试图解释,可是越解释越就不清,大家看着她的目光充满暧昧,似乎都在说:看你怎么圆谎。

与墨菡的抗拒不同,因为“姐夫”这个称号,顾宸宇的心情格外好。他拉起墨菡的手,向大家保证:“我一定会照顾好你们的菡姐姐。”

“谢谢姐夫。”雨嘉说完,调皮地朝墨菡吐吐舌头,意思是姐夫都这样说了,你就承认了吧。

墨菡红着脸,强拽着顾宸宇往外走。再不下,他们可能直接把他俩“送作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