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不可否认,韩久久的确对这帮以自身为国家脊梁的汉子心有好感,不然当初也不会对乔时另眼相看了。

这似乎是从上一世遗留下来的情绪,无关神明的理性。

“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者也;圣而不可知之谓神;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鬼怪,皆曰神。”缥缈的声音轻柔,一只玉手按扶在窗台上,目光深长。

她轻轻将一丝被风拂起的秀发掖到耳后,似自语也似叹息:“执天之宪,言出法随,高高在上的神明,会不会偶尔也感到无聊,偶尔也想要任性一下呢……呵。”

“你说什么?”

韩久久的声音实在太小,就连站在身边的乔时都只听得了一些破碎的言语,不由得出声问道——他实在是有一些不祥预感!

#每次媳妇抽风的时候总不会有好事!#

乔时抽搐着嘴角将窗边“风吹美人图”里边的“美人”给搬了回来,笃信自己第六感的他盯着韩久久的眼睛,企图将自己的认真和严肃传染过去:

“你又想干什么?我跟你说这事不说现世中的干系,单只是天道因果就不是你现在可以接下来的!这是关乎一国命脉的东西,甚至足以撬动整个世界,别干傻事——”

作为未来的土地公,乔时还是了解不少所谓神道的东西——不管韩久久是不是真的有办法,但这种有可能关乎一国军力升降,甚至直接撬动整个世界国力对比情况的因果干系,稍微触碰一点,都有可能被牵连的魂飞魄散!

这并不是当初双龙降临那时的别无选择,他绝不会允许韩久久再次陷入那样的险境里!

因而他板着韩久久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告诫道:“别想出什么幺蛾子,我会紧紧盯着你的,以我多年的斗争经验发誓!”

所以说,骚年你这么些年的斗争都干的是这个的?!

韩久久一脸“= =” 的表情推开了乔时那张无比认真的帅脸,吐槽道:“什么跟什么,你是在阻止我还是在提醒我,想得比我远多了!”

冲着通向训练场的窗子,韩久久大大的伸了个懒腰,道:“本来还想让你带我到处参观一下,但现在看来,如果我出去的话,那帮生龙活虎的家伙估计会一下子瘟掉吧!”

她啪的又从空间中取出几张薄薄的纸张拍在乔时身上,道:“体检总的统计数据和处理办法都在这里,忙了大半天累死我了——你的破事我可给你处理完了,可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我去处理呢,所以以后有机会再来逛,我先走一步!”

“晚上记得回来做饭——”

最后一句晃晃悠悠的声音被截断在如水纹般破开的空间后,缓缓消散,而乔时拎着最后被拍在身上的那几张“体检总结”之类的东西,再抬头时,眼前已经没有了韩久久的踪迹。

“这家伙……绝对有问题!”乔时黑着脸就想追上去,不过这时一名助教抱着一沓文件已经上了二楼,一见他,便喊道:“总教官,这里有几样加急文件需要您签字!”

乔时:“(╰_╯)#”

算了,他家媳妇一向走一步看三步,应当不会真干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况且,真要动手,还能绕得开军队这一关?

他就守在最后的关卡,倒看这女人要耍什么幺蛾子!

助力战战兢兢的看着脸黑如恶鬼一样的总教官一把接过文件,刀子一样的扫了眼其上的内容,提笔唰唰唰的就签上了大名——那力度,活像要戳死什么深仇大恨的家伙一样……

而另一边,丝毫不关心自家男人心理历程的韩久久,叼着一块中秋节没吃完的月饼,一边在神府那块足可以当导航地图的玉璧上四处划拉着什么,一边以神力在十万大山里,下达了神生以来的第二次搜寻令:

【搜寻一切可以增强人类体质的药物和药方,可以以灵玉兑换!】

直接惊动了十万大山深处,乃至于相邻妖路中开了灵智以上的生灵,毕竟上一回,为救助乔时身上伤势的次,还相去不远。

【看起来这一届的土地神尊,似乎对医药格外感兴趣呢……】

无数纷飞的神念交织,触碰、试探和交流信息,似乎在探寻韩久久这一举动背后的深意。

不过始作俑者对此毫不在意,玉指轻轻滑过显示出永山村周围详细地理风貌的玉璧,一边拿着笔在手下记录着什么,一边庆幸的喃喃:

“药方和药物,对于那帮坐拥宝山无数年头的老妖精们来说应该不算什么……以前就想过药材种植的路子,不过光我一个只流传在特殊阶层中的所谓‘神医’来推动,未免显得力量小了点,现在倒是个好机会……我来看看,永山村附近有什么地方适合种植药物呢?”

“这里?唔……稍微小了一点,向阳……估计也就够五六家来种的水平,适合哪种药材生长呢?”

“嗯,这里不错,估计要占用一些良田了……”

“不知道大棚管不管用……算了,反正现在绝对没钱,暂定押后……”

韩久久一边念叨着一边在玉璧上圈出了七八个大大小小的圈圈,以永山村为中心,有远有近,不一而足,显然便是她先期看中的所谓药材园了。

“啪”的一声拍在玉璧图上,宛如保存打印一般,随手一扯,扯出一张古香古色的绢图出来:

上边山林宛然,水田房舍依稀,还有活生生的七八个犹如朱砂红笔亲自画下的红圈圈,活生生就是方才她在玉璧上查阅点绘的地图!

韩久久心满意足的卷起了手中的地图,暗忖道:现在就看看能不能找到,或者重新配比出低廉高效的锻体补元药方,这才是一切的基础,不然,啥都是瞎忙!

“啧,要完成一项五千年来从未有过之壮举,也不知道土地神传承所留的医药知识到底够不够……”她想起乔时那张似乎她下一刻就要干出什么的严肃脸,不禁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道:

“果然是我韩久久的男人,比我自己都还相信自己的能力!”

找药、试药、定药方、临床实验、小规模试用,都不知道有多少事情在前方等着呢!还要保证永山村真的能够捞上这近水楼台的月亮——这个才是重中之重,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跟天道去硬碰硬,但是身为土地神,为所辖地域中的百姓指引发展道路什么的,不是应有之意么!

而且为了避免现世中的麻烦,大规模使用什么的,还是等她家男人真的在俗世中成了一方大佬之后再说吧。

而民用方面,一般而言不知道要落后军队多少年,那时候,她前期的积累和所收获的功德,绝对已经足够他强大到能接下这份天大的因果……

慢慢的将关节一样一样理顺,韩久久心平气和的将这份卷轴丢入了一边写着“长期计划”的文件架上,这时候,殿中的门吱呀一声忽然打开,一只狗头从外边伸了进来,黑黢黢的眸子望向她,墨蓝的夜空从门缝中漏出来,勉强显露出那个几乎要融化在黑暗中的高大犬影——

“老阿公不行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

韩久久幽幽转头,看向那个浑身散发着幽冥气息的黑色身影。

镇邪神犬,斗战。

能直指一切黑暗混乱与死亡的后天神祇,是永山土地神尊的属臣,此刻语气森冷平静,像韩久久诉说她上任以来第一起人类属民死亡案例。

“……前不久听说老人家大病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察觉了,没想到,居然来的这么快……”

韩久久缓缓呼出一口气,似乎平静了一下心情,轻声道:“中秋前他家人曾来求过一次医,不过,药医不死人,真正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什么样的灵药也无法奏效了……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时候……”

韩久久丢下手中的毛笔,一手撑在桌案边,手指轻点着桌面,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伤心?

遗憾?

不舍……

似乎都有点,但又都似乎不尽然,老阿公,那位睿智而豁达的老者,几乎可以算是尘世中除乔时外与自己离得最近的存在,明里暗里,不知道帮了她多少次的大忙小忙,处莅神位时,第一件法器——那条红发带,就是承他所送,至今还被她珍藏蕴养在一旁。

而要说有多伤心,似乎又有些谈不上!

都说一位老人的去世就是一座图书馆的谢幕,但毕竟她是神明,知道人死后的归途,纵然轮回可以洗去所有生命的印记,但是在神明的眼里,灵魂还是那个灵魂,只不过开始了另一段的旅途……

但,或许还是有些不舍吧,为了那些要随生命一同逝去的回忆……

“要去吗?”斗战问,真正化身镇邪神犬的它,神性压过了一切波动的感情,公正、漠然,犹如天道之下众生如蚁,真正的众生平等。

“当然!”

韩久久长长吸了一口气,收拾好不该有的情绪,手中飞速闪过一道金光,一本书就这样出现在她手上——《永山村生民籍贯》,可以显示神位下辖生民生死时日之书,当初在寻找走丢的韩家俊时用过一次。

书页哗哗翻开,最终停留在其中一个地方:永山村村民韩生项,生于公元1893年9月27日下午五点二十一分十秒,猝于1994年8月17日凌晨四点零三分二十七秒,享年一百零一岁,寿终正寝。

一道大大的朱砂红笔在其上画了一个半个叉叉,估计到这个红叉画完之时,就是老阿公命陨之日。

“十七日凌晨四点……斗战,还有多少时间?”

“现在是十六日晚十点,还有六个小时。”

“好……”韩久久闭眼,轻声道:“通知全村吧,老阿公,要走了……”

一百零一岁,算是喜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