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去啊。”

田妙华淡淡地瞥了两人一眼,两人虽有疑虑但还是不敢违抗她,忙一人去伙夫营搬锅,一人扒了胡王子的衣裳。

他的身材倒是黝黑健壮肌肉结实,但田妙华似乎毫无“小媳妇”的自觉,看得脸不红心不跳——小媳妇是什么,她都三十岁的女人了,可惜的是胡王子和兵士们都不知道她的年龄,怎么看她都是一个娇柔甜美的小媳妇啊。

兵士只扒了荻扎的上衣,实在觉得在将军夫人面前继续扒下去有伤风化下不去手。偷偷看看,见她似乎也没有太大意见的样子,这才松一口气住了手。

另一个人也搬了锅回来,架在火堆上倒满水。等着水开的这段时间里两个兵士站在一边大气不敢出,胡王子一脸似笑非笑的狂妄盯着田妙华,依然有恃无恐的语气问道:“你该不会想把我煮了?那你这口锅可不够大。”

“别说那么残忍的事,活生生煮人可是会出人命的。”

他既然认为这里没人敢杀他,那田妙华也就顺着他的意,浅浅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造杀孽。”

“……”

难得屋里的三人都同样的无言以对,妇道人家?不好造杀孽?

在胡人营地里大杀四方的人是谁啊??

田妙华才不管眼前的人怎么想怎么看,她起身看看已经开始咕嘟冒泡的锅,拿起大铁勺扬了一勺沸汤,看着蒸腾的热气在空气里漫开,稍稍敛去笑容微微眯了眼道:“我家男人因为你可是留了一身的伤疤,我这人也不过分,只要你跟他一样就够了。”说着又舀起一勺沸汤,慢慢地浇在胡王子肩膀上。

疼痛可以忍。连刀尖扎进胡王子身体的时候,他都忍住了一动没动。

但滚烫的开水浇在身上如同本能的想要躲避,荻扎的身体止不住抖了一抖,随即便咬着牙瞪向田妙华——

“怎么,不耍嘴皮子了吗?也是,当心咬了舌头。”

她一边说一边又舀起一勺,还在相同的位置上浇下去。两勺浇完她看看胡王子那开始变红变皱的肩膀,把勺子扔回锅里,自己也坐回椅子上对两个兵士道:“水还不够热,加大火。给我烫到他身上没有一块好皮为止。”

荻扎不能相信这个女人真敢这样做,倘若他身上没有一块好皮的回去,这和谈还能进行得下去?但是他也不得不信,因为她是程驰的女人,女人不讲理起来岂会顾全什么大局?

胡人纵然被称为蛮族,他又是个男人没有女人那么需要在意伤疤。可刀伤鞭伤或许还可以添上几分男人气概,而凡是个人,谁愿意带着一身丑陋的烫疤?

“等一下,你去让林灿来,我愿意跟他谈!”

他咬牙切齿地盯着田妙华只能咽下这个耻辱,然而田妙华沉默片刻,却只是不屑地嘴角一勾——呵?谁需要他这时候屈服了?

她轻轻挥一下手吩咐道:“把他的嘴堵上。”

荻扎顿时瞪大了眼睛不相信她真的敢这么做,可是两个兵士已经毫不犹豫地服从夫人的命令把布团塞进他嘴里,又拿布条系到脑后防止他把布吐出来。

然后两人一人随时添柴添水,一人拿着大勺往他身上浇。田妙华就闲闲地坐在他正对面,一边看着,一边不时指挥:“对,刚刚那儿,一个地方多浇几次。”

滚烫的热水在同一个地方连续浇上十次八次,皮肤一点点的斑驳,溃烂,脱皮……而荻扎除了瞪着她再也做不了其他任何事情。

他瞠目欲裂地对上她一脸悠然的盈盈笑靥,田妙华用手支着下巴侧靠在太师椅的扶手上,笑问道:“当着谭城军将士的面虐打程驰的时候,你是不是很爽?”

荻扎没法回答,但两个兵士听到她的话想起当时的场景却明显怒从中起,虐得更卖力了。烧火的兵士甚至还猛地起身朝荻扎踹了一脚,那一脚之下大片已经烫得斑驳的皮肤就被刮掉,荻扎紧绷的身体一阵颤抖。

随着一锅水浇完,眼前这具健硕的身躯已经完全没有美感了,田妙华没兴趣再看下去,就起身对两个兵士吩咐道:“再烧一锅浇了。”自己施施然地掀了门帘出去了。

程驰在两天以后,军医拗不过他只能允许他出帐子走动之时才知道军中上下到处都在私下讨论将军夫人是哪路神仙,那些兵娃子们简直已经把将军夫人崇拜上了天。

他心情复杂地去看了一眼胡王子现在的模样,他那满身坑坑烂烂的皮肤正在渗出半透明的粘稠液体,看起来哪儿还有个人样子。

程驰看得一阵发懵,即便是战场上看多了腐烂的尸体,还有条件艰苦时将士们因为缺医少药而感染化脓的伤口,但一想到荻扎现在这副鬼样子是他家里那个“甜美娇妻”活生生弄出来的,他就感到茫然恍惚和不真实。

他只在营帐门口掀着帘子站了片刻就放下帘子退出来,跟做梦似的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恍惚着转头问一旁的守门卫兵,“——这是夫人做的?”

卫兵觉得将军这脸色瞧着不大好,担心将军对夫人做这种事有意见,可又不好说谎,便道:“是夫人吩咐的,我们动的手。”

——想来知道不是夫人亲自动的手,心理上应该容易接受一些。

程驰那边儿以他如今色令智昏的程度,大概田妙华做什么他都没意见。别说没意见,她只要交代一声,他自己怕也不敢违抗半点只能屁颠的去帮她办。

他就是有点懵而已。

迈着飘飘忽忽的步子无意识地想着去看看田妙华此时在做什么,他急需瞧两眼自己娇妻的脸来重新认识她一下。

然而没走几步就看到营地的空地上,田妙华手持一根细长棍子站在那里,被四个兵士包围在中间,气氛紧绷一触即发。

这四人就是那日挑战寒水月大败而归的四个,他们最近日日切磋研究怎么对付寒水的招式,然而即使研究了也只能纸上谈兵无法尝试,搞的四个人都快魔怔了。而且四个人智慧有限,还拉着其他同伴一起扎堆研究。

程文见不得自己手底下的兵天天跟老鼠开大会似的扎堆在一起嘀嘀咕咕,只能亲自来请了嫂子帮他们验证一下几日来纸上谈兵的结果。既然嫂子跟那位寒水公子同出一门,想来武功路数也应该差不多。而且说实在的他自己也很想亲眼看看嫂子的功夫。

此时四个人手中也提着长棍,虽然田妙华完全不介意他们使用大刀,但四人觉得自己既然是来破招数的,万一真破了招岂不是会伤到夫人,哪里肯用真刀真枪。

周围一圈围观的人都兴奋不已,虽然在寒水公子手上丢掉的面子跑来夫人面前找回来也似乎有点胜之不武的感觉,但倘若不试上一试,岂不是永远都不甘心。

程驰也远远的停住了脚,尽管他更想直接冲上去教训一下这些臭小子怎么可以拉着他的娇妻做这种打打杀杀的事。但脑子里浮现出田妙华在胡营里大杀四方的样子,又突然很想看她亲自收拾这几个不知死活的小子。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被田妙华搞分裂了,一半想要小心翼翼地把娇妻捧在手心里,另一半却又意识到自己大约是娶了个铁血女金刚根本就不需要他保护她,反而还需要她来美女救英雄。

——不,以他如今的现状大概只能算狗熊吧。

程驰心好塞。

那边的四人已经在周围人群的鼓励声中大喝一声齐齐提起长棍冲上前去,他们按照上一次的经验不止从四面下手,而是三人横扫,一人举棍从上方直劈下来封锁住田妙华向上跃起的路线。

然而他一棒子挥下来落空时人就已经懵了,田妙华在他举棍时人就已经跃到半空,用跟寒水一模一样的招式,一丝不差地重现了之前的场景。

四个人哼唧倒地的时候都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旁观的人看明白了——这两边的速度差了一大截啊!

任你研究的再明白,筹划的再好,速度跟不上人家有什么用?这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在娇妻和下属之间,色令智昏的程驰无情地倒向自己的娇妻,丝毫不给下属面子地鼓起掌来。

众人一见将军来了便不敢再造次,即便平时程驰为人亲兵的很完全没有将军架子,但在将军夫人面前大家也是给足了面子,忙上前去把地上哼哼的四个人抬走。

四个人就不明白,怎么将军夫人窈窕玲珑的模样,被踢中之后也跟被寒水公子踢了那会儿似的半天爬不起来?

田妙华笑吟吟地走来扶住程驰问道:“怎么这就出来了?吹了凉风可不好。”

“我没事,是大夫准了的。”程驰特地把军医拖出来挡着,就没提是他自己死皮赖脸非要出来。顺便还不忘记恭维道:“夫人方才几招真是漂亮。”

他现在正是看田妙华什么都好的时候,这副样子看在将士们和程文眼里狗腿的很,大家都不忍直视地转开头,并代替他去关心一下他完全忘记关心的四个被打群众。

田妙华瞧着他也确实是一副没什么事的样子,果然身体底子好恢复的也快。

于是便道:“你若没什么大碍的话,我们就早些上路回沧田县吧。这里的环境简陋不适合养伤,我们路上可以慢慢走,等到家的时候夫人配的药也差不多就该送到了。”

田妙华是真不愿意他留着一身的皱皮疤,这要祛疤当然是越早越好,等皮肤已经开始愈合就嫌迟了。算上夫人制药需要的时日,他们赶回家的时候倒是正好。若要等到药配好送来谭城,那还要在路上多耽搁几天。

程驰果断应了,如今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绝没有一句反对。

但话一提出来第一个反对的就是老军医,他是不知道将军家里有什么灵丹妙药非要赶回去才能治疗,在他看来最重要的当然是性命,然后才是外表。战场上下来的哪个身上不带点伤?把身体治好才是首要的,何况他也不信有什么灵丹妙药能让将军这一身的伤完全不留疤痕。

林灿和程文看起来也不太赞同的样子,他们倒不是不信田妙华说的治疗的事,只是怕胡人还有探子留在关内。程驰如今身上有伤行动不便,万一遇上探子报复……

……

……两人看看田妙华,又对视一眼——他们是不是担心的有点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