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此时谭城关的林灿正心慌慌地坐在自己的营帐里急得团团转,满脑子都在担心胡人会不会趁机打过来?什么时候会打过来?程驰怎么就被擒了呢!没了他坐镇,胡人打过来还不是喝杯茶的事啊!

就说不让他回家,不就过个年,怎么就非要回家呢!

而且回家还不带他!

好吧其实当时他也觉得胡人的元气都伤成那样了,数月之内是别想有什么大动作,他就是离开个把月也没什么关系。

可谁知道城里还留下了胡人的探子,竟然一直在监视他们!

程驰走的时候就被注意到了,他从副将到副将到将军,在这里领兵跟胡人对战了七八年之久,一直就是胡人最忌惮的人物。这样一个人物竟然不带护卫独身离开,胡人必然料定了他还会回来,就偷偷纠集了一直潜伏在城里的一队人埋伏他离开的路上守着。

一守守了半个月之久,可还是让他们逮到程驰了。

抓到了程驰,落水狗一样的胡人立刻就嘚瑟起来,竟然光明正大地在关外不到三里处扎了个营,把程驰用铁链锁绑在一个木十字推车上,只要谭城关大营这边一有动静他们就把程驰推出来当挡箭并用来威胁,恨得边关将士恨得牙痒也不能出兵。

可即便是这边没有动静,他们也每日必把程驰推出来折磨一番。

胡人如今的确没有再次出兵的能力,就算是抓到了程驰也没办法以他为要挟夺回谭城关了。所以他们的举动更像是在报复,在出气,仗着程驰在手谭城关将士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便折磨他来取乐而已。

此时帐帘一掀穿着一身铁甲红衣的程文大步从外面走进来,一张脸上盛满了将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全然不见平日开朗大男孩似的模样。

林灿扑过去抓住他,“怎么样了?程驰还活着吗??”

程文牙关紧咬从牙缝里挤出“活着”两个字,可是程驰被抓都已经这么多日了,除了日日看着程驰被胡人展示似的推出来鞭打之外根本一筹莫展。

倘若他们拿着程驰来谈条件,那么至少还知道能用什么能换回程驰。可是现在这样对方一门心思只要折磨程驰就开心,根本连救人都无从下手!倘若强攻过去,程驰便性命不保!

程文已是睚眦欲裂眼睛里布满血丝,林灿见他这个样子不禁越发担心,生怕他不等救出程驰先把自己急出个好歹来。

“程文你先别急,别急啊!我已经请了救兵了,应该这两天就会到了,我们一定能救出程驰的!”

然而这句话却一点也安慰不到程文,“请再多救兵又有什么用!?强攻若是有用的话我们也不用干坐在这里看着大哥受折磨!”

“你信我,你信我一回!这种时候是不能强攻,所以千军万马也抵不过一个武艺高强的人!”

程文不是很懂,他的生活和际遇跟江湖也是不着边儿的,说起武艺高强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力大如牛以一当十的勇夫,这对现状有什么改变?

林灿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们这些脑子里只有肌肉的武夫又想偏了,就提醒道:“不是你们这种耍大刀练枪棍的,是我教习师傅那种,记得吗?”

林家曾经给林灿请过几个江湖上有名望的侠士来指点武功,程文在京城的时候倒是跟着程驰去他家里见过一个。想起那师傅飞檐走壁徒手碎石,一个人愣是以一对二遛着他跟程驰跟放风筝一样的武功,他顿时眼睛一亮,激动地抓住林灿,“你去请你师傅了!?”

“我师傅离得太远了来不及请,我找了旁的人。”他没有马上说请来的人是谁,说了程文也不会信。

程文这才燃起些希望,又急着问道:“人什么时候到?从哪里来?用不用我去迎一迎?他们可得快一些,迟个几天万一胡人对大哥折磨够了杀了他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快来了,算算日子应该就快来了!”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田妙华已经坐在谭城界内的一个茶棚里,她面前坐着两个人,一个一身黑衣冷面不语,一个红衣半敞没有半点仪态。

红衣人深红的衣裳暗沉如血,像开盛之后颓败将腐的血红花朵,衣服松松垮垮地穿在削瘦的身子上,连坐也坐得痞歪歪懒散散。可他这种没有仪态的仪态,偏偏生出一种异样的魅惑感和颓废风情。

他的容貌本是艳丽的,让人觉得适合极了那些花月红楼的地方。可这张艳丽到靡靡的脸上却总是挂着一种别人都欠他银子的臭|屁和天下人都是大傻|逼的嘲讽。真让人多看两眼都忍不住想要教他重新做人的冲动。

这人也曾是“沧溟四月”的一员,只不过作为一个叛徒,早已经弃水榭而去多年了。

回到三日前,风残月突然出现在家中,着实让正打算上路的田妙华诧异了一下。

毕竟他是当了叛徒的,便不是平日里大家想见就聚一聚的关系了,算来也是已经几年未见。乍一见到他,田妙华下意识便问:“残月,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里是惊,也有些见了旧友的喜。怎么说也是她带大的孩子之一,不当同门也总归还有情谊。

风残月嘴角一勾,那带着颓靡气息的笑容便像在黑夜里绽开的花一般道,“听说你成亲了,怎么着也该来看上一眼,送份贺礼。”

他说着便将手上一个小小的花布包袱扔给田妙华,还没绣球大的一个小包袱,里面包着的却都是金元宝——这丫可真是土财主!田妙华简直要被他这大手笔给惊着了,不枉费当年洗他尿的裤子洗的最多!

因为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情,风残月是很不待见水榭的人的,不过他跟锦地罗又没仇,成亲这么大的事还是可以赏脸来道个贺的。所以陪弟弟过完了年他就来了,只是根本懒得去挑什么礼物,就直接包了一包金元宝。

这算是有诚意还是没诚意呢?

现在三个人坐在这茶棚子里喝茶,田妙华和寒水都两口喝尽了,看着根本还没打算动的残月,田妙华便催道:“你喝快些,我们赶时间呢。”

“我这么大老远的跑来陪你救人,连口茶都不让好好喝?”

——那你倒是喝呀,这种小茶摊的茶还等着你慢慢品吗?

真不知道风残月说要跟着一起来的时候她在高兴什么,还以为多了个帮手,结果根本是来了个扯后腿的,这一路难伺候的很。要不是风残月的身手和远比他们更心狠手辣的作风说不定能派上用场,真想甩了他自己先走。

茶棚的活计这时候过来道:“客官,您三位的马已经喂好了。”

田妙华看了一眼残月,他这才撇撇嘴把茶喝了,起身道:“不是要走吗,磨蹭什么?”

——到底谁磨蹭啊!

——他绝对是田妙华养大的那一群里最不讨人喜欢的一个!

……

程文从知道救兵是武艺超群的江湖人之后就一直伸长了脖子张望着营外,吩咐了守门兵士一有人来拜访一刻也不要耽误立刻带来见他。

他门口刚一有脚步声人就一下子从营帐里窜出来,“人来了吗!?”

走到门口的小将被他唬了一跳,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举了举手里的托盘,“属下,属下是来给副将送饭的……”

“这种时候吃什么饭!快去营外守着等人!不,还是我自己去!”

他正要往外走便有卫兵跑进来道:“程副将!营外有三个人要见林将军!”

——人是来见林将军的,卫兵本该第一时间通报林将军。奈何程副将心急火燎地一再嘱咐了又嘱咐,他便先到程副将这里来通报了。

程文一听到通报就心急地大步往外走,一边吩咐着:“你们快去叫林将军来!”

他穿过大营,远远见到营门处等候的人正激动地要上前迎接,然而走近却突然脚步一顿惊讶道:“嫂子?你怎么在这里!?”

在这每个人都重甲加身煞气一片的兵营里,田妙华身披白色厚绒斗篷的窈窕身姿就像灰色背景中明艳的一个亮点,那么突兀地存在着。

显然周围的兵将都对营地里出现这么一个娇柔柔的女人充满了不解,来往见到她的人都停下来驻足围观,有些人的脸上甚至毫不掩饰地摆出不满——在每个人的心情都这么沉重而焦急的时候,兵营里却来一个女客?而且她一来就指名要见林将军,就算没人敢明着说什么,但想想林将军在京城的名声,难免让兵将们看她的目光越发不善。

——找相好都找到军营里来了?还在这种时候?这未免也太不长眼!

可是程文的这一声“嫂子”却让众人不解,谁都知道林将军那个风流货根本没老婆啊!

程文愣过之后便急切地迎过去,田妙华见了他倒是坦然,“程文你也在。林公子来信说程驰出事了,我就赶过来了。”

程文乍一见到田妙华出现在这怎么也想不到的地方,脑子里一时转不过来便没有去细想,回道:“大哥回军中之后我就调回来给他当副将了。这林将军也真是,这种事怎么能告诉嫂子让嫂子跟着操心呢!嫂子一路累了吧,快些进来我找个地方给你休息一下!”

程文如此殷勤地把田妙华迎进来又亲自给她安顿,围观的一位校尉忍不住悄悄拉住他问:“这谁啊?干嘛迎进大营里来?”

——让一个女人在战时进大营像什么样子?

程文对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瞪了他一眼让他别乱说话,“这是我嫂子,程将军的夫人!”

校尉顿时露出一脸愕然,“程将军娶妻了!?”

这种事他们虽然都没听说,但程驰回乡也好几个月了,新娶了妻也不奇怪。周围的几个人听到这话看向田妙华的眼神顿时就变了——将军被俘,夫人竟然千里迢迢赶到边关来,这情谊真让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