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吹箫要酿酒,这事儿动静不小,每日进进出出的置办酿酒用的东西,来来回回跑了不少地方才把要的东西备齐活了。这番姿态自然是叫殷玄黄知道了,听说阿箫要酿酒,他心下明白,这酒必然是用来讨好自己的,虽然这心中是很感动的,可对于阿箫能酿出个什么东西来,阿玄却是不抱什么希望。你想啊,阿箫这人就连头一回饮酒都是在今岁除夕夜,这么一个连喝酒都不曾的家伙,居然要自己酿酒?!不用想也知道,他必是从哪个书上得来的法子,看着似乎简单,便觉得照着做就成。可这酿酒就真是简单的事?你知道那酒曲用什么样的原料最好,你知道多少温度合宜,你知道多少时日可成,你又知道如何调整口味?是以,就算是知道了酒方子,没有经验那是万万不成的。

可,看阿箫这样干劲十足的样子,阿玄也说不出什么阻止的话来。哎,罢了,等阿箫酿出酒来,纵使是腥臭□□,一仰头也就下去了,大不了坏几天肚子,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那酒可万万不可教阿箫自己尝到。

吹箫可不知道殷玄黄什么都想好了,只听得那书生小气吧啦的强调:“既是给我的酒,阿箫便一点也不准喝,全都是我的。”阿箫心中觉得他小心眼也很可爱,就好脾气的安抚:“好好,都是你的,都是阿玄的,我半口都不偷喝。”

阿玄这才放心,只每日苦哈哈的等着那要命的一刀落下来,他是个嗜酒如命的,现如今不知何时就要喝那定然不是滋味的酒,可不就是要命嘛!偏生阿箫是个没自觉的,他还感动咧——原来阿玄是这么盼着我的酒!如此,他还巴巴的去劝慰,道是:“阿玄,这酿酒也需要时日,等我酿好了,必是头一个与你喝的,别着急啊!”

我着急个屁咧!阿玄心里想着,脸上却带着笑:“我不着急,阿箫你慢慢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咧。”

时间。听到这个词,阿箫原本惬意的心情就落了下来,他自己自然是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的,修道者修为每晋升一个境界,那寿命就会延长许多,他如今不过才旋照(修真的第一个境界),可那寿命就足足增加到了两百岁。但阿玄呢?他不过是一普通人,毫无任何修真资质的普通人,顶天了也就百岁的寿命,况且只怕那时候阿玄都已经垂垂老矣,白发苍苍,皱纹满布,连牙齿都掉光了。

那时候的阿玄还是他的阿玄吗?他的阿玄是绝世独立的书生,他有一手的好丹青,更有一身的才气,通身的气质叫人见之忘俗。他发觉自己无法想象渐渐老去的阿玄,那是一种怎样残忍的画面,叫你看着你在意的人,一点点的老去,每老一点便更靠近死亡一点,岁月渐渐将你熟悉的容颜变成另一种样子,给你一种全然的陌生感,明明是最熟悉的人,却会叫人产生一种怀疑的错觉——这真的是我的友人吗?我风华绝代的友人?!

明明不想这么怀疑,明明已经知道答案,却控制不了思绪。并非嫌弃友人容颜老去,不复旧颜,只是发现自己面对时间变迁时是那么的脆弱,你只能看着,半点也干涉不得,那种明知道最终结局却只能等待的无力感定会叫人发疯,叫人憋屈死。思及此,吹箫方才有一种透骨的冷意。

大道无情。大道无情!

如此平凡的四个字,常常入耳却未曾入心的四个字,如今阿箫觉得自己真有点体味到了。这就是一个铁律,在你放松了警惕的时候,冷不丁的跳出来大刺刺的提醒你的愚蠢,嘲笑你的大意。

吹箫忽然间就有点怕了——他怕阿玄离去。

一想到阿玄离去,他身上便有万般的不自在。这种突然而来的沉重,叫阿箫难过,他甚至不敢再在阿玄面前晃,他不要把这种难过传给阿玄,况且,你要他怎么说呢?难道要对阿玄说自己是个修道者?然后叫阿玄意识到两个人的不同,或渐渐远去,或陪着他一起悲伤?

两种都不是吹箫想要的,于是他便对阿玄说要去山里采酿酒的果子,不知要多久,更说那山上有他相识的人,吃用俱不用担心,叫阿玄等着他的酒。

阿玄答应了,在门口看着吹箫上了毛驴,慢慢的走了。

吹箫去洪钧峰找林寒树了,他认识的人中只有这林寒树是修真人,不若去那里散散心,也感受感受修真山门的气氛。那洪钧峰在大雍西北方向五百里,对吹箫来说,赶路便是要半天。紧赶慢赶的到了洪钧峰,大老远的,吹箫便看得到那洪钧峰的一处地方有一小片乳白色的生气,浓郁洁白。他大约猜得到,那里不是丹正派的藏宝库所在就是哪一个大能的洞府。这种情况他那便宜师父微尘可是讲的清清楚楚,道是他们这一派与旁人不同,旁人吸收的是灵气,他们吸收的是则是更玄妙的一种气,这种气天灵地宝上多有,门派藏宝库中定有,大能的洞府多半也有等等,上面还详详细细的介绍了许多对本功法有好处的东西或地点,可见,实际上修炼《九转回生诀》的修真者,也并不了解这本功法究竟修的是什么,只知道修这功法之后,六感极强,能趋吉避凶,运气多半还很好,且不用跟其他人争抢什么灵气。只需在各门派旁安家,静静修炼就成。

吹箫比他们多生了一双妙眼,看得到,更兼知道点子天地法则,于修炼上倒是更有利些,可他顾忌也就更多一些,像前辈们那样肆无忌惮的在人家门派旁窃取门派气运的方法他是做不来的。太损阴德,迟早要有报应。就连那微尘也都说了:“虽不明缘由,可修此功者的下场多半凄惨。”这就是了。

吹箫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凶险的修仙路,更是添了一笔愁绪。真是,原想着来这里松散松散心情,却没成想更加的郁闷了。

他正这般想着,那林寒树便朝着他疾步迎上:“西门道友,你可是来了!”俊朗的一张脸笑的灿烂极了,吹箫见他如此开朗,心情也不由的好转一些,遂对着他也笑,俊俏极了。

那厢,用神识偷看的殷玄黄忍不住冷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