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0026、莫为轻阴便拟归(1/1)

一声喊,如同赛场上的发令枪响,陈文锦扔下手里婚书,兔子般冲了出去。那风力竟刮了柳大洪一个站不稳。

望着陈家人全部都朝外面跑,柳大洪也只好夯吃夯吃跟在后面想去看看热闹。老远望见一辆大牛车吱吱嘎嘎朝这边走来,两旁尽是陈家安排的人紧紧护送。柳大洪心头一喜,这回算是妥当了。

他跑得慢,只好不住地伸长脖子巴望。谁料画风突变,只见那陈文锦已经追到车旁,不知是谁在他耳朵边咬了几句。那陈文锦如同被抽空了的口袋般忽然就瘫软在地。

柳大洪惊疑不定,赶紧又加快脚步,才隐隐听到几句“双腿已然废了,今后恐怕只能躺着······”顿时心头一凉。等凑近去时,陈文锦几乎是被人架着才挪到车上,车上直直躺着一个人,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面孔,但见陈文锦哭成那样,就是陈金龙无疑。

柳大洪嘴唇直哆嗦,不知怎么办才好。来旺儿斜斜觑着他,靠近低声道:“柳掌柜,今日不方便了,请回,改天老爷有空再来相请。”

柳大洪浑浑噩噩,呆呆点头,原地看着一队人马走远,才失神落魄地回了家。

张氏看到他回来,自然没什么好脸色,泪痕犹在,恨声骂道:“卖女儿回来了?”

“唉,别提了,今日却是背晦,不想那陈金龙竟——”

柳大洪一口气滔滔不绝讲个没玩,倒是张氏喜上眉梢:“这么说来,咱们清儿便不用嫁给他家了!”

“我说你有完没完?左一个不嫁右一个不嫁,真的不嫁了,人家上门讨债怎么办?”

“那总不能看着清儿白给一个残废啊!他家要是好人家,我们也自认了,可那名声直比街边的狗粪还臭,你怎么总是转着糊涂心思非要图他家的那几个臭钱?”张氏怒不可遏一阵痛骂。

柳大洪这时也没了主意,心头矛盾纠结,坐在门槛上发呆。

张氏也懒得理会这杀千刀的老驴,只急匆匆去了柳清思的房间,喜滋滋把消息说给她听:“放心吧女儿,若真如此,娘拼了老命不要,也断不许你这糊涂的爹做下蠢事。将来寻一个好婆家,气死这老猪狗!”柳清思听她痛骂父亲,不敢接嘴,但眉梢眼角,已是欢喜无尽。

送走母亲,柳清思不住地在房内打转,她又是激动又是开心,不由自主便想起斜对门那个买伞的少年,心头又是一阵羞涩。想起自己回赠他的诗句,更是后悔不迭。

旋即又忧心起来,父亲这时主意还在未定之间,若真被人上门索债,犯了糊涂,自己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柳清思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她决定自己争取一回幸福。

她把弟弟叫来:“你去宁记,把这个给他,说是姐姐的谢礼。”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拿了一个年轻剪纸没贴完的窗花,并一张纸条塞在柳青显手里,让他快去。

柳青显接了姐姐的任务,不顾头尾就往宁家窜,谁知宁泽此时却不在店里,他只好焦急的等着。

宁泽此时刚刚在唐河边送走三个客商。

宁家雨伞本就做工精良,现在又亏得张顺带着船工兄弟们四处宣传张罗,果然有了效果。今日三个客商过来,总共订下雨伞七百多把,作价两百七十文一把。略略一算便是一百九十多贯钱,出去人工杂费和工料成本,虽说做雨伞利润薄,但这一单下来,利润也在二三十贯钱之间。

呵呵,这已经够宁泽满足了!

刚回店里,看到柳青显满头大汗在店里团团转,心头又惊又喜,不知出了什么事,忙一把拉住他:“你怎么来了,是你姐姐叫你来的?”

“姐姐让我把这个给你,算是回礼。”柳清显把窗花和纸条递给他。

宁泽打开一看,纸上居然还是两句诗,只是字迹草草,淡墨写就:

山光物态弄春晖,莫为轻阴便拟归。

柳清显本来就不知道姐姐什么意思,这时留神观察宁泽,见他眼珠子不住转动,渐渐眉头有了喜意。

“她这字写得随意急促,呵呵,真是书被催成墨未浓!”宁泽笑嘻嘻收好纸条,又仔细端详了窗花一番,想必窗花只是个应景的借口,深意却在这两句诗里。

“谢谢你,呃,我该感谢你些什么呢?”宁泽揉揉眉心:“要不这样吧,现在我身上没礼物,改天找个人来跟你玩儿。我弟弟宁涛和你一般大,你们做个好朋友如何?”这厮没准备,只好把兄弟出卖给柳清显。

柳清显听说有个同龄人可以跟自己玩儿,大喜之下什么也不要,蹦蹦跳跳就回了家。柳清思心里已是焦急万分,见弟弟回来,忙问端的。柳清显把宁泽的神态细细说了,柳清思心神微微一荡,看来,这人是明白自己意思了!

柳清思前后给了他截然不同的诗句,头两句是自比瓦砾,让他不要留恋,去找自己的明珠。可是前面说矜持有态苦难舒,那是一段难言之痛,说不出来。唉,不甘心呐!

当时宁泽接到,其痛可知。

今天又送来两句,却峰回路转,说莫为轻阴便拟归,那是叫他别轻易泄气,事情还有一线希望了。呵呵,山光物态,自然变幻奇妙无比。前日绝望之情溢于言表,今天又充满了希望。

宁泽手拿诗句,不住地赞叹欣赏,一手轻轻揉着眉心,该想个什么法子,好成全了自己?

钱啊,当然是钱。柳大洪那老菜帮子既然这么爱钱,肯定用钱能打动他。

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

宁家百废待兴,才坑了陈文锦和王炳林两家的四百贯已然不够,就算把老娘那边收藏的一百多贯拿来,人家能瞧得上?没听说么,柳大洪张嘴闭嘴就是陈家家财万贯,自己连个五百贯都凑不足。横竖不能卖了房子娶媳妇儿吧?

宁泽觉得自己眉心一阵阵发酸,又使劲揉了两下。

“娘希匹,怎地早没想到这个?”宁二少爷双眼一睁,精光四射,委员长口头禅都带了出来。

“过来,小唐。”他伸手召唤唐牛儿。因为有老牛在,要是直接叫人家牛儿,怕老牛是要多心的,还是喊小唐,又有礼貌又亲切,虽然人家貌似比自己大了一点儿。

“二郎,甚事?”

“你去,斜对面柳家给我买几挂炮仗来,多买几挂,哦不,买一箱整的。”

“诶!”唐牛儿接过钱,二话没说就跑去。

一会儿炮仗买来,宁泽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本想转身回将作间去弄,忽然警觉自家卖的可是雨伞,严禁烟火地干活。想死也别毁家灭门啊。急忙跟老牛打个招呼说自己有事先回家去。

回到家里,偌大的院子依然空空荡荡,李氏坚持暂时不找仆人,就是娘儿仨加上老牛夫妇,没得装神弄鬼的搞那些排场作甚?反正生意正开始,到处都是窟窿要用钱,能省一分是一分。

因此两边耳院就空了出来,尽可让宁泽鬼鬼祟祟一个人折腾去。反正就算弄出些动静,还损不了上房。

拿了一把剪刀,一把修脚小刀,一个瓷壶,一抹鱼胶,又端来一盏油灯点着。宁泽打开窗户,就着天光,细细把一挂炮仗来了个开肠破肚,仔细研究。

上一世,他因为职业方便,参观过许多有名的烟花炮竹生产品牌,对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申报很有心得。当然,看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不过以他所知,要在大宋挑剔一二,那是半点问题也没有。

柳记炮仗做得比较粗劣,毛病一眼就看出来。就三样,纸筒不够结实,硝石颗粒太大,硫磺比例不均,放进去到处都是空的,效果当然不好;引线和捆扎线太短,自然做不了后世那种所谓上万头响的大家伙。

嘿嘿嘿嘿!宁泽大拇指刮着下巴,舔着舌头得意地想,老子若是跟你柳大洪抢生意,怕你不出三个月就去要饭!

到厨房去游荡游荡,果然在屋檐下排着几个大石臼,功能不同,有的舂米,有的舂面。宁泽看看,舂面的还好些,用的是杠杆原理,以脚踩杆,拉动舂桩一桩一桩砸在臼里。

宁泽把买来的炮仗全部解散,把硝石用一把筛面的筛子细细筛了和硫磺分开,拿着这些碎泥块状的硝石全部放到舂桩里,踩起踏板,一下一下用劲。

“二郎,恁地不在店里,跑厨房来作甚?”牛嫂端着簸箕过来,看他样子好奇怪。

“呵呵,做点私活。”宁泽笑笑,继续埋头苦干。牛嫂知道二郎专爱神神鬼鬼,也懒得深究,去老太太那边提都没提。

看看舂得差不多了,他又疯一样跑到街上药店,不买药,买磨药的小碾子和手摇小磨盘。把一大把硝石放进碾子,双脚用力蹬,磨成半细粉。再把半细粉的硝石放进手摇磨盘用力推拉。

搞了一下午,终于出来约莫一碗的硝石。

当然,光这些还不够,柳家炮仗还有另外一个毛病,就是引线不够长,硝石放得不够均匀,宁泽又转身跑回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