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整个船舱的人都吓了一跳,饶是这个方小乙粗鲁胆大,才刚刚举起的棋子也被他吓得差点掉在地上。

方小乙也是怒不可遏,“砰”地一声巨响,也重重拍在桌子上:“他娘的,你想起什么来了?”

咯吱咯吱,桌子腿有要断的趋势。

“呃,我想起来了,你这招棋有个名目,叫做‘穿心杀’,呵呵,对不对?”宁泽警觉自己失态,赶紧顺口胡说道。

“是么?”方小乙将信将疑,他可没听说过什么穿心杀,不过既然人家是高手,自己也不好露怯,只好尴尬地干笑两声:“好说、好说!”

好不容易化解一场危机,宁泽心里直呼好险。刚才他费了老力,终于从记忆深处调出了那份火焰图形的档案——那是明教的标志。

明教、本称“摩尼教”,为公元3世纪中叶波斯人摩尼创立,声称自己是神的先知,也是最后一位先知。此教于唐代传入中国,经五代十国至宋朝,融入中国文化,变成尊张角为教祖,敬摩尼为光明之神,并崇拜日月。又因教徒服色尚白,提倡素食、戒酒、裸葬;讲究团结互助,称为一家,认为世上光明力量终必战胜黑暗力量。故渐渐借用“摩尼”的音译揉入教义,改称明教。

这个方小乙出来行走江湖这么大喇喇的,想必是他们教内有些等级的人物。却跑到这里来干啥?

宁泽一边心不在焉跟他下棋,一边又继续回忆关于明教的一切。

拜《倚天屠龙记》所赐,他也曾利用职务之便,翻阅过关于明教的一些史料。这时候线索既然已经找到,回忆起来的东西就越来越多。

宁泽终于想起,今年是方腊起义的年份!大概再过四五个月,现任明教大魔王(教主)方腊将会在老家睦州清溪起义,自称圣公,裹挟百姓十多万,一年之内攻陷浙江、安徽等地,堪称声势浩大。

呵呵,有意思,想不到一天之内,居然把梁山泊的好汉和明教的头目都认识了。这可是奇缘!

到这时候,宁泽才觉得穿越其实也挺好玩儿的。

根据他的记忆,方腊好像没打到唐州来过,那么这里应该是安全的。想到这里,眼前这个方小乙也就不太可怕了。

方小乙的棋风堪称猛烈,估计是那小个子本身棋艺不弱的缘故。方小乙听了他的话,刚开始还小心翼翼谨慎防守为主。可宁泽就这么一分神,随手下了几手臭棋,方小乙以为对方也不过如此,便不管不顾大砍大杀起来。

一会儿功夫,宁泽连丢一马一炮,对手兵临城下,老将岌岌可危。

真是一招失手满盘皆输。宁泽就算棋艺远远高过方小乙,也有些回天无力的感觉。

虽然对手赢了不要钱,可也不能丢了来之不易的一点点威名!宁泽有些发急,不行,要出奇兵!

可奇兵在哪儿?棋盘上已然干不过人家了。宁泽心里一动,回头对张顺道:“二哥,咱们可有些失礼,人家客人上门,还带了许多钱财,却不招呼吃点酒菜,不像话啊!”

张顺哪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只是觉得有道理,笑道:“那我这就去安排杀几尾大鱼,打些酒来招待客人。”

“不用不用,我们吃过了,不用客气。”一听对方要安排喝酒吃肉,他们可是谨守教规的,哪敢破戒,小个子急忙推托。

“要的要的,我看你们长日吃素没油水,正需补一补!”宁泽很好客地笑道。

方小乙一干人顿时脸色有些变了:“兄弟,你怎么知道我们长日吃素?”

宁泽神秘一笑,侧过半边身子挡住张顺的视线,偷偷把手放在胸口,胡乱比了一个火焰的姿势。

“你——”方小乙情急之下顾不得体面,一把揪住宁泽的衣襟。

张顺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搞懵了,怎么好好的请客吃饭变成要厮打?急忙上前要阻拦。却见宁泽神色自若,顺势凑到方小乙耳边,用只有俩人听得到的声音悄悄说道:“别闹,先下棋,我可没恶意。”说完又放大声音笑道:“放心、放心。”还顺手在方小乙结实的胸前拍了几下。

方小乙脑子有些糊涂,没转过弯来。不过临出门的时候,自己师祖切切嘱咐过,举事就在眼前,不许跟人动手露了行迹,他倒是牢牢记住。眼看宁泽的确不像是有恶意的,将信将疑之下,只好慢慢松手,重新坐回去继续下棋。

如此一来,形势重新扭转,这回轮到方小乙心神不定破绽百出了。借着这个机会,宁泽大举反攻,终于又占了上风。

宁泽心情大好,哼着小曲一步一步正在修理方小乙。舱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一个船工进来跑到张顺耳边嘀嘀咕咕,外面也隐隐传来喧哗的声音。一时间船上众人都惊疑不定。

只见张顺听了,嗯嗯连声,走到宁泽身边:“二郎,那陈——”

“嘘,打住!”宁泽把手指在唇边一比:“我猜到了。”

陈金龙终于找上门来。

他眼珠子骨碌碌转动,伸手不停揉着红痣。方小乙却两眼死死盯着他:“什么事?”他以为宁泽他们出卖了自己。说不得,怕是要大开杀戒的干活。

本来不问还好,一问,就把宁泽的脑洞给问开了。

“没事、没事,包在我身上!”宁泽赶紧安抚对方,回头站起来凑近张顺耳朵,也是一阵嘀嘀咕咕。张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宁泽:“你确定?”

“我确定,你放心,就这么办!”宁泽坚定点头。

“那好,我去看看。”说完团团作揖,掀开舱门走了出去。

这下变化太大,方小乙等人简直措手不及,眼看张顺出去,顿时觉得十分危险。小个子叫一声“拿住!”唰唰唰几声,七八条大汉瞬间抽出明晃晃的腰带软刀,捉对儿船上众人一个个都被抵在脖子上。

宁泽自然是方小乙亲自解决。

老牛也在其中,急得流泪叫道:“二郎,这可苦也!”

宁泽却呵呵一乐,脖子不动,眼角瞟着方小乙道:“你怕什么,有我陪着你在,包你无事!”

“哼,我看你这撮鸟便是诡计多端,你要敢使诈,直娘贼的老子马上在你身上捅几个透明窟窿!说,你刚才和这船老大鬼鬼祟祟商量什么?”方小乙恶狠狠说道。心里后悔不迭,早知如此,下他娘的什么鸟棋?

“唉,我就是跟他说,你们几位都是好朋友,路过的客商,可别让人产生误会。放心吧,反正我在你手里,要有什么事你不会先一刀宰了我?听我的,快快藏好兵刃,我只躲在你身后,呆会儿要是有人进来,随他说什么,你们只是一言不发便一点事儿都没有!”

却说张顺急匆匆来到唐河岸边,已经密密麻麻站了二三十人,都是平日里在县城中横行的泼皮无赖,个个拿着火把,吵吵嚷嚷。

一干泼皮无赖当中,明晃晃站着个头戴绿色幞头,身穿大红牡丹长衫的少年。形容苍白干瘦,一瞧就是从小开发过度造成的先天不良。张顺虽然不认识,猜也猜得到,此人定是陈文锦的衙内陈金龙。

张顺急忙走过去,只见一个船工口鼻流血,正捂住脸站在陈金龙身边。张顺心头一阵愤怒,却只好陪着笑过去躬身唱个肥喏:“小衙内,小的张顺,来迟莫怪,莫怪!”

“怎么着,你就是这里的船老大?”陈金龙斜睨着眼望着张顺:“老子瞧你一身细皮白肉,哪里像个打鱼的?遮么不是来赚我吧?”

“岂敢岂敢,小人这乃是天生,实在没柰何,倒叫衙内见笑了。不知衙内前来为了什么?”

“今日城里走了一个要犯,干系甚大,我奉了我爹的命令过来搜查,这些贱坯居然还不让老子上船搜捡,却不是犯贱活该挨打?”陈金龙说起话来摇头晃脑,还真有几分衙内的范儿。

“呵呵,原来是这样,弟兄们不懂事,冲撞了衙内,真是天大的罪过。其实也怪不得他们,是几个外地客人在我船上赌棋,因他们赌注大,我才特地吩咐弟兄们莫要惊扰客人的。小的赔罪、小的赔罪!”

“哦?赌棋么,赌多大?”

“好像是五十贯一盘。”

“哈哈,这倒有点意思,赌注恁大,我须得去看看。”陈金龙一听是在聚赌,马上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兴匆匆就要去凑热闹。

张顺为难道:“只是这船舱狭窄,容不下衙内这许多弟兄——”

“直娘贼,老子一个人进去看看不就成了?”陈金龙白眼一翻,对身后的泼皮们说:“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就来。”转身昂首阔步走在张顺前面上了大船。

张顺一直在他身后小心伺候,等快到船舱时,张顺低声干笑道:“衙内今日这阵仗真大,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来捉拿反贼呢!”

陈金龙脚下不停,也大声笑道:“******,你倒想得出来,反贼?反贼在哪里?”说话间正好走到舱门,一掀门帘,陈金龙走了进去。